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見過族人
隨後幾日,崔淵又帶着王玫走訪了居住在長安附近的族人。因先前他為崔簡、崔會尋找先生時,已經拜訪過這些人家,心裏早便有了親疏遠近之分。另又有些人家看着尚不錯,婚禮時卻對王玫流露出不善之意,他也懶得再費心思,直接略過不提。見他們二人的態度如此明顯,諸族人自然也清楚嫡支的意思,私下各自懊悔、補救、忿恨。但嫡支蒸蒸日上,他們都仰仗其勢,又哪裏敢輕易得罪,只能百般思索緣由,再找機會賠禮道歉了。
兩人來到崔泓、崔沛家中時,特地帶上了豐厚的節禮,也算是謝過兄弟倆那日盡職盡責地當了儐相。因去時崔泓依然在官衙中,崔沛也仍在崔府中住着,他們的父母便做主收下了節禮,又以長輩的身份給了王玫見面禮以示往來之意。
離開之後,王玫特意回首望了一眼,心中盤算起來。雖是分支,但兩位長輩皆有禮有節,風度修養都十分令人欽佩。且他們一家住着三進的宅子,處處修得精緻風雅,在長安城中也是中等宅邸了,家境應當算是殷實。崔泓明經出仕,外貌性情也皆很出色,若得自家阿翁提攜,前程應當也不錯——算來算去,這應該是位上好的夫婿人選罷。
王十七娘、盧十一娘皆是嫡支嫡女,但以她們的性情,對分支嫡子應當也不會那麼在意罷。改日不妨問上一問,若是放跑了這麼一位才學、相貌、人品都出眾的少年郎,連她都覺得有些可惜呢。
“九娘,在想什麼?”回到崔府後,崔淵見她有些出神,便問道。
王玫微微一笑,斜了他一眼:“你可別忘了,答應過旁人什麼事。”
崔淵略作思索,自然知道她在考慮什麼,於是笑道:“我早便瞧中八郎了,過兩天他休沐,我約了他過來,先問他一問再說。”
王玫見他似是早有打算,忍俊不禁:“你如今可真是忙得很。又須準備五月的縣試,又須當媒人,還須謀慮算計。”
崔淵怔了怔,細細一想,也嘆道:“可不是?連靜心作畫的時間也抽不出來了。不過,陪你四處走一走卻是使得的。”
王玫搖首道:“你且忙去罷。我自有打發時間的法子。且做媒之事不妨多交給我,我也好與十一娘傳話。另外,十七娘也託了我,你可還有什麼好人選?”
崔淵挑起眉,笑道:“哪有因旁人的事,耽誤了我們倆相處的道理?我先前答應帶你走遍長安各大里坊,品嘗美食美酒,自然不會食言。至於做媒之事,姻緣天定,應當也不會生出什麼波折來。”他自覺看人還有幾分眼光,崔泓若是不成,還有崔沛呢。只是,換了崔沛,盧家那位丈人恐怕等不及他進士入第罷,說給王家應當也使得。
王玫接道:“那些食肆、酒肆,什麼時候都去得,也不急於一時。不過,你若是忙得累了,算是去散散心也好。橫豎這些地方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走完,這長安城裏,足足有一百多個裏坊呢!”就算是一天能逛兩三個裏坊,也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罷。
崔淵道:“你便隨我安排就是。”他自然知道哪些里坊需要待得長些,哪些里坊隨意看一看也就罷了。
兩人照舊來到內堂拜見鄭夫人,說了些族人托他們問好的話。鄭夫人正與小鄭氏、清平郡主理着各種帖子,道:“這幾日你們也累了罷,總算是全了禮數。原本大房、安平房、三房也不需你們再認親走動,不過,如今恰好有了時機,就去認一認人也好。”
博陵崔氏二房早便舉族搬遷到雍州境內,老宅、宗廟都已經不在故鄉了。安平房、大房的嫡支也遷到了長安,老宅、宗廟卻仍然在定州安平。三房因轉京官的緣故,也來到了長安,卻只有一家一戶而已。這四房作為博陵崔氏的顯支,彼此間關係卻算不上太融洽。大房家風嚴謹,很是瞧不起二房自降身價尚主,安平房與大房又因同視讀書貢舉為上進之途的緣故生了相爭之意,三房相對勢弱各不相幫、冷眼旁觀,也算是錯綜複雜了。只是,平常往來之時,這些矛盾都被掩蓋得嚴嚴實實,瞧起來也是一派花團錦簇的和睦之狀。
王玫經崔淵細細講解過一遍之後,心裏也有了些底,便接道:“可是哪家有什麼喜事?”若不是喜事,而是尋常的宴飲,想來鄭夫人也不需要特意帶着她們走上一遭。畢竟,彼此只是面上情,又何須委屈自己?
“後日正逢大房的盧太縣君生辰,又恰巧是他們家嫡曾孫百日。”小鄭氏接道,“畢竟是嫡支長輩的喜事,便是叔母,恐怕應該也會去罷。”大房雖然認為二房尚主有攀附之嫌,卻也只敢暗諷幾句,不能明着對長公主無禮。因此,真定長公主待他們也是尋尋常常,不會太過失禮。
盧太縣君?王玫知道,這位盧太縣君雖只是五品誥命,論輩分卻比崔敦、鄭夫人還長一輩。長輩做壽,晚輩自是不得不去。金枝玉葉又如何,郡夫人又如何,敘家禮之時,晚輩只有尊崇、服從長輩的道理。“兒明白了,到時候,兒儘管跟在阿家、嫂嫂們身後就是了。”
鄭夫人頷首,又道:“阿郎、大郎、二郎怕是不得空,四郎也去罷。說不得子由也會去,你們兄弟倆正好一道。”
崔淵聞言,卻是笑了起來:“阿娘,此話當真?我和子由一道,可說不準會生出什麼事。”一個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一個隨性無比的書畫狂士,他們倆若是不想應酬,便懶得給人留什麼面子。
鄭夫人蹙起眉,微嗔道:“只有你們不想做的事,哪有什麼你們做不成的事?便算是看在你阿爺和叔父的份上,別丟了他們的臉,與那些長輩、平輩們周旋片刻就是。”她多少也了解幼子與侄兒的脾性,又叮囑道:“大房的飲宴,少不得作詩作賦,應付一二便是,也不與他們爭什麼才名。就讓安平房的幾兄弟與他們搶去罷。”
崔淵眉頭一挑,心裏卻是有了主意。崔泌幾人也過去湊熱鬧,那他當然不能眼睜睜看他們兄弟出什麼風頭。想到此,他便又道:“只得我和子由二人還是太單薄了些,不若將十二郎帶去,也讓他增長些見識。”他一人對付一群人畢竟艱難,拉上崔沛便好多了——至於崔滔,不提也罷。
鄭夫人心裏也喜歡內斂的崔沛,笑道:“也好。先生都去了,那便將阿實、五郎都帶去。”
小鄭氏神情微動,清平郡主望了她一眼,點頭接道:“英娘最近身子也好些了,正好帶她走一走。”小鄭氏便道:“蕙娘也有好些日子沒見族中的姊妹們了。”她笑得一如往常那般明艷,彷彿方才那瞬間的不快只是其他人的錯覺。
翌日上午,用過朝食之後不久,崔府的馬車隊便緩緩駛出烏頭門,在勝業坊坊門附近匯入了真定長公主的儀仗鹵簿當中。因真定長公主相邀,鄭夫人去了她的金頂朱輪車中;王玫帶着崔簡也去了李十三娘的翠蓋朱輪車裏。崔芝娘、崔韌也都在車中,崔簡見了他們很是高興,立即坐在一起嘀咕起來。李十三娘、王玫愛憐地望着他們,一路閑談着,過了許久,才到了大房所在的休祥坊。
休祥坊在長安城西北,與東北的勝業坊隔得實在太遠,崔府、公主府的內眷們才不得不早早出門。然而,趕到大房的宅邸時,時候也已經不早了。真定長公主的車駕自是長驅直入,停在內院門前,幾位裝扮素雅的貴婦忙過來迎接,口稱世母、叔母。
雖是小輩,真定長公主、鄭夫人待她們卻很是親和,任她們扶住,漫步前行。又有兩人優雅而不失親近地過來與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敘話,順便好奇地打量了王玫幾眼。
王玫朝着她們笑了笑,喚了兩聲嫂嫂,便安靜地隨在後頭,牽着崔簡的小手,緩步前行。她是新婦,做得多了、說得多了容易被人挑出錯漏,倒不如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得好,也能掙得一個嫻靜的名聲。
大房亦是三路五進的大宅邸,較之勝業坊崔府多了些許文雅靈動之氣,亦少了厚重沉着的武人之風。偌大的正院中遍植花木,移步換景,構思十分精巧。不過,二房的內眷們都已經見慣了真定長公主別院的迷人風光,並不覺得這般景緻有多出眾,只贊了兩句便罷了。
當她們到得內堂后,裏頭姿態端方的貴婦們倏然一靜,便都朝着真定長公主跪拜行禮。連坐在長榻上滿頭銀髮的那位貴婦人也顫巍巍地起身,作勢欲拜下去。真定長公主慵懶地掃了她們一眼,笑道:“還不趕緊將世母扶起來?今天可是世母大壽的好日子,敘什麼國禮?真是折煞我了。”
那盧太縣君仍是躬身略拜了拜,這才直起身道:“貴主謙仁,我等卻不能有違禮法。”說著,她又退後兩步,讓出了長榻上的尊位:“請貴主上坐。”
“世母何須如此?”真定長公主作為難狀,快步走到長榻前,親手扶着她坐下,“我和阿嫂都是來給世母祝壽的。若是世母再堅持禮法,便是不將我們當成親厚的晚輩了,往後我們又哪裏敢過來向世母討教呢?”
鄭夫人也上前攙着仍然堅持站起來的盧太縣君,溫聲道:“貴主說得是。我們這一房已經沒有幾位長輩了,遇到大事還須得依賴世母指點呢!世母這般生分,卻是傷了我們的心了。”
妯娌倆親親熱熱地讓盧太縣君坐下,這才在長榻前備好的短榻上坐了——原本這短榻上坐了其他貴婦,但早已經不着痕迹地讓出了兩個位置。畢竟,位卑者坐在位尊者之前便是大不敬。當然,她們調換位置也是無聲無息,讓人挑不出任何禮節錯漏來。
王玫隨着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在真定長公主、鄭夫人身後坐下,心裏卻禁不住笑了起來。以二房兩位長輩如今的身份,便是再高傲一些,也無人能挑出什麼錯處。她們在二房主持的宴飲上,素來亦是高高在上的,無人膽敢冒犯其尊嚴。但就是這般高高在上之人,偶爾折身侍奉長輩一回,姿態放低,卻更顯得品性出眾。
大房私下再如何腹誹二房尚主一事,也不得不承認,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都是手段難得的掌家之婦。二房的崔敦、崔斂兄弟能走到如今,靠的自然不止是一往無前的勇氣,也有過人的眼光。再看二房的小輩,小鄭氏、清平郡主、李氏、王氏,雖然暫時都沒什麼太過出眾的表現,但若只單論家宅和睦,便比大部分聚居世家好得太多了。
王玫尚是頭一回出現在博陵崔氏的宴飲活動當中,感覺到不少視線都似有似無地在她周圍流連,更是垂眸正坐,顯得十分嫻靜。
“九娘,且去給長輩們見見禮。”鄭夫人便道。
王玫遂立起來,先向盧太縣君跪拜:“值世祖母大壽,兒願世祖母安康長壽。”
盧太縣君眯着眼睛望着她,忽而一笑:“這便是子竟娶的新婦?瞧起來確實性情很不錯,好孩子。”她吩咐侍婢給了王玫見面禮,王玫又謝過了。接着,她就在小鄭氏的帶領下,一一給大房、安平房、三房的長輩們行禮。見過了長輩,便是平輩了。在內堂中的都是嫡支之婦,論起來也有幾十人,香鬢華裳,珠翠環繞,令人眼花繚亂。認了一遍之後,她也只記下了十幾人,且格外牢牢記住了崔泌之妻裴氏,便退回了原位。
作者有話要說:-w-
下一章,咱們四郎要出手拉仇恨了……
昨天卡得那麼厲害,今天一下子就順了,好感動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