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虧
陸威將主意打在了這一代的豪門身上,當地的豪門大族大多是從漢晉之時便在當地繁衍生息的漢人家族,世家豪門們在當地享有着比皇室更加高的威信,在這亂世,鄉人們團團圍聚在世家大族的周圍,或是投靠為世家的佃戶部曲,或是為奴為婢,在這世道里活下去。
世家們的實力說不定比朝廷的那些窩囊廢更加讓人側目一些,經歷前朝亂世,世家們也對胡人建立起來的朝廷抱有一定的懷疑態度,即使先帝一心漢化,讓鮮卑貴族們學漢話着漢裳,和世家大族通婚。但是世家到底還是有世家的考慮,世家們很少娶進來鮮卑宗女,就是公主嫁進來也是無子嗣的多,世家女兒們嫁到皇家宗室里去。
世家們在亂世里別有一套生存法則,塢堡倚靠有利的河川所建,裏面是肥沃的土地,塢堡上是來回巡視的部曲,外面兵荒馬亂,餓殍遍野,這裏面卻是盡然有序,桃華緋然,好一塊世外桃源。
陸威從來就沒有過什麼逐鹿中原的大志,也不屑,心裏便是好好在這中原上放肆馳騁一番,將那些美貌的漢女收於帳中,把那些珍貴奇寶搶奪來,美味的糧食和香噴噴的美酒,這一切都只需要手裏的環首刀就可以奪得!至於什麼逐鹿中原,創下大業,漢人的那套能夠拿來用么?漢人就該是天生的奴僕!
他搶夠了,自然會回到草原上去。
塢堡上守城的部曲最是警覺,山上有人望見有隊人馬向這裏弛來,便吹起牛角,示警與堡門上的部曲。
在這亂世里,能夠拿起環首刀的,基本上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塢堡修的頗為高大,和城門並無二致,按道理是違制的,但是如今誰來管這個?
牛角號聲一響,部曲們立即動作迅速的將外面堡內的人通知回堡內,城門一關,塢堡的門是按照正規城門所建,一共有三四道門,外面修成回形,就算外門那道門被衝破,敵軍沖入內少不得也要損失慘重。
陸威帶着手下那群人就衝到了這個當地大族修築的塢堡面前。迎接他的是當頭幾排的箭鏃。
牆頭上幾排部曲手持弓箭,蓄勢待發。
陸威跟着其他一同起義的軍隊攻過城,知曉該是怎麼做。
他冷笑着,指揮着人騎馬衝上前。
今日風和日麗,正是大打一場的好時候!
塢堡門打開,裏頭衝出一群騎兵來,這讓人眼前一亮,南朝打仗喜歡多用兵車,北方受胡風很重,多以騎兵作戰。
雙方騎兵各有陣型,陸威手下的胡人多是懷朔鎮的兵將,遠離洛陽這些漢風深重的地方,個個就是草原上兇狠的野狼,鋒利的牙齒一口就能咬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但是對方也有優勢,陣型整齊,進退如一,不管怎麼衝撞,都難以撕裂出一個入口來,如此倒是比那些州軍更難以衝破,也更加難纏。
李諢手中的環首刀砍入面前一個騎兵的脖頸中,刀鋒過處,血肉骨骼盡斷,頭顱被削落,脖頸處衝出一尺高的血柱來。
面前的無頭屍體才倒下去,他的空缺里幾有人補上。
李諢見此情形,並不敢孤軍作戰,他心裏清楚在戰場上,並不是一個人奮勇就能如何,相要靠一起作戰。他拉了下馬,故意讓身後的騎兵超過去。
賀內干在那邊被一個兵士砍中了手臂,他大吼一聲,直接反手一揮,將人劈作兩半。
這一次,陸威在漢人世家面前迎頭挨了一棒子,別說進去搶了,就是自己人都折損了些許進去。
見着對方陣型始終如一,吃了個啞巴虧的陸威只能後退,撤退路上隨手燒了幾個村莊泄憤。
陸威軍中的家眷都是統一安置在一個么有人煙的村莊裏頭,賀霖走里拿着一個筐子走出來,外面一些女人正汲水回來。
賀霖的家家向來不會和鮮卑女子有什麼牽扯,而那些鮮卑女子也沒有幾個願意送上門“受虐”的,因為崔氏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時候,並不會冷言冷語,而是她一句鮮卑語都不會說,全部是漢話,態度溫和舉止間有禮,和那些從小就是在草原上遊盪長大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這樣倒是比當面和她們撕破臉皮更加讓人難受,自然是沒有鮮卑女人來崔氏這裏受虐,兩家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她兄兄賀內干也是個厲害人物,平常招惹不起。
賀霖快速背着筐去河邊將裏面的衣物洗滌趕緊,跑回來把衣服晾乾。
她要趕着把活做完,那邊還等着她來生火呢。
她晾好衣物,回頭就去生火,熟練的將兩塊火石碰撞打出火花,點燃柴火。
“好了,阿霖去那邊吧。”崔氏站在她身後說道,她頭髮整齊衣裳整潔,崔氏是世家女,世家女並不是賀霖想像的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的,賀霖發現崔氏懂的很多,家務總做的格外漂亮,她若是親自下廚,飯食總要比別家美味許多。
“嗯。”賀霖起身走到那邊去,看着走路走的順溜的弟弟,次奴已經走的挺好的了,雖然偶爾摔倒在地,但是秉承孩子還是自己爬起來的好,賀霖很少去扶起孩子。
這會孩子都是粗養放養,孩子闖禍了往死里打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賀霖看着孩子在那裏撒歡,李桓背着一筐的馬糞從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將筐里的馬糞倒出來晾曬。
賀霖也早不覺得這些有什麼髒的了,為了活命,這些都還只是小兒科了。
李桓收拾好,仔細將手臂和腳清洗一遍,這會好的東西都供應給大人們了,小孩子們光腳滿地跑沒啥!
李桓又比過去長得高了些,十歲的男孩子已經站在青春期的道路口了。不過他面上還是帶着些許的稚氣。
過了會佛狸跑出來,哥哥哥哥的叫,李桓拍了拍他的頭,讓他和正在那邊瘋的次奴一起玩。
他走過來,“前段你要我背的,我能背了。”他說道。
賀霖不會教孩子,崔氏教她倒是一開始慢慢來的,沒奈何賀霖的資質比較好,識字什麼自然是不在話下,就是背誦經典難了點,但是小孩子記性好,死記硬背也能吞下去,賀霖也只有中學的時候才苦讀文言文,那點在崔氏面前根本就不夠看,不過連猜帶蒙,還是被賀霖給吞下去了。
“哦?《孟子見梁惠王》能背了?”賀霖問道,好像她教了他也不過三四天的時間。這麼快就能背誦了?
因為沒有紙筆,她都是拿根棍子在地上給畫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教的。
隊伍里的司馬子消望見,和李諢說他家裏怕是要出貴人了,這麼一群人祖上幾代基本上都是只曉得喝酒的異族胡人,一個小孩子竟然知道主動要讀書,可見是塊材料。
李諢那會嘴裏說著哪裏哪裏,其實面上得意的很。不過賀霖覺得他好像忘記了他們李家一開始也是漢人士族。
“能,我背給你聽。”李桓雙眼含着狡黠的笑意,坐在她的身邊開始背誦“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李桓口齒清楚,背誦流利,老長一大段的文章竟然就真的這麼被他給背下來了。要知道她可沒有紙給默寫下來給他,竟然就這麼背下來了!
賀霖簡直驚訝的快要張大嘴。
李桓望着她吃驚的模樣,一邊背誦一邊湊近,眉眼含笑,他眉眼酷似長相秀美的父親,雖然母親是褐發白膚的鮮卑人,但是他卻還是黑髮黑瞳的長相,不過肌膚白皙,輪廓稍深,其他看不出多少異族的血脈。
賀霖察覺到他靠近,“別過來了,天熱,你想我中暑嗎?”、
正說著,李桓突然趴在地上,耳朵緊緊貼着地面,他聽了一會說道,“有馬過來了。”
賀霖緩了一拍在明白他在做什麼,過了會外面傳來馬蹄聲響。
賀霖跑過去抱起次奴,李桓也將佛狸抱起來,那邊一群黑色積聚,過了會,人聲傳來,多是抱怨咒罵之類。
賀內干腰間的環首刀橫着佩帶刀尖在前,這是游牧人常見的佩刀方法,力求遇敵的時候能夠儘快將刀拔出。
賀霖望見熟悉的身影一喜,抱着弟弟上前,賀內干向兒女笑笑,賀霖望到他左手上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臉突然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