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神裔的成年禮（下）
頌歌唱到第十三遍，供儀跪坐起來，雙手保持遮眼的姿勢向前方叩首，口中低聲吟誦十三諸神各自的教典——這就是所謂的祈祝儀式的開端了。
等頌歌停息，原本並排而設的十三張桌子開始漂浮起來，桌上的禮器也漂浮在空中，桌邊叩首禮拜的供儀也漂浮起來，所有東西都開始浮在空中雜亂穿插，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所有東西都只保持在一個圓的範圍內飄動。
正有人錯愕，有人驚嘆的時候，波妮卡就被裹緊了這個無形的圓。憑她的感覺，很快，她就被置於這個圓的中心位置。
桌子、禮器、還有叩首低頌教典的供儀在波妮卡身邊悠來盪去，再加上此時所有人都摒氣凝神、低頭半跪着，整個競技場內只留下風聲輕訴……這場景落在風靈眼裏只得了四個字的評價：詭譎異常！
風靈微微眯眼，盯着競技場中越來！無！錯！fs。越龐雜混亂的魔法氣息，逐漸驟起了眉頭。
這……都是什麼？如果她沒弄錯，在那個無形的圓內，十三神明的氣息彼此相爭。從開始的相互試探，到後來頂牛較勁兒，再到撕咬吞噬，最後終於成為一場亂斗。隨着爭鬥升級，十三個供儀開始出現異常。
有人歪歪斜斜，漂浮不穩，有人面色煞白，好像隨時都能暈過去，有人渾身顫抖。面顯痛處，有人僵直如木，不動不言……
波妮卡自然注意到了這些看似貌似有點兒危險的情形。有些錯愕。
她天賦的魔法感應力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不比風靈的異能感應差，當然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
這就是成年禮？這就是祈祝儀式？神明的魔力以供儀為活祭進行廝殺？這麼下去，那些作為神明魔力寄宿體的供儀可是會送命的！
束手遠站在外圍的理務波爾溫此時有點兒詫異。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參加過5次神裔的成年禮，可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
他清晰記得那五次神裔成年禮和普通人的成年禮在祈祝儀式上幾乎沒有區別。普通人自己選擇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從相對應的供儀身前接過禮器，滴血宣誓。而神裔，則靜等十三供儀身前的禮器做出反應。而後上前宣誓。波妮卡有點兒驚慌失措，她四處張望。目光最終落在奧蘭大公、她的父親身上。
“怎麼讓他們停下來啊？”波妮卡大聲喊道。
奧蘭大公安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沒有回話。
波妮卡無措之下，退出一步，離開了那個無形圓的正中點。但這一步挪位。沒有收到任何效果。混亂的爭鬥仍在繼續，她也很快就被籠罩在中心處。很快，有供儀悶哼一聲昏死過去。波妮卡見了，乾脆一縱身往圈外躍了出去，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中止儀式的方法。
但在即將離開圓的範圍時，波妮卡卻被一道風障擋了回來。都不用特意去看，只憑那熟悉無比的魔力氣息，波妮卡就知道是誰在阻攔了。
“爹。你幹什麼？”
“完成儀式。”奧蘭大公的回復非常簡單。
“你沒告訴我成年儀式會弄成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要這個成年儀式了！”波妮卡急急一跺腳，又向另一邊衝去。卻又被擋了回來。
“成年儀式原本不會成為這樣，但你不一樣，你在成年禮之前私自和天命女神訂立了信印。現在的一切都是你成年禮前訂立信印的後果。”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啊！”波妮卡焦躁起來，甚至貿然伸手去抓身邊的供儀，想用魔法力壓制其體內的越來越肆虐的神明之力，卻哪兒壓得住？最要命的是，偏偏在這種時候，波妮卡的空間魔法使不出來了。
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每次使用空間魔法時，催動的魔法力都會被其中一個供儀給直接吸收過去，而那個供儀，無疑就是天命女神的供儀。
這時候，波妮卡才意識到，天命女神的供儀從始至終都安然無恙。這個供儀，她沒有受到任何試探和攻擊，也沒有去試探、攻擊任何人。
“爹，這到底怎麼回事！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波妮卡焦急地喊着，奧蘭大公卻只靜靜看着一言不發。
風靈對現在場面也始料不及。
有關神裔成年禮的事，她也不是一無所知。尤其是在波洛爾山之行后，她擔心波妮卡未成年就和天命女神訂立契約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還專門找烏蘭老師請教過神裔成年禮的事情。而為了穆克爾信印的事，風靈也一直在想方設法研究信印的構造，對神明在成年禮上賜下信印的原委也了解了不少。
後來的《最後一課》裏，更是留下了關於信印的詳細解釋。
再此基礎上，雖然風靈從沒參加過神裔的成年禮，卻也很確信神裔的成年禮不該出現這種局面。
但，此時場中的異常，風靈怎麼看都覺得和天命女神賜予波妮卡的信印有關。否則怎麼只有天命女神的供儀是安然無恙的？
場中的混亂還在繼續，周圍觀禮成年儀式的人都開始面面相覷。
得知全陸競技最後的決賽後會給奧蘭家族族長的女兒進行成年禮儀式，幾乎所有在場的貴賓都很給面子地贈送了禮品，並作為賀禮者在旁觀禮。其中也不乏其他神裔家族的成員，他們詫異的神情被其他人捕捉到后，一種很明晰的意識在觀禮人群中開始蔓延——波妮卡的成年禮出岔子了。
人群中已經有了小聲的議論。但作為出身高貴的人，自小良好的貴族教育讓這種議論聲被壓制的很低，動作也很小。
人們時不時去看奧蘭大公神色，卻捕捉不到任何信息。既看不出他的擔憂，也看不出他的樂觀，彷彿他只是在旁觀一場和他無關的儀式淪落在暴走的邊緣。
“大人！”理務僕人波爾溫忍不住了，“小姐的成年禮不能出岔子，現在大陸權貴都集中在這裏，這會成為奧蘭家的醜聞！”
奧蘭大公看都沒看他，只冷冷回了一句：“你錯了，波爾溫。神明不會讓奧蘭家成為醜聞，因為我們是神的後裔。”
波爾溫嘴唇嚅動一下，終於閉上嘴，半闔着垂下目光。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該對神明的事情多嘴多舌嗎？
場中有些供儀已經看着很糟糕了，零散的血珠越來越多地漂浮在空中，讓無形圓的範圍內越來越充斥了血腥的味道。
波妮卡無力地看着這一切，最後一跺腳衝天命女神的供儀所在走了過去，抓着天命女神的供儀大聲喊道：“喂，這是怎麼回事兒？都是因為你嗎？那我不要你的信印了！把你的信印拿回去！……
這話是對天命女神說的。既然神力通過降神儀式附在供儀身上，天命女神應該能聽到她的聲音。
風靈遠遠看着，暗中嘆氣。神給既然給予了信印，又怎麼可能收回？她目光慢慢偏移，最終落到了遊離在最邊緣處的那個衣袖、腰帶都是黑色的供儀身上。
他的身形很瘦小，與其他供儀相比就更顯得弱小，在整個爭鬥過程里雖然他也無恙，但沒人會在意他的特別。因為在以往任何一場成年儀式上，代表這個神明的供儀身上都從來沒出現過任何神力的痕迹。那位神明雖然從千年前的儀式上就列席在十三神明的席位上，卻從來沒被人感知到過。
——那就是第十三位神明。
十三諸神里，前十二位神明依序而排都有自己的稱號。如第一神明光明女神，第二神明大地之神，第三神明雲天神，第四神明雪峰之神……等等。十三神明中不乏一些比較怪異的，比方說在人間很少招信徒的，還有隻對特定人群有興趣的，或者是經常遊戲人間捉弄世人的，而不管怎樣，他們都會在人間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
唯獨這個第十三神明，沒人知道他的稱號，在人間也不見任何信徒，偶爾有人自稱是第十三神位明的信徒，也馬上會被證實為徹頭徹尾的騙子。
人間雖然自稱大陸上有十三個神明，卻似乎從沒有關於過第十三位神明的任何痕迹。
可現在，風靈卻在這個供儀身上察覺了一點點異常，那是……魔法力？它很微小，微小到讓人懷疑它是不是散佈在空氣中的隨處可見的魔法殘息。可就是這點微小、很難讓人確定為魔法力的存在，讓人很有種心情不暢的感覺，更讓風靈不安。
那種昆祀城廢墟上無數場慘斗中磨礪出來的危機感少有地嘯鳴起來，讓風靈煩躁不安。而這種氣息，風靈似曾相識。
記憶在很短的時間內飛速回溯，那個她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地方、那個在她人身上獲得重生時最初所見的情形此時都浮了上來，但這些都是不是關鍵。她追索的，是在那一刻殘留的非常不起眼、以至於她從來沒在意過的細節。
好像……是在夜魔王朔夜心臟被粉碎那一刻一瞬而逝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