第四十八章 不救
“喲,小主子。”驚蟄並起雙指打了個招呼，衣袍一甩又坐回了欄杆上,“恭喜出關。”
“多謝。”君修言收回白扇沖他點點頭，像是早料到客房之外發生什麼似的轉過身，對嚇得呆住的灰袍老者溫聲說道：“老人家,對於你方才口中的怪物，你們可想出了什麼應對之法？”
“回尊者的話，要是有辦法，我們也不會退回來了。”
老者半晌才反應過來他適才方從鬼門關前晃了一圈回來,言語裏帶着劫後餘生的感激之意恭聲回話：“即使砍下頭顱穿透心臟,那怪物也沒有絲毫損傷，依然發了瘋一樣朝人撲過來,完全沒有對付的辦法。”
眼前用白扇救了他一命的年輕人聲音裏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味道，那老者被他的聲音安撫，也沒有了之前面對驚蟄時候的如坐針氈。
“沒有絲毫損傷……”君修言沉吟片刻，臉上卻並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兄長想到了什麼嗎？”
白薔把自家兄長從上到下打量個遍，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妥，這才要放心下來，又在下一刻想到石天軒的事情，表情還沒舒展開來就又皺成一團。
“那怪物身上，可有松節油的味道？”君修言的手掌一翻，從戒指中拿出一支瓷瓶，打開封口示意那老者上前聞聞看。
“這個老朽一時害怕還真沒注意，光知道那群怪物吃的人多了，身上都是屍腐味道，臭不可聞。不過細想了一下，並沒有尊者瓶中東西的味道。”老者聞過那瓷瓶中的松節油，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
“那麼，這個呢？”君修言收回掌中的瓷瓶，手掌上多了一個淡黃色的小紙包：“此為，清風粉末。”
“哎呀！”白薔看着這頂眼熟的小小一隻紙包，遲疑的摸上了自己袖中的袋子：“兄長什麼時候把我的清風粉末拿去的？”
“剛才喲。”驚蟄從碟子裏挑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饒有興趣的看着君修言像揣着只百寶囊一樣往外掏東西。
以他的眼光來看，剛才君修言那手靈識控物的技巧，應該用的是他魔修門派里相當高級的秘法手段。
能使用高級秘法，就說明他的精神力無論是從範圍還是操控力上，都比之前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這麼看來，他這小主子這次閉關出來，不光能施展元氣了，就連精神力上的修為也顯然大有提升。
“對、沒錯！尊者英明！老朽是在屍腐氣味中聞到過清風粉末的味道，只不過太常見了一時只覺得熟悉罷了。”這回那老者想到什麼似的眼前一亮，大點其頭的確認出來。
還真是他推斷的那樣。
“多謝老人家了，你請回吧。”
君修言從袖中抽出一張面值是十的寨幣塞到老者懷裏，示意自己已經問完，他可以離開了。
“尊者……”那老者看了一眼旁邊懶洋洋坐着的驚蟄，有些膽怯的又叫了一句。
他是真被那個紅頭髮的男人嚇破了膽。
“放心吧，小主子說了你可以走，我自然是不能有任何異議。”驚蟄抱着胳膊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眼中的嗜血卻並沒有消退乾淨。
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君修言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待那老者下了樓，方開口道：
“剛才的事，因何而起？”
“…………”驚蟄繼續吃着自己的菜，一副耷拉着眼皮漠然不想回答的模樣。
“兄長……你別怪驚蟄前輩，是那群人多看了我幾眼，驚蟄前輩略略警告了他們，他們不服氣，就……觸怒了驚蟄前輩。”
白薔看着一主一仆兩人間涼颼颼的氣氛，急忙上去打圓場。
“因為他們調戲你？”君修言的目光在一樓瞥了一眼，發現那支還插在桌子上的筷子和那具身首異處的高壯屍體，以及屍體旁邊那條沾了石渣的完整舌頭。
“算、算是吧。”白薔捏了捏衣角，咬牙點頭承認了。
這麼回答出自於白薔的私心，也是她自從認了君修言作為兄長后，第一次一定程度上的對他說謊。
這件事本來就不太好說對錯，獸修的脾氣一向如此，更何況是化形的凶獸，那群人雖然倒霉，但那個死了的胖子也不是沒有錯的。那麼在白薔看來，自己這個團隊的和諧比秉持什麼正義都要重要得多。
雖然稍顯自私，但這也是她在潛龍之野這麼久摸爬滾打出的本性使然。
“抱歉。”君修言的眼睛對上驚蟄還隱隱豎起的瞳孔，很嚴肅認真語帶誠懇的說道。
“我錯怪你了，以後不會了。”
白薔被調戲，讓君修言心裏也升起淡淡的不爽。
此中理由，除了她是石天軒名正言順的第一正宮外，白薔的身份還是他的妹子，在自己閉關期間，除了石天軒之外的任何人想要染指，都要有承受代價的準備。
這麼想來，他並不認為驚蟄之前的作法有什麼不對，要是他自己，或許也會如此。
“喲。”驚蟄眯着眼睛看了君修言一眼，立起的豎瞳緩緩恢復成圓圓的形狀：“我知道了。”
他倒是不知道這個小主子合他胃口到這種地步，這句話讓他聽起來心裏特別舒服，連那一絲毛刺兒也撫平了。
看着兩人之間瞬間和緩下來的氣氛，白薔長長鬆了口氣，把心裏那股因為欺騙了自家兄長而生出的不自在極為小心的隱藏起來，臉色也恢復了晴朗。
“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們說的襲擊商團的怪物，是蠱肉傀儡。”
君修言的下一句就直入正題。
“這種傀儡，是取陽剛之氣十足的男子的屍體強行煉化重組，再加進冥蠱陣中煉製而成的陰靈之鬼，每一批蠱陣可以煉製約十六隻蠱肉傀儡。因為要防止重組后的肉身腐爛，因此煉製時候會加進去清風粉末。他們靠種入在傀儡肉身中的蠱蟲指揮活動，防禦力不高，但速度奇快，若是群起攻之，攻擊力也不容小覷。”
“兄長此行也是要過鬼王棺的……出了這蠱肉傀儡，那兄長如何打算？”白薔急忙問道。
“我也只通曉些初級傀儡術，這種蠱肉傀儡屬於最低級別的黃級傀儡，他們的攻擊大概相當於旋照期以上辟穀期以下修者的強度。”
君修言這麼一解釋，眾人就都放鬆下來。
“旋照期？連本尊者的防都破不了。”驚蟄微微直起的脊背又懶洋洋的靠回了柱子上，一副懶得表示的樣子。
“旋照期的攻擊力，驚蟄和我自然不用擔心。妹子你的法寶為兄已經修復完成，有法寶傍身，妹子你跟我們走在一起，只要注意防禦，過鬼王棺問題應該也不大。”
從戒指里拿出那本煥然一新的書冊遞到白薔手裏，君修言舒了口氣：“如此，我們此行再順利不過。”
-能做的準備他都已經做好了，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容易一些。
不過他總好像忘了什麼？
“那石小哥他豈不是慘了！！”
從兄長手裏結果自己的本命法寶，白薔一試之下竟然發現威力全部恢復了，既開心又興奮，不過聽到兄長後面那句，眼裏突然帶上了略顯尷尬的驚慌。
她剛才光顧着開心自己的法寶修復，竟然差點忘了兄長那個小鬼摯友的事了。
“兄長，石小哥好像在你閉關前就已經出發去鬼王棺了。”
“然後，大約就是在半個月前，也就是你剛閉關前後，鬼王棺開始出現你說的蠱肉傀儡。”驚蟄接口道：“剛才那老頭說的，具體我也不知道。至於咱們為什麼現在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要不要救人看你一句話，不過隔了這麼久了，找不找得到我可不敢保證。”
“…………”
按照他們說的，石天軒那小鬼剛跑到鬼王棺，鬼王棺就不太平了。
他突然好想給這位修真男主的遇難體質點個贊怎麼破。
“不用救了，生死有命，那是他的造化。”君修言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理所當然的答道。
他這次完全沒有理由去救這個註定跟他相剋的小鬼。
“兄長……”
石天軒那小鬼不是兄長的摯友么？兄長這次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出於本意？
於是白薔還是下意識又問了一句：“兄長真的不救？”
“唔。”他倒是忘了自家妹子是石天軒的第一正宮。
果然即使印象值已經負數，遇到生命安全這種問題的時候，這對天命夫婦還是會有幾分‘同命鴛鴦’的羈絆感的。
眼下就是找個理由打消白妹子‘救夫’的意願了。
萬一妹子拉着他這個兄長去‘救夫’，那他這個boss到時候救是不救？
那麻煩小鬼能撇開關係就撇開關係。這是原則上的問題。
“石天軒的飛劍能破開我和驚蟄的防禦，那麼他的劍術足夠他在蠱肉傀儡手下自保了。”
君修言用着一副斬釘截鐵的口吻說完這句，然後輕描淡寫的說道：“所以，我們現在只要自己上路，經過鬼王棺去四象山就可以了。”
鬼王棺的入口與克瑤寨的南大門相距不過五里，兩者分界的地方，僅靠土壤的顏色就能區分出不同來。
那種泛着血色的灰白色土壤，就像是還沒降解乾淨的埋骨之地，其中散落着或大或小呈片狀的古怪石頭，遠遠看去就像骨渣碎片一樣，又是杳無人跡的模樣，依稀能看見稀疏的雜草亂糟糟的伏在地面，伴着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嗚嗚風聲搖來晃去，像是招魂的鬼幡一樣。
即使是白天，這裏看起來都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法言喻的懼意。
更何況三人此時是披着月色趕路的狀態。
“途彼垝垣，陰霧散矣；皎皎明月，西去沉矣；荒風浩蕩，雜草疏矣；八荒遼闊，廣無垠矣；四野寂寂，了無音矣……”
驚蟄用的是一種眾人從未聽過的低沉婉轉的唱法，嗚咽般的尾音帶着沙啞，歌的調子奇異又古樸，像是經過歲月長河磨礪而留下的上古獸族的哀嘆低吼一般，蒼涼的像塤一樣。
“驚蟄前輩，你還是不要唱了吧，聽着怪慎人的。”
白薔拂了拂衣袖，覺得後背麻的涼颼颼的。
“小姑娘不識貨，這可是我們獸修專門用來克制靈鬼體的曲子。”驚蟄勾了勾嘴角，露出招牌似的妖孽表情，哼的聲音愈發大起來。
-不被克制就不錯了，還克制靈鬼體的曲子，你怎麼不說魔修煞氣能直接把靈鬼體滅了？
“獸修同妖修都屬於魔修中的一類，靈鬼體專克魔修的魔體煞氣，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君修言斜覷了侃侃而談的驚蟄一眼，成功的讓胡吹大氣的驚蟄卡了殼兒。
“噗——”這麼一下，白薔反而是被逗笑了。
“這一路上我們遇到的蠱肉傀儡越往這邊就越密集似的，兄長之前說要在這附近找什麼東西，就快些行動吧。”
白薔多年下來的處世經驗，能省事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浪費戰力的好。
“就在這裏了。”
君修言停下腳步，微微閉上雙眼，一身紅衣隨着精神力的急速擴散而鼓脹飛揚。而在他的精神力接觸到灰白土壤的一瞬間，整塊大地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促不及防之下，就連驚蟄也差點被掀翻在地。
與這劇烈的震顫毫不相符的柔和金光漸漸從土壤中被拉扯出來，將周圍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金顏色。
而當白薔和驚蟄兩人將視線真正對上那發出金色光芒的物體時，同一時間都感到有一股颶風從魂海中掠過，耳邊彷彿有驚雷聲陡然炸響，就像晴天霹靂一般，讓他們再不敢看過去。
“驚蟄，帶上妹子，我們快走。”
君修言看也沒看那光芒中究竟是何物，快速將之收入紅玉戒中，率先運起元氣貼地而行，用的是消耗最小耐久度最高的縮地術。
在三人的身影遠遠遁去后，無數蠱肉傀儡從灰白的土壤中伸出爪子，向著這個方向趕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特此聲明：
驚蟄唱的那首歌的歌詞出自【winky詩】版本的【百鬼夜行】，
作詞是【吉祥紋如意樓】
作者君寫鬼王棺時的氣氛曲目(⊙v⊙)，貌似是今年前半年出的曲子，沒有聽過的親可以聽一下(*^__^*)~
【至於裏面的那個旁白……抖~~十、分、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