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情定
天還沒亮,小販的叫賣聲已經沿街響了起來。春天快要過去了,劉貨郎挑着扁擔,一頭搭着剛摘下來的一把梔子花,叫賣着,正好遇到了賣針頭線腦的張貨郎。
張貨郎和劉貨郎總在這條街叫賣,彼此都認識了。張貨郎朝劉貨郎點點頭,朝一處大宅努努嘴,說道:“你還來這兒賣花?裏頭犯了事了,多晦氣,趁早離遠遠兒的吧。”
劉貨郎多少也知道這樁大宅前兩天發生的事,不免嘆氣道:“誰知道好好地居然就被抄家了。”
張貨郎老道地說:“官家的事,誰知道,那可是老虎屁股旁邊待着呢,稍微不留神,可就被老虎吃了!”
劉貨郎也點點頭,兩個貨郎不再說什麼,挑着擔子離開了。
王家大宅里,一片愁雲慘霧。
王陸明已經被抓走關押起來了,不知道犯下什麼罪名,夫人鄭氏哭得死去活來之後,清醒起來連忙把最後的私房錢湊起來,派人托給王陸直,請兄長想辦法撈人。
小廝把錢財原封不動地帶回來,只說王陸直稱病,閉門不出。
鄭氏氣得將那錢財往門口摔去。“往日我夫君給你做了多少事,親兄弟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竟然見死不救!”
可是哭罵也毫無辦法,王家現在是任誰也不敢碰的,倒是國公府的二姑奶奶,趁夜派人送了些錢,也算是個意思。大姑奶奶在宮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到牽連,也沒人敢去問。
鄭氏正感念二姑奶奶仁義。前腳送錢的人剛走,後腳退親的人又來了。
鄭氏本想王家雖敗,好在女兒還說了個好親事,許給了二姑奶奶的嫡子,還是長房的嫡子,將來終生有靠了,沒想到居然被人退親了。鄭氏又羞又惱,險些嘔出二兩血。這才明白先頭二姑奶奶送錢的意思。
大族之家就是這樣,一招樹倒猢猻散,沒人趕着落井下石,已經萬幸。又有誰能雪中送炭呢?
王穎潔哭累了已經睡著了,父親被抓走,姨娘剛哭了沒幾下,太太就說她妖言惑眾,狐媚欺主,把姨娘打發賣走了,王穎潔一頭拱在太太懷裏哭鬧不依,不曾想太太卻忽然打了她一個巴掌,再轉過眼時。竟是理她都不理了。
“母親,母親這是為何,發賣姨娘。又對潔兒如此啊!”王穎潔尤不知道是哪裏出現的問題,為什麼一夜之間,父親被抓走了,生母被發賣,連嫡母也視自己為仇人?
鄭氏不理睬王穎潔,倒是王穎淳。神情麻木地對王穎潔說:“四妹妹,且靜靜吧。事到如今,我母親哪裏還會再理會得你?”
“為什麼?三姐姐?”王穎潔臉上掛着淚,一臉不解,“太太一向對我很好啊。”
王穎淳悲哀地看着王穎潔,說道:“事已至此,我娘親自然不需要一個反襯我的刁蠻小|姐了。”
“啊……”王穎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似乎還是有點想不通。
“捧殺。”王穎淳神色悲憫,慢慢地吐出這兩個字,“四妹妹也不算太笨,好好體會體會吧。”
說完也不看王穎淳,自己到房間裏待着了。
過了許久,傳來絕望而凄厲的尖叫聲。
聽着王穎潔的尖叫,王穎淳唇邊露出一抹笑容,傻子,憑什麼讓你傻獃獃地活了十幾年,自以為什麼都掐尖兒要強,其實是在往火坑裏推你呢?
可自己呢?
王穎淳唇邊的笑容剛剛露出,眼睛裏就蓄滿了淚水。
她現在成了罪臣之女,本來許好的親事也被姑母做主退掉了,她現在,還有什麼呢?
想起那一日清明節,她看到的那一幕,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公子,卻和別的女子站在一起,為她輕拂落花,心裏充滿了忿恨與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對她如此不公!
過了兩天,王陸明的罪定下來了,通敵叛國,罪當斬首,本是該誅九族的罪,但聖上有好生之德,也只是讓王陸明一人被處斬,被御賜的府邸,也被收回。
獄中,穿長袍的人對王陸明說:“這是我家主人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大人的妻女,我家主人也會照看,放心。”
王陸明鬍子拉碴,形容憔悴,已經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是火中取粟,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如今的情況,已經是萬幸了。
“我大哥他……”
長袍人說道:“閉門不出。”
王陸明苦笑一聲,說道:“煩請為我帶話,那鍾氏女子和國公府那嫡子,還是不要再去碰了。”
長袍人笑道:“大人放心,自有我家主人處置。”
王陸明陰晴不定地看着長袍人,想說“你家主人其實也被皇上盯上了”,但他身為階下之囚,已經沒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三年謀划,竟然被一個少女和一個少年全盤毀去,這難道是他王陸明逆天而行的天罰嗎?
看王陸明不再說什麼,長袍人拱手離開了。
王陸明並沒有等到秋後,很快就被問斬了,王家從御賜的府邸搬出,在西城又買了一處小宅子,僕婦家人姬妾皆被發賣,鄭氏日日帶着王穎淳、王穎潔姐妹二人做針線活貼補家用,只一心想把五歲的嫡子拉扯大,為王家這一房的東山再起做準備。
而王家的大哥王陸直,果真如當日與王陸明喝酒時所言,並未派去一個人看望,兄弟情分,就此決斷。
玉仙樓被賣掉之後,連帶王陸直的京城大商賈聲名,都受到了損害。有知情人傳言王陸直整日在家臨摹碑帖,並不出門,也不打理生意。看似是在避風頭。
又過十幾日,宮裏傳來消息,麗嬪為人輕狂傲慢,不足以為皇帝嬪妃,被打入冷宮,三天後,暴斃而死。
京城煊赫的王氏一族。就此凋零。
雖然京城這些天風雲變幻,但也只是針對王氏族人來說。對於在花街上走動的人們來說,天氣越來越好,去大酒樓吃茶喝酒的**,也越來越濃。
於是白鶴樓的生意。也愈發興旺起來。
但是鐘意竟被拘在往去園裏,一步也出不去了。
“東家,沒有你這樣做的道理,那陳大有雖是白鶴樓掌柜,可是當時我們說好了,我是掌柜的掌柜,我也有責任去管白鶴樓,你這樣不讓我出門,是什麼道理!”
天氣很好。鐘意穿一身黃色的紗裙,頭髮隨便挽了個髻,也沒多餘的首飾。只別了一隻點翠的蝴蝶髮釵,顯得她整個人嬌俏無比,這會兒臉紅紅,一臉不甘地瞪着沈澈,讓沈澈只覺得口乾舌燥,一時很難自已。
“掌柜。”沈澈笑道,他在心裏已經不把鐘意當做掌柜了。可卻還是習慣地這樣叫她,“你最近可要在往去園好好待着,再過些天,別說白鶴樓,可是連往去園你也呆不下了呢。”
“這是什麼話啊!”鐘意有點生氣,說道,“那搗亂的王家不是已經倒霉了嗎?說來說去原來是這個王陸明要我命?搞不懂他為什麼要我命,這王家的兩兄弟都古古怪怪的,不過玉仙樓也垮了,王陸明也死了,趁現在市場空虛,正是應該擴大白鶴樓規模,去其他三城開分號的時候,你把我拘在家裏幹什麼啊!”
說完鐘意就叫紫煙,“紫煙,紫煙!你也別鬧了,趕緊陪我出門啊!”
紫煙和銀蝶卻站在廊下看鐘意和沈澈笑,也不說話。
“這兩個死蹄子都是要造反啊!”鐘意假意怒目而視,又真的皺眉看向沈澈,“你別鬧了。”
沈澈憋着笑,說道:“我沒鬧,我真要你好好待着,過兩天你就知道為什麼了。這幾天你嫌悶,我天天來陪你可好?反正這樁事情辦完,皇上准了我一個月假。”
鐘意抬眼一看沈澈認真的神情,臉忽的就紅了。
原來他說讓她放心,是早知道那王穎淳的父親就是他在追查的罪犯,而他的勢利嫡母在王陸明下獄后一定會主動退親,所以這樁親事,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個無頭親,全在沈澈肚子裏。
難怪沈澈那麼篤定呢。
可是這傢伙為什麼不早點對她說呢?害她白擔心!
既然這樣……鐘意又抬眼看沈澈一眼,乾脆就和這小子戀愛好了。
之前因為結識的八千兩又是賣身契什麼的,原來全不過是個笑話,再說以白鶴樓現在的盈利速度,已經兌現她“日進斗金”的諾言了。
可既然他那嫡母那樣勢利,連親侄女都能放棄,她一個平民布衣,哪裏能進得去國公府的門檻啊,她和沈澈,還是不能終了。
可鐘意又轉念一想,不能終了就不能終了,這種情況,不是比先前要好很多了嗎?
鐘意的心思一變,就覺得這屋裏氣氛曖|昧起來了。
“東家……”鐘意紅着臉,溫吞吞地喚了沈澈一聲。
沈澈心思一動,愛憐地拂了拂鐘意耳邊鬢髮,說道:“你此後喚我沈郎可好?”
“噗嗤。”鐘意笑場。
沈澈眉頭一皺,“怎的,你不樂意?不比東家二字要更加溫存?”
鐘意定定地看着他,輕聲說:“我,我想喚你阿澈。”
“阿澈……”沈澈細細品了品,喜不自勝,又深情對鐘意說道,“倒像市井小兒女的稱呼,既是這樣,我喚你意兒,可好?”
鐘意紅着臉,點點頭,心裏有點心花怒放的感覺。
這就是,開始正式談戀愛的節奏了么!
不過兩人並沒有溫存太久,因為紫煙急忙忙地掀帘子進來,看到鐘意和沈澈的神態,也顧不得掩飾,只說:“姑娘、公子,來、來了位公公!”
又來公公了?
要進宮?
鐘意鬆口氣,她已經習慣進宮了。
“還有個大老爺!”紫煙又喊道。
大老爺?(未完待續)
ps:咖啡喝多了好想吐,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