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排骨
一家人回到北廂房。
趙屠夫今天給上房送了一扇排骨,陳老太太親自下廚做了一頓土豆燉排骨出來。見陳雪嬌他們回來了,陳老爺子便命張氏給上房送一大碗過來。
陳老太太在雪如定親時鬧了一出,經陳老爺子敲打,便老實了許多,見陳老爺子給上房夾了滿滿一大碗排骨,只皺了皺眉毛,卻沒有說什麼難聽話。
“我們在鎮上吃過了......上房人多,能有多少肉爹還給我們送來,你們留着吃吧。”李氏就對張氏說。
“哎呀,這是爹送給你們的,我在端回去,不得被爹訓。”張氏擱下碗,眼睛直往屋裏溜,“你們在鎮上吃啥好吃的拉?”
“能吃啥好吃的。”李氏對張氏充滿饞樣的眼神習以為常。
張氏磨磨蹭蹭的站在門口道:“雪如定了一門好親,可憐我沒生個閨女。”
雪如定親那天,張氏出了不少力,她一把子大力氣,又是劈柴又是挑水的,陳老太太污衊雪如青白的時候,她也出來為雪如辯白了幾句,雖然她是為了吃席面才下那樣大力氣,可到底算是全了上房的臉面。
要說張氏這人,針對大房的小心眼小動作不斷,可害人的大心眼確實沒有。她也不易,沒個娘家人做靠山,男人不爭氣,在陳家處處受制於陳老太太,卻又不得不攀附陳老太太。她的風頭跟着陳老太太四處轉變,陳老太太下作大房,她便跟着踩李氏,陳老太太下作上二房,她便跟着踩趙氏。
也算是個可悲的人。
“她四嬸。前幾日雪如定親,多虧你出那樣大的力。”李氏扭頭沖雪如道,“把柜子裏一塊雪青布和一塊秋香碎花布拿來給你四嬸。”
雪如去到裏間,手裏捧着兩塊布走了出來,張氏的一張臉便亮了。
“她四嬸,你別嫌孬,這兩匹布給你。雪青的你給大蛋兄弟四個每人做身衣裳。這快秋香碎花布你看看你可喜歡。做襖做裙子都是可以的。”
張氏喜的連連點頭:“哎呀,大嫂子……這……”
張氏從雪如手裏接過布,臉上竟然呈現一抹不好意思的紅暈。這讓站在張氏身邊近距離觀察她的陳雪嬌十分吃驚。在她印象里,張氏一直都是個臉皮比面板還厚的人。
“我也沒出啥力,雪如是我大侄女,她定門好親。我也高興。等雪如嫁過去,我在去鎮上。天晚了啥的,也有個落腳地方。”張氏手裏摸着布匹笑的見牙不見眼。
她一直都想要件新衣裳,怎耐陳老太太不允。到底是大嫂子,她這才為雪如出了多大力。就給了這樣一塊布。哪像二嫂子,在徐州府享了大福,把自家男人弄過去跑腿。大過節的來家裏,別說啥好東西。就是一條布絲絲都沒給她帶。
張氏眼珠子轉了一圈,忽而湊近李氏神秘的道:“今兒你們不在家,娘把二嫂罵的哭了一場。”
“一家人牙齒也有碰到舌頭的時候。”李氏淡淡的道,並不表現出對趙氏挨罵感興趣。
陳老太太就是這麼個人,這兩天在陳老爺子手裏吃了虧,非得找個人出出氣不可。以前未分家時這個人是李氏,因為她除了不是親的,還是秀才娘子,拿她作伐子有面子。如今這個人換成了趙氏,她大閨女嫁到了富貴人家,兒子又是案首,拿她作伐子更能顯示出陳老太太的本事來。
張氏見李氏對這話題不感興趣,臉上訕訕的,又道了一聲謝,便抱着布出了北廂房。
陳雪嬌探出頭,見張氏沒有直接去上房,反而直奔南廂房。涉及到自身利益,一向很蠢張氏也變的精明了,她知道去了上房,手裏的布只怕就落到婆婆手裏了。
“你四嬸吧,這個人就是憨,肚子裏沒個成見,你說要是讓她害個人,她也沒那膽子。”李氏就對幾個孩子解釋,“你四嬸嘴碎,怕她到外頭亂說,給她塊布堵堵她的嘴,我看大蛋兄弟三個的衣裳破的都不成樣子,就算你四嬸在咋地,我當大伯娘的也該給他們一身衣裳。”
李氏心眼厚道,平時也會給大蛋縫縫補補,何況是現在張氏在雪如定親那天幫了不少忙。
“娘說的對,左右不過一塊布而已。”陳雪嬌很贊同李氏的做法,倒不是上趕着巴結張氏,而是用一塊布把張氏的嘴堵住,對雪如的名聲有好處。這樣的方法簡單直接,不像和趙氏交往,時刻都得存着心眼兒。
“娘,上房給咱們一大碗排骨,咱要不要給上房回點東西。”陳雪如把排骨遞給石頭,他們今兒晚上吃了飯,已經沒有肚子吃排骨了。
陳雪嬌就看了陳雪如一眼,雪如回了一個笑。
陳雪如話里的意思很清楚,上房給他們送了一碗排骨是陳老爺子的主意,陳老太太現在正處於理虧中,自然不去計較。可不代表過後不計較,陳老太太可是記憶里很強的人,指責起別人來,最喜歡翻檢陳年往事,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給上房送點東西。
李氏頗為讚賞的看了雪如一眼。到底是訂過親的人,心眼子變的多了起來,這不是個壞事,反而是好事。日後嫁入韓家,雖說人口簡單,可上有太婆婆、婆婆,下有小姑子,不長心眼怎麼行。
陳雪嬌不等李氏吩咐,便從屋裏拿了幾張油餅、一碟子羊角蜜、一盤子酥梨。
這些都是今天在鎮上買的。
“我去給爺送過去。”陳雪嬌有顆八卦心,方才張氏說陳老太太把趙氏罵哭了,她想看看趙氏是個啥情況。
上房正在吃晚飯,陳老爺子坐在上首,陳子長和陳齊林挨在陳老爺子一邊,陳老太太坐在陳老爺子對面,身邊挨着陳雪妙。張氏坐在陳老太太左邊,身邊一溜兒坐着大蛋、二蛋、三蛋。
陳雪嬌掃了一圈,飯桌上不見趙氏。
原來趙氏正和丫鬟綠兒、翠兒一起在桌下伺候着,她脫去了鮮艷的衣裳,卸了釵環,穿着陳老太太的一件粗布衣裳,包着藍色頭巾。顯得非常老氣。
“爺。奶,我們今兒去鎮上買了這些吃的,這是孝敬給爺和奶的。奶愛吃甜。這碟子羊角蜜味兒正合奶的胃口。爺這些天嗓子不大好,這些酥梨特意給爺買的,去火化痰特別好,直接吃煮水喝都行。”陳雪嬌把東西放了過去。被趙氏接過了。
“排骨吃了嗎?”陳老爺子顯然很高興。
“吃了,很香。”陳雪嬌面對陳老爺子殷切的目光撒個慌。
陳老太太正在啃排骨。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陳雪嬌不在意陳老太太的態度,她把目光落在陳雪妙的身上。
以往只要陳雪嬌去上房,陳雪妙都會刺她幾句,今天倒反而異常的安靜。
陳雪妙穿着一身紅綾子衣裳。上面綉着精美的梅花,一雙眼睛十分沒精神,手裏握着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夾菜。
整付人懨懨的。
“你想燙死我。”忽而陳雪妙跳了起來。作勢便要打綠兒,綠兒早嚇得跪了下來。
綠兒方才給陳雪妙添飯。陳雪妙正在想事情,一抬手碰翻了碗,身上的裙子濕透了。
“妙兒!”陳老爺子輕喝,“綠兒那也是好人家的閨女,你姐姐以前也乾的伺候人的活兒,怎麼到了你便拿喬拿勢。”
趙氏正在給陳老太太剔骨頭,聽了這話,手微微顫抖,她平生最討厭別人提大閨女曾經做過伺候人的活兒。
“我不吃了!”陳雪妙撅起嘴吧,起身去了裏間,扭頭惡狠狠的瞪了綠兒一眼,“這件梅花裙子是我最喜歡的,你竟然給我弄髒了。”
那眼神彷彿要把綠兒給吃了一般。
裙子滴滴答答的滴水,上頭的梅花浸了水,彷彿凋謝了一般。
陳雪嬌忽而福至心靈,之前她在貨郎的擔子上看過一枝梅花,和雪妙裙子上的梅花一樣,粉白的花瓣,淡黃的蕊兒。
當時和她站在一起的雪娃還笑着說,這貨郎倒會畫畫,擔子上的梅花畫的給活的一樣。
陳雪嬌從上房走了出來。
已經到了深秋時分,風一陣一陣的刮過,院子裏的梧桐葉子隨風飄落,發出沙沙的響聲。一輪明月掛在中天,冷冷的月光穿過梧桐枝葉,灑落到地上。
冷月如霜,陳雪嬌暗想。
“四姑娘,請您讓一讓。”綠兒低垂着頭從陳雪嬌身邊走過。
綠兒是按照陳家姑娘排行稱呼雪嬌為四姑娘,待雪嬌反應過來,側着身子避讓了一下。
綠兒對雪嬌笑了一笑,月光下的笑容非常純凈和慘淡。
“這麼晚了幹嘛去?”陳雪嬌溫和的問。
“給三姑娘洗衣裳。”綠兒端着盆,盆里泡着那件紅菱梅花裙子,匆匆欲朝井台走去。
陳雪嬌想了一想,追上她,輕輕問:“我三姐姐這些日子總站在桃花樹下往外頭看,怕是見到啥害怕的人吧。”
綠兒身子震了一震,滿眼驚恐的看向雪嬌,嚇死勁的搖頭,語無倫次的道:“沒……沒,四姑娘看錯了,並沒有什麼人。”
旋即低下頭,月光下,一張臉愈發蒼白。
一看便不是說謊的高手。
陳雪嬌笑了笑,輕鬆的道:“沒啥事,我就想着鄉里不像城裏那樣,萬一遇到賊啥的,也沒個衙役來管。”
綠兒不說話,開始打水洗衣裳。
“你還沒有吃飯吧。”陳雪嬌問,綠兒輕輕點了點頭:“我不餓。”
“我讓石頭給你送點吃的。”雪嬌說著便離開了井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