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處茫茫皆不見(1)

第77章 兩處茫茫皆不見(1)

想起那天賈春等人從小青山打獵回來,鄭瑞還把打到的唯一的一隻兔子送給了自己,虞氏心裏倒覺得鄭瑞會做人,還不錯,因此聽賈春這樣說,不禁有些愕然,隨即說:“不能吧,我覺着鄭瑞那後生挺好的。”

賈春卻懶得跟她在這句話上頭往下說了,只是從自己荷包里又掏出來二兩碎銀子給她道:”娘,這點兒銀子您別讓爹看見,自己藏起來,想買點兒啥自己買去,我不在家裏,顧不上您,您自己啥時候都要把自己照顧好。”

虞氏嗓子眼兒發堵,接了銀子,沉聲“嗯”了一聲。

賈春笑了起來,道:“娘,那我回去收拾東西了。”

虞氏點一點頭,看她回了自己屋,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擦一擦眼睛,轉身進了廚房去給自己閨女做帶在身上吃的乾糧還有腌制的肉乾和魚乾。做完了回屋,便把自己剛才問賈春的話對賈青石說了,最後說:“老頭子,春兒看來中意那曹小二……”

賈青石想了想便接話道:“既如此,就依春兒的意思。等她走了,咱們就跟曹家多走動,你暗暗地問下小二他娘,要是他們有心跟咱們結成親家,春兒就定給她家小二了。”

“好,就這麼辦。”虞氏笑吟吟地答應了。自己小女兒的親事有着落了,她覺得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心下甚慰。

賈春便回屋和趙蓮兒一起收拾衣物等,也沒什麼東西,很簡單的,不過是一些換洗衣物,拿塊包袱皮兒一包就行了。

等收拾完了出來,賈春的爹娘哥嫂等人將兩人送到了小灣鎮,小灣鎮賈紅的乾貨鋪前停放着一輛一早雇好的去崑山縣城的騾車。

賈春和趙蓮兒到了小灣鎮,就見到了賈紅,見她頭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不說,說話也帶了笑,看起來明顯是比以前的日子過得舒坦了。只是說起她男人麻榮,依舊是面現憂色。賈青石見了就喝斥她,說:“今兒個你妹子要出遠門兒,你就高興點兒,不要露出這種不歡喜的樣子來,不吉利。”

賈紅忙弱弱的應了,轉而臉上帶笑,把一些鋪子裏的乾果包了一包,讓賈春和趙蓮兒帶在路上吃。

賈春也不推辭,大方的接了,又叮囑她好生過,來年回來看她等語。又說了一會兒話,賈家眾人便送兩人坐上了停在賈紅乾貨店前的那輛騾車,車夫一甩鞭子,拖車的騾子走動起來,慢慢離開了小灣鎮,往崑山而去。

她們這裏坐着騾車去崑山,而在蘇州城裏的趙梅兒卻同樣坐上了一輛騾車,去吳縣秦府尋找秦惠平。

到了吳縣城裏的時候,正是晌午時分,因為今日是過小年,街上的行人就比平日要少些。百姓們都在家過小年呢。趙梅兒下了騾車,給了車夫雇車的銀子,也顧不得去找個小店吃口飯喝口水。就算街旁的食店裏不時飄出各種食物的香味,讓人垂涎,但這種時候,她哪裏吃得下東西,滿心裏想得都是秦惠平,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這麼久都沒有來找自己,而且也沒給自己消息。

心中忐忑着,她挎着一個小包袱,徑直往秦府的西邊角門上來。西角門上這時正有兩個小廝守着門兒,兩人剛提前吃了大廚房裏今日給下人們準備的飯菜,因是小年,便比往日豐盛些。此時兩人正在說今日的飯菜里炸的魚還有燒雞味兒不錯,吃得特別飽。

正說笑着,見一個挺俊的十五六歲的小媳婦,上穿着紫色棉襖,下面穿一條藍布棉裙子,挽着一個婦人髮髻,手裏挎個小包袱怯怯地走了過來。先向兩人蹲身道了福,說:“兩位小哥,可否幫我傳個話給秦家大小姐,我有事想見她。”

那兩個小廝見這小媳婦兒生得好,便也停住了說話,其中一人就問:“不知道這位娘子姓甚名誰,找我家小姐有何事?”

趙梅兒忙說:“我姓趙,是以前在府里侍候大小姐的丫鬟侍梅。”

“什麼?你就是侍梅?”剛才接話的小廝猛一驚,重新又從上到下打量了趙梅兒一番,才認出她來,隨即便跟身邊那個同樣吃驚的小廝兩人交換了下眼色。他們之前早就被管家秦安叫去訓話,說要是有個叫趙梅兒,或者叫侍梅的丫頭來找大小姐,就對她說大小姐已經和新任蘇州知府周廷安的三公子定親了,叫這丫頭快走。

不但是他們兩個,秦府裏頭所有的守門的下人都被告知了這樣的話。要是誰不按照秦安吩咐的話來亂嚼舌根子,到時候免不了一頓板子不說,還得被攆出府去。

所以守着西角門的這兩個小廝裏頭,那個一開始接趙梅兒話的小廝便將雙手往袖子裏一插,挎了臉說:“侍梅姐姐,老實跟你說了吧,咱家大小姐已經跟新任蘇州知府周知府的三公子定了親,老爺夫人說小姐要待嫁,趕着綉嫁衣,沒空見人了。你還是回去吧。”

“什麼?她……她和人定了親……”趙梅兒一聽真如頭上晴空憑空響起一個大炸雷,驚得她的心猛地一縮,五臟六腑扯着一陣陣痛起來。腦子裏轟然一響,只覺氣都回不過來了,腳發軟,站都站不穩。晃了一晃,眼看要摔倒。

一直沒說話的那守門的小廝心裏不忍,趕忙上前兩步,扶着趙梅兒道:“侍梅姐姐,你小心點兒。老爺夫人是真為大小姐定下了周三公子做夫婿……”

這小廝名她娘在明珠院裏做粗使婆子,常常回去說名叫侍梅的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對底下人挺好,又和氣,是個好人。因此他雖然沒見過趙梅兒,但對她的印象卻挺好的。這會兒見她要暈倒的樣子,趕忙上前搭把手扶住了趙梅兒。只不過他說的話卻讓趙梅兒心裏更是雪上加霜,傷心欲絕。

只是她光顧着傷心,沒有聽到這小廝話里的另一層意思,那就是這親事是秦老爺和夫人定下來的,但大小姐同意沒有,在不在府中還是兩說。

方才趕趙梅兒走的那小廝怕這來扶趙梅兒的小廝再說話露出什麼來牽連自己受罰,便趕忙上前去拉他,一邊說:“你不好好守着門兒,在這裏亂嚼舌根子,小心受罰。”

轉臉又毫不客氣地對趙梅兒說:“侍梅,你快走吧。大小姐既是不要你伺候了,聽說你又脫了賤籍,是良籍了,還是回家過年去吧。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你在這秦府門前這副摸樣,定是不高興的。”

趙梅兒站了一會兒,總算緩過氣來了,不過因為這消息令她太過傷心,還是讓她忍不住珠淚滾滾。抬起頭來,她望向秦府的西角門,想看穿阻隔着她的視線的府中的那些房屋,一直看到秦惠平住着的明珠院的屋子裏,想看到那個人,想看穿她的心。想問她,為什麼當初兩人在一起時,她切切的海誓山盟的情話轉瞬已經成了空?想問她,為什麼她要拋棄自己去跟什麼知府的公子成親?想問她,她對自己的喜歡還有她要了自己的身子只是一時興起嗎?又或者自己只不過是她這個大家小姐的玩物,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騙自己。而自己太傻,才會相信她,然後陷入她編織的情網之中,不能自拔,甘於沉淪……

淚水滂沱,她使勁兒地睜大眼,可是眼前的一切卻越來越模糊。不行,她想要看到大小姐,想問她太多的話。於是她抬起手用手去抹淚水,意圖讓自己的視線清晰起來。可是沒用,她越抹眼中湧出的淚越多……

“走吧!快走!今兒過小年,你這樣在我們府前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秦府把你怎麼著了呢!”守門的小廝見趙梅兒哭引來了過路的路人圍觀,還有些人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便不耐煩地重新走到趙梅兒跟前來轟她,並且動手推搡她。

趙梅兒此時只顧着傷心流淚,哪裏防他這一推。於是被他推着摔倒在地,一隻手在地面一擦,手掌上擦破了皮,有血珠迅速地湧出。

這一下圍觀的路人中有看不慣眼的一個男子便吼起來,“你們秦府怎麼欺負人呢?仗着自己有兩個銀子這樣欺負一個女子,真是為富不仁。”

“對啊!對啊!秦府怎麼這樣?”

“這些狗奴才真是可惡,竟然對一個女子動手!”

周圍的人聽了那男子的話,便不斷有人附和。一時之間,在秦府門前聚集的人就越來越多。而趙梅兒只顧沉浸在自己的傷心裏,抬手望着自己手掌的血珠,也不擦,痛徹心扉地哭出了聲。腦子裏閃過的都是自己和秦惠平在一起的那些快樂和幸福的時光。曾經的她還叫自己要堅定,要相信兩個女子在一起也能過上好日子。可是為什麼她離開自己短短的這麼兩個月就變了心,要去成親了呢。原來不堅定的人是她呀,她不要自己了……

秦府跟前因為趙梅兒坐在地上傷心痛哭,漸漸地便炸開了鍋,圍觀的人都在猜測這坐在秦府跟前哭得如此傷心的女子跟秦府是什麼關係,而秦府的人又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事情欺負她。

接下來就有門上的小廝趕緊跑進去把西角門跟前的情況稟告了二管家秦安。秦安那時候才吃完了飯,在管事的屋子裏坐着閑閑的喝茶,聽了外頭的小廝的稟告一下子就跳起來了。便隨着這來稟告的小廝跑出去看,當看到西角門秦府跟前圍攏了那麼多人,而且看起來群情激奮的樣子,也不敢過去處理這事情,便回身飛跑着到玉堂院去將這事情稟告給秦達祖和夫人杜氏聽。

他去的時候,秦府內的主子們正在一起吃小年飯,恰恰要吃完的時候,外面守着的丫鬟進來稟告說二管家有要事回稟。秦達祖放了碗筷,接過一旁服侍着的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嘴,起身去一邊的花廳,叫人把秦安叫進來問話。

秦安進去后,就把趙梅兒來找大小姐,然後痛哭流涕,在秦府門前招來了許多人圍觀議論的事情說給了秦達祖聽。

秦達祖聽完愣了半響,說了句,“沒想到那趙梅兒平日看着是個溫良的樣子,卻這樣能鬧。她這麼著,必定會讓外頭的人認為咱們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這可不行,她這樣會壞了咱們秦家的名聲。”

“可是老爺,我方才瞧府外聚集的那許多人群情激奮的樣子,要是咱們派人出去硬要將趙梅兒趕走,說不定會讓那些圍觀的閑漢們動手,這樣一來……”

“蠢材,誰讓你這樣幹了?惹上那些閑漢,不定以後還得惹上多少麻煩呢,咱們做買賣的人最怕官府和閑漢。”

“那老爺,咱們該怎麼辦?總不能讓那趙梅兒就坐在府前哭,等到吃完小年飯,街上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我怕……”

秦達祖知道秦安的這話的意思,這人越聚越多,鬧大了,不知道到最後會生出什麼樣的事端出來。而且他還怕趙梅兒說出她跟自己家惠平的事情來,那樣對自己的女兒的閨譽可是巨大的損害。吳縣城裏的人要是知道惠平有磨鏡之好,那她以後還怎麼嫁人。一想到這可能,秦達祖的腦門子上竟然滲出了一層油汗。隨即便見他霍然站起,背着手在屋子裏轉起圈子來,思忖着該怎麼處理這事情。

秦安見老爺在着急地轉着圈兒的想辦法,他也趕緊在心裏盤算起來,突然靈光一動,他趨前一步對秦達祖說:“老爺,方才我想到一個法子,就是咱們叫兩個婆子出去把她請進府來,給她些銀子,說不定就能將她打發了。她一定是因為再不能伺候大小姐,丟了這份兒美差所以不樂意,才在府前哭泣,不願意離去呢!”

秦達祖聞言,看他一眼,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這府里除了自己和夫人杜氏,沒人曉得惠平和趙梅兒的事情。就是那侍秋在告密后,兩口子一商量為了保密,也讓人把侍秋領出去讓牙婆發賣得遠遠的了。所以,府中別的人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的。

不過,後來秦達祖轉念一想,秦安的提議至少能解決目前的困境。叫人把趙梅兒客客氣氣地請進來,那圍在府外的閑漢和圍觀的百姓自然也就能慢慢的散去了,也不能生出什麼事端了。而且,或者那趙梅兒真是為了銀子來的也不一定。惠平的親事要緊,雖然不知道她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到哪一步了,但給些銀子給趙梅兒,讓她閉嘴,好好地回去過日子,不要再來找惠平,維護住惠平的閨譽,對自己女兒來說很必要。

想到此,秦達祖便把秦安叫過來,吩咐他立刻找兩個面善的婆子出府去把趙梅兒帶進來,就帶到外頭的會客廳里,他一會兒就去。

秦安應了,轉身忙忙地跑出去辦這事情了。秦達祖默了默,又吩咐人去把夫人杜氏請來說這事情。等到杜氏來了,他就把秦安來稟告的事情說給了杜氏聽,最後說:“我一個男人家去跟她說話,多有不便,你就去跟她見一面,多給她些銀子,封了她的嘴,讓她死了心家去吧。”

杜氏聽完了冷笑,“她臉皮還真是厚,沒想到還真找上門兒來了。我還沒怪她引誘我家惠平,她卻來我們秦府門上鬧了,還挑在過小年這一天。我這就去會一會她,教訓一下這個沒有羞恥的女人。”

“夫人,萬不可如此。”秦達祖忙出言阻止,“還是好生說話得好,這真要鬧起來,這丫頭懷恨在心,以後出去亂說,毀了咱家惠平的閨譽,那跟周三公子的親事怕就要黃了。”

杜氏一聽,覺得丈夫說得也在理,只能忍下一口氣說:“好吧,我就聽老爺的,出去見她。”

說完,便帶着幾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和婆子出了花廳,往外走。秦達祖見她走了,想了想,到底怕杜氏沒忍住,把趙梅兒得罪了,遂也跟了去。

——

秦府西角門外,秦安帶着府中的兩個看起來面善的婆子在許多秦府小廝的簇擁下走向被許多人圍着的趙梅兒。

“去。”秦安對眾小廝努了努嘴,那些小廝就上前去排開眾人,秦安就帶着那兩個婆子快步走了進去。走到坐在地上哀聲痛哭的趙梅兒身邊,臉上堆着笑,彎腰道:“喲,侍梅,你這是怎麼了?快別哭了,大小姐要見你,叫你進去呢。”

這秦安狡猾,曉得趙梅兒很想見大小姐,自己這麼一說,她肯定願意跟着自己進府去。要是說老爺夫人要見她,還怕她不願意,不肯起來呢。

“真的?大小姐要見我了?”趙梅兒一聽即刻止住了哭,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秦安問。

秦安哈腰笑答:“自然是真的,方才都是守門兒的小廝瞎說,我已經打了他們兩個板子。你這就跟我進府去見大小姐吧。”

說完,轉臉便對身邊跟隨而來的兩個婆子使了使眼色。

那兩個婆子點點頭,遂上前滿臉是笑得去攙扶着趙梅兒起來,又給她拍乾淨身上的灰,還拿乾淨帕子給她把手上摔髒的地方,還有擦破出血的地方給擦拭乾凈。

做完這些,又和氣萬分地請她一起進府。趙梅兒雖然心裏依舊是忐忑,害怕待會兒見了大小姐,她會對自己說出絕情的話來。可是,此時,她那思慕不已,想要見到心上的人心已經超過了一切。於是,便擦乾淨了臉上的淚,又抿了抿髮,理了理衣裙,跟着秦安等人走進了秦府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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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們破費了,謝謝支持!

艾瑪,這一章俺寫哭了,真是脆弱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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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我們一起種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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