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餐
黃昏來臨了,家家戶戶飄起了炊煙,飯菜的香味瀰漫開來。陳雪嬌站在院子門口一株向日葵下看着村子盡頭的河流山脈,多像自己當村官的山村,甚至連名字也一樣都叫茅山村,而茅山村所屬徐州府也正是自己前生的故鄉。心裏想着再也回不去了自己的前世,那麼就要在這一世好好的生活下去。
來到這一世短短半天時間看清了自己所處的家庭、環境,按照上一世來講就是一大家子極品人士的聯合國。好在讓她欣慰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比較忠厚、溫良,如果好好改造他們脫離這個極品聯合國,或許他們能夠給予自己在這一世最堅強的依靠。
這一大家子人除了雪姚和齊林兩個人,其餘人都見過了。不知道雪姚和齊林是什麼樣的人,光是要為了榮華富貴把雪嬌嫁給孫家那個傻兒子,雪嬌就不覺得這兄妹倆是個瓤茬。
正想的出神,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雪嬌回過神來看清楚站在身邊的是大哥齊安。
這是雪嬌醒來第一次仔細的觀察齊安。齊安今年十五歲,穿着青色的直綴長衫,長衫打着補丁洗髮發白倒也乾淨。正值未加冠之年,高瘦的個子,稜角分明的剛毅臉龐帶着些許書生的儒雅,烏黑的頭髮沒有綰起,一雙眼睛清亮若寒星。雪嬌看呆了,心想古代的美男竟然絲毫不遜於上一世熱的粉絲尖叫圍追堵截的韓星。
“妹妹,怎麼了?可是頭還疼。”少年齊安溫和的問。
雪嬌回過神來,心中為有這麼優質外表的哥哥而竊喜,於是莞爾一笑說:“我的頭沒事了。”
“讓你受苦了,我和爹爹當初要是在家,你也不會撞牆。”齊安眼神黯淡了下去。
“哥哥,我不是好好的嗎?。”雪嬌忙開解眼前這個美少年。
“你放心,今後誰也欺負不了你,我日後拚死了也不會讓你嫁入孫家。”少年堅毅的說道,畢竟年紀小,說道嫁入兩字不禁紅了臉。
雪嬌突然有點感動,心裏帶着上一世對渣男的恨意竟然被這一世的年少哥哥的關愛沖淡了不少。
“我要拼勁全力苦讀,將來中了秀才、舉人,在朝為官,再也不會有人欺負父親母親,姐姐妹妹和弟弟。如果我年長些,甚至大姑我也能保護的了。”齊安自責道。
看着眼前這個翩翩少年,雪嬌心裏充滿了哀愁,她可不希望這個少年心裏充滿了仇恨,她輕輕的說:“哥哥,我明白你的心。但是讀書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讓家長里短牽絆住自己的腳步,你是男子,更應該心胸開闊些。”
齊安看了看妹妹亮晶晶的大眼睛,心裏充滿了訝異,想到如此年少的妹妹心胸竟然如此豁達,自己實在是有愧。“妹妹懂事了,不再是整天纏着哥哥的小丫頭了,妹妹的心胸竟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比不上的了。”齊安拍了拍雪嬌的肩膀。
“妹妹和哥哥說什麼體己話呢。”雪如懷裏抱着木材走了過來,憐惜的目光看着瘦弱的雪嬌,“你剛醒過來,趕緊進屋裏頭吧,仔細吹了風頭疼。”
“我沒事的,姐姐我來幫你抱柴禾。”雪嬌欲上前幫雪如抱柴禾。“怎麼就累到我了。”雪如嬌嗔的避讓。
“來,把柴禾給我。”齊安不由分說接過雪如手上的柴禾,緊接着悄悄的對雪如和雪嬌說:“行健聽說雪嬌撞傷了頭,從家裏帶了些吃的給雪嬌補補。有烤鵝,雞蛋,胡福樓的糕點,我藏在了屋裏,雪如和平兒也有份,晚上咱們偷偷的吃。”
“呦,我說呢,雪如姐姐抱個柴禾那麼長時間,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怎麼就累着了,還勞煩秀才哥哥出手相救呢,指不定你們仨在這裏嘀咕什麼呢,不安好心。”雪妙倚在門框上陰陽怪氣的說道。
“依雪妙姐姐的意思我們仨嘀咕什麼呢?實話告訴你吧,我們仨在嘀咕咱們老陳家長的最漂亮性子最溫柔的姐妹是誰來着。哥哥和姐姐一致認為是雪姚姐姐,而我認為咱姐妹中就數妙姐姐你不僅天生麗質並且還溫柔善良。照妙姐姐的說法我們不安好心,你是不同意我的看法了,難道妙姐姐認為尖酸刻薄小雞肚腸才足以形容自己。”雪嬌狠狠的回擊,這世上有些人就喜歡蹬鼻子上臉,雪嬌看準了雪妙的陰暗性子,這樣的人對她再好她也不領情非要雞蛋裏挑骨頭,那她也沒有必要與雪妙虛與委蛇,直接**裸的挑戰反而更讓她有所忌憚。
果然,雪妙氣的臉色漲紅,又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話,跺了跺腳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甩了一句“趕緊把柴禾抱進去,飯燒不熟看奶奶屋打斷你們的腿”。
雪嬌兄妹三個抱了柴禾走進鍋屋,在茅山稱廚房叫鍋屋。鍋屋裏一派熱火朝天,母親李氏手腳麻利的切菜,滾圓的蘿蔔白菜變成了大小均勻的絲或者塊,切好之後由三嬸蔡氏倒進鍋里炒,母親則繼續把一個土黃瓷盆里的發麵扣在案板上揉搓蒸饅頭。一口大土鍋,材火燒的旺旺的,四嬸張氏坐在鍋灶前的土台上往裏面續木材。
“雪如也拿大了,抱個柴禾竟那麼久,鍋都要燒乾了。”陳老太太板板正正的坐在鍋屋門口進行指揮兒媳做飯,看到雪如姐弟三不咸不淡的說,瞥了一眼齊安懷裏的柴禾故作詫異道:“可勞煩不得陳大秀才,這虧得是自家親妹妹,俺這老太婆子可使喚不得你。要我說以後比你爹強,當了舉人老爺不要一輩子窩在茅山村,出門有大轎抬哪能幹抱柴禾的營生。”雪嬌能夠聽出陳老太太的諷刺,還要對爹狠狠的踩一腳。
“奶說的可不正是這個理,哥哥作為長子嫡孫將來可是要光耀門楣的,真到了那一天不僅父母,包括親爺爺親奶奶逝去的祖宗們都有光彩。”雪嬌脆生生的接口說道,陳老太太不是最怕長子嫡孫嗎,她偏要說偏要直擊她的軟肋。
陳老太太剛想發火,突然灶台一陣濃煙直逼鍋屋門口,嗆的她一陣咳嗽,咳嗽完對着濃煙滾滾的灶台開罵正在燒鍋的張氏:“不中用的東西,從大山裡來的野蠻子,從小打獵殺生傷了陰德還是怎麼地,鍋也燒不好,要不是你能生娃老陳家還要你幹嘛。”雪妙則手裏拿着一塊綉着紅艷艷牡丹花的帕子捂着嘴巴,微微皺着眉頭說:“奶奶您老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這也不怪四嬸,興許是雪如姐姐剛才抱的柴禾是濕漉漉的呢。”
好一個雪妙,又想趁機拖雪如下水,她彷彿註定了不讓雪嬌一家子好過。
“雪妙姐姐又沒有抱那柴禾怎麼發現那是濕的,難不成雪妙姐姐懂得分辨濕柴乾柴,既然這樣,要不請雪妙姐姐去抱柴禾也教教我們怎麼辨認,以免下次抱錯了。”雪嬌不打算讓着雪妙,否則一出一出么蛾子整的沒完沒了。
“大蛋他娘,你先放那吧,我揉好面我來燒。”李氏怕陳老太太對幾個孩子發火趕緊打圓場,憂心忡忡的想雪嬌自從醒來性子愈發變了,敢在老太太面前頂嘴了。
張氏巴不得李氏來燒鍋她好躲懶,大嗓門喊道:“大嫂子是個熱心人,雪如抱的柴禾是乾的,怎奈俺不會燒鍋,再燒下去整個鍋屋燒着了可咋整。”
“你就是個偷懶耍滑的。”陳老太太的火又被引發到張氏身上,雙眼則精靈的盯着蔡氏,忽而嚷道:“油放多了一勺,炒個蘿蔔能放這麼多油。你從小喝香油長大的,放那麼多油幹什麼,唯恐人家不知道你娘家是磨香油的營生。”
“二嬸怎麼不在鍋屋。”雪嬌悄悄的問雪如。
“你忘記了,二嬸一向不進鍋屋,說聞不得油煙味,一進鍋屋就心口疼。”雪如附在雪嬌耳邊偷偷說。
飯菜做好了,陳老太太指揮齊安和大蛋、二蛋把桌子抬到院子裏。初秋的天氣還有點熱,到了晚上一陣陣的風吹着非常舒服,在院子裏吃飯就着月光剛好可以省燭火。
李氏和蔡氏把飯菜和饅頭端上了桌子。一盆蒸土豆,一盆炒蘿蔔,一盆嗆白菜,一盆紅薯面窩窩頭,一疊白饅頭,一大碗面醬,一大把大蔥。
二蛋和三蛋年齡小,窩窩頭剛端上桌就急吼吼的用髒兮兮的手抓住往嘴裏塞,被陳老太太奪了下來。
大家圍着桌子坐好,李氏、雪如、齊安、齊林拿着窩窩頭,雪嬌也跟着拿了窩窩頭。但是其他人則每人分到了半個白饅頭,特別是陳老太太、陳老爺子、二叔二嬸一家全部是白面饅頭。別人可以自由夾菜,而自己母親和兄姐則偶爾伸下筷子象徵性的夾一下,看看雪妙隨便在菜里翻來翻去挑自己喜歡的吃。雪嬌知道這個家庭存在嚴重的不公平,自己家竟然被欺負到了頭頂上。
父親陳子敏沒有來吃飯,因為大姑的死亡對他打擊很大,他一個人躲在屋裏傷心。雖然母親和幾個孩子也傷心難過,但是在這個家庭里萬一表現出來則會引起更大的風波。雪嬌能夠感知到母親、哥哥、姐姐、弟弟勉強吃飯的情緒,自己也食不下咽了。
雪嬌看着陳老爺子淡定自若的臉,心裏想自己的女兒死了竟然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這是個什麼樣的老人。
“......文秀這一去......”陳老爺子終於開口了,“明天一大早,子富你陪你大哥去白土鎮張半仙那彩板喪儀。”
“是,爹,我陪大哥去。”陳子富答應着。
“她這一去倒解脫了,剩下我苦命的大侄子,她嫁到我們老王家一無所出能埋進祖墳就是天大的榮耀了,還讓娘家置辦喪儀,她又不是皇後娘娘讓天下人供着。”陳老太太咽了一口白菜氣憤的說。
“人都死了,說啥也無用,就當她去陪她娘了。”陳老爺子淡淡的說。
“陪她娘?你這個死老頭子,你是不是還想着你那前頭的死鬼。你想着人家,你長情吶,你一把年紀了你不害臊。人家可能看上你,人家是什麼,人家是官家大小姐,識文斷字,可能看上你這個種地的糟老頭子。”陳老太太扔了手裏的筷子大聲叫到。
“胡說什麼。”陳老爺子明顯的激動了,眼睛裏霧蒙蒙一片。
“我胡說,我活的竟然連一個死鬼也不如了。我嫁入老陳家那麼多年,日夜操持,給你生三個兒子一個閨女,我哪一點不如她。你是不是還想着她,你說說看,我活着還幹什麼,我乾脆也學你那閨女抹脖子弔死了乾淨。”陳老太太愈發無理取鬧,陳老爺子則氣的渾身顫抖。
“是,她是大小姐,高高在上給仙女一樣,給你生個秀才大兒子。你想着她念着她,有啥用,人家活着時候照樣不正眼看你,死了估計也不想進老陳家的祖墳。我造了什麼孽,當人家后媽操勞一輩子不落好,連死去的人都不如了,現在你們指不定咋恨我呢,背後嚼舌頭說我老王家害死了文秀。”陳老太太邊拍掌邊哭鬧,身子一傾抓着李氏的手哭罵道:“別看你平時不吭聲,你心裏想着你那從沒有見過面的婆婆吶,你們一氣的想逼死我。”
雪嬌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無理取鬧,陳老爺子則氣的鬍子亂顫。雪嬌留意觀察陳老爺子聽到陳老太太提起前頭的原配明顯的神情黯淡低落。
幾個兒媳慌忙勸陳老太太,趙氏最會演戲,哽咽的說:“娘,您看您幾個孫子孫女,哪個不把你當正經奶奶來看,您大孫子齊林都那麼大了,明年就考秀才了。您比前頭哪點差啊,前頭的識文斷字,到時齊林考了舉人,日後科舉指不定整個狀元郎回來給您增光。”
“奶奶,您別哭了,我是您的親孫女,您多子多福,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一大堆,您還怕什麼。我奶奶比人家奶奶命好,識文斷字官家小姐又怎麼樣最後不也早死,現在又帶走一個,以後指不定還會帶走誰呢?哪像您能享那麼大福呢。”雪妙滾在陳老太太懷裏勸道,不過這話明顯的惡毒帶着詛咒的意味。
這麼鬧下去都不要睡了,雪嬌心裏想得想個法子制止,回味陳老太太口不擇言的話雪嬌笑了。
“奶奶,您別哭了,您剛才說大姑又不是皇後娘娘還讓天下人供着。大姑確實不是皇後娘娘,可是奶奶怎麼能拿大姑比皇後娘娘呢,萬一傳出去落得忤逆朝廷的罪名咱家誰能擔當的起。”雪嬌脆生生的聲音在暗夜裏各位的清晰,“哥哥,你讀書多,你說說對皇后不敬去,忤逆朝廷該是什麼罪。”
“滅九族的罪。”齊安說。
“滅九族,奶奶,那咱們茅山整個村就因為您的一句話滅了啊。”雪嬌突然哭出了聲,大家聽到齊安說滅九族全部噤聲了。
“別的不說,奶奶,您得為齊林哥哥着想,剛才二嬸也說了齊林哥哥明年考秀才,以後指不定給您掙個狀元郎回來,客戶若是以後當了官被別人以縱然家人忤逆朝廷的罪名告發可怎麼辦才好。”雪嬌心急的說道。
別人還好,趙氏和雪妙聽到這話卻不得了,他們家全部的希望在齊林身上,如果真因為陳老太太一句話誤了前程可不妙。此時趙氏則優點埋怨陳老太太無事生非了。
陳老太太心裏也唬了一跳,她可不想像說書人說的那樣一大把年紀被捕頭五花大綁的帶走。眾人拿雪嬌的話勸解了一番,陳老太太也順着台階下了被雪妙攙扶着進入堂屋,只不過依舊哭哭啼啼的咒罵陳老太爺。
雪嬌在陳老太太的罵聲中撲捉到了關於自己祖母的零星信息,比如官家小姐,看不上爺爺......並且陳老太太在說這些的時候,陳老爺子一向冷酷的臉色起了波瀾,她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心裏想以後一定好好問問父母關於祖母的生前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