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報喪
“砰砰砰”,幾下用力叩門聲響徹了整個院子,緊接着一聲蒼涼的聲音長長拖起:“報喪啦......報喪啦......”
大蛋帶着二蛋三蛋跑到院子裏拉開了木大門,一聲壓抑的抽泣聲傳了過來。
李氏帶着雪如、雪嬌、齊平姐弟三個走進院子裏。陳子長、陳子富、陳子貴帶着趙氏、蔡氏、張氏跟在後面。
鄉親相鄰們聞訊聚集在門口看熱鬧,烏泱泱的都是人。
披麻戴孝,手裏拿一根白紙裹着的木棍,跪在門口唉唉痛哭的是一個羸弱女孩,蒼白秀麗的臉龐,嘴唇烏紫,大大的眼睛裏成串的淚珠往下落,讓人看了忍不住悲從中來。女孩旁邊跟着一個中年男子,腰裏纏着一根白布,手裏拿着一串紙錢。
“靜好......”李氏快步走到前欲扶起披麻戴孝的女孩,手還沒有伸出去淚先流下來了。
陳雪嬌判斷出這個叫靜好的女孩是大姑唯一的女兒,心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孩子。
“大舅母。”靜好掙扎着爬到李氏懷裏。
“靜好......”一聲顫抖的中年男聲響起,緊接着一個帶着四方巾着青色直綴的中年男子穿越人群走到了靜好和李氏旁邊,中年男子後面跟着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
“爹和哥哥回來了。”齊平拉着雪嬌的手說道。
“大舅舅。”靜好整整身上的素白麻衣朝陳子敏磕了一個響頭,抬起頭淚眼模糊撕心裂肺的說:“大舅舅,我再也沒有娘了。”
陳子敏饒是個鐵骨錚錚的秀才不禁也落淚了,李氏不斷的用袖子擦着眼淚,雪如和齊平也一起哭了。周圍圍觀的鄉親看了這一場景,都濕了眼睛。
“文秀這一走可苦了孩子。”
“......靜好可真夠可憐的,沒娘的孩子可不被人作踐死,文秀可真狠心。”
“但凡有一點活路,誰會死。”
相鄰們議論紛紛。
“死者為大,節哀順變。”靜好旁邊的中年男人朝陳子敏抱拳行了一禮說道,此人是陳老太太遠房堂侄王寶山。按照風俗應該是死者的兒子來娘家報喪,但是陳文英沒有兒子,只得靜好一個女兒,於是王寶山親自陪同而來。
“靜好,爹娘,進屋說話吧。”玉面少年郎齊安扶起了靜好,拉起爹娘的手。雪如看到后,走過去和哥哥一起扶着靜好。
“姑母,姑丈呢。”王寶山直起身子詢問。
“姑母,姑丈,侄兒寶山來給您報喪來了。”王寶山對着正屋喊了一聲。
“寶山,我的侄兒,快進來。”屋內陳老太太蒼涼刺耳的聲音刮來。
“大哥,趕緊來屋裏吧。”陳子長說到,不管兄弟之間多麼不合,當著眾多相鄰的面,面子總歸要做到。趙氏看到陳子長暗示的目光,親熱的向靜好走去,掏起帕子扶着靜好的肩膀哭道:我的兒,讓你受苦了。”
陳家一行人引着靜好和王寶山向正屋走去。
陳老爺子和老太太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仙桌的上首。
“給姑母,姑丈報喪,節哀順變。”陳寶山拱着身子哀沉沉的說道。靜好則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兩個響頭。
陳老太太陰沉着臉不出聲,陳老爺子繼續吸着煙袋。
靜好朝舅舅舅母們一一磕了頭。陳雪妍端了兩碗水,蔡氏親自捧着一碗給了王寶山一碗給了靜好,又張羅兩個人坐在椅子上。
“唉,大姐怎麼就去了呢!”趙氏抹起了眼淚,口蜜腹劍,人前裝好人是趙氏的慣常做的,當著眾人的面她扶着靜好的頭,滿眼的憐惜。靜好則低頭哀哀哭泣。
”寶山吶,還麻煩你親自跑一趟報喪,虧就虧在寶柱沒有兒子,饒是有了兒子也不麻煩你大老遠的跑來張羅了。”
靜好聽了身子一震,眼淚落的更密集了。李氏把她摟在懷裏,一疊聲的低聲安慰。
“大姑母,瞧您說的,怎麼說我也是您侄兒,寶柱一個太奶奶的兄弟,靜好的堂伯父。一家子王家骨肉,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話。靜好孝順聽話,可不頂個兒子。”王寶山賠笑道。
“到底是沒個兒子,家不成家。”陳老太太絮叨着:“大丫頭氣性這麼大,只不過寶柱要納房妾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她到死都攔着。沒了兒子死了,她這樣怎麼有臉去見王家列祖列宗。”
“咱們十里八鄉也沒有納妾的,那都是有錢人家的事情,也難怪大嫂子傷心。不過人死為大,大姑媽您消消氣。”王寶柱繼續朝陳子敏看了一眼,頗多無奈。陳雪嬌覺得王寶山這人還不錯,她本以為王家人沒一個好東西,沒有想到王寶柱竟然有這麼個名理的兄弟。
陳老爺子磕了磕煙袋咳嗽一聲說道:“出殯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吧。”
“在準備着,後天出殯。”王寶山斟酌着道:“大嫂在王家恪守禮節,相夫孝子,侍奉公婆,對待小姑子小叔子更是盡到長嫂的責任,是王家十里八鄉有名的好媳婦。雖然沒有兒子,但也有靜好這一個閨女,也不算是無後。”說完細細窺着陳老太太撇着的嘴繼續說:“明天是娘家人弔喪的大日子,如果娘家人去的少或者準備的喪儀不到位徒增人笑話,這樣王家人不好看,老陳家也會落下話柄。”
“哼,哪有那麼多東西準備喪儀。”陳老太太氣哼哼的說。
“死者為大,死者為大。”王寶山說道站起來身子:“天要黑了,我還要帶着靜好去白土鎮她姨家報喪呢,你們商量着來,禮別太薄了就成。”
陳雪嬌一家人送靜好和王寶山走出院子。
“大舅舅,大舅媽,我很怕。做夢都是娘的影子。”靜好拉着陳子敏和李氏的手哭泣。
“好孩子,別怕,等明天舅媽和舅舅去看你。”李氏忍着淚安慰道。
“娘被他們逼死了......”靜好憤怒的哽咽道。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李氏捂住了靜好的嘴,朝上房努努嘴。
“寶山兄,子敏在這裏多謝你裡外周全。”陳子敏忍着喪姐的悲傷朝王寶山深深行了一禮。
王寶山趕緊攔住了,悄悄說道:“子敏兄,客氣了。您也知道大嫂這一去,唉,家裏會出多少閑話,寶柱哥一心只聽我大大和大娘的,恐怕這喪禮......”王寶山嘆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包碎銀子左右看無人塞到子敏手中,陳子敏推辭,王寶山說:“大嫂對我有恩,當初我家裏的生頭胎大出血,我在外販羊,還是大嫂賣了頭上的簪子請了鎮上的郎中。”頓了頓又道:“我大姑......您多擔待些,我多了也沒有,這二兩銀子,您先拿着明天辦一副厚重的喪儀。”
送走王寶山和靜好,一家六口人返回了堂屋。
“......喪儀,明天的喪儀怎麼辦?這天還沒有抹黑,要不我趕着去白土鎮張半仙那裏去採辦花圈、燈燭、紙人、黃表紙。”陳子富試探着問陳老爺子。
陳老爺子不吭聲。陳老太太一聽立馬炸起來了:“什麼喪儀?你有多大能耐你去辦?”說著指向陳子敏:“人家正經嫡親的兄弟還沒有開口呢,你倒上趕着去了。”
“娘您消消氣,娃他爹也是好意,再怎麼說大姐也算是王家的人,他不也是為了老王家寶柱兄弟有面子嘛。”蔡氏圓滑的打圓場。
“喪儀,俺兩口子沒有意見,但是這個錢誰出,總不能讓咱們出吧。”張氏粗聲粗氣的說。
“對,誰親誰出。”老四陳子貴接口說道。
“按理說,大家不分彼此,大姐這一去大家都傷心。可是誰家有個子誰知道,大家一起過日子,雖然說雪姚能領幾個月例,但終究這錢是給她準備嫁妝的,明年開春齊林趕考也要花一筆錢。咱總歸要顧着活人不是。”趙氏嘆了一口氣,痛心疾首的說著,她一向在人前誇雪姚在丁府多得勢,給了她多少銀子,現在到了花錢的時候忙不迭撇清有銀子的事實。
“大姐給大哥最親,一向照顧大哥一家,上次我聽說齊安在學裏,大姐每天都讓同村的行健給齊安帶一個煮雞蛋。剛才娘說的有理,最親的人才有資格辦喪儀,大哥可不是最親的。”陳子長似笑非笑的說道。
齊安聽了這話,一張英俊的面孔變了顏色。
陳雪嬌想這一家都是什麼人,互相算計着,連一個死人也不放過。論理最親的人應該是陳老爺子,只是這時候不是陳雪嬌理論的時候,何況死去的人是這個世界的最親的大姑。
“各位叔叔嬸嬸,大家的好意小侄代表大房心領了,我爹作為老陳家的老大、長子,這筆錢理應大房出。”齊安鎮靜的說道。雪嬌不禁樂了,因為陳老太太以及陳子長最忌諱就是長房長子四個字,平時文質彬彬的齊安偏偏就這麼提,這句話飄進他們耳朵里無異於扇了幾巴掌。
“明天早起,老大去白土鎮張半仙那裏置辦喪儀,銀子暫時你先出。”陳老爺子看着陳子敏說,陳老爺子發話也就預示着這場爭論就此結束。
陳雪嬌憤怒的想,死去的人是陳老爺子的親閨女啊,他竟然表現的一點不傷心,這得多大的能耐,並且明顯的偏袒陳老太太所出的幾個兒子。陳雪嬌活了兩世算是見識到了心腸冷酷的老頭老太。陳雪嬌暗暗的想,以後一定不能軟弱,也要讓這一世的父母兄弟姐妹不能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