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百鳥朝鳳
金鳳站在山坡上,身後一片青翠的密林,林里有鳥的叫聲,彼起此伏,彷彿此間聚集了不少鳥兒,和着暖煦的陽光和風吹樹林發出的柔和的聲響,雖少了幽靜的美感,卻多了份生機靈動,於是越發顯得金鳳孤立的身影落寞哀傷,看得陳清嵐都有些不忍了。
阮碧紗抱着陳清嵐,在距離金鳳約莫十來米的地方停落。金鳳維持一副迎風眺望憂傷狀並沒有回頭,阮碧紗扶着陳清嵐站好,輕聲曼語笑着問了句:“佢何在?誘我來,何不出來相見?”
誘?
也就是說阮小姐知道是陷阱?知道陷阱還來?!陳清嵐心裏抓狂了,想到臨出發前,阮小姐露出的那一抹狠毒和冷厲——這......難道阮小姐是偏執狂類型,喜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還是說,有本事的人就是任性?陳清嵐忽然有一種很滄桑的感覺:什麼一周環球、一個月游遍歐洲列國算什麼啊,誰有她厲害,從地上游到了地下,從人間界游到了妖魔界......好像就差天上還沒去過......應該快了吧?(*意指升天)
金鳳這才轉過身,目光閃動着什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嘆一聲,一言不發地往身後的密林走去。阮碧紗拉着陳清嵐尾隨,陳清嵐越想越覺得不妥,按住了阮碧紗手想制止她,阮碧紗卻似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安慰她,“既來之則安之——此世間事,舍我其外,何值憂懷?”
此時此地此景況,阮小姐還能說出這樣充滿**滋味的說話,陳清嵐也是服了她。她心口鬱悶,真想對天狼嚎:好多需要憂心的好不好!可是看着阮小姐笑盈盈的表情,她一句話也說不出,覺得與其會遭遇到什麼,陷阱或是陰謀,倒不如先擔心在此之前是不是會氣悶死。
為什麼阮小姐這麼淡定?陳清嵐扣心自問,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見識少,沒本事,所以才這麼心虛氣短——這是一定的!還是說,阮小姐,其實有什麼能殺人於無形的法寶?比盤古令更厲害的令牌什麼的......目光無意識的周遊着,落在地上幾根褐色斑點的鳥毛上,有什麼東西觸動了她神經:鳥毛......鳥......鳥......山雞精......照水鏡......
啊!
陳清嵐差點沒尖叫出來,她捂着嘴,震驚於自己的發現和遲鈍:羅輝心臟長出來了啊!羅輝是有心臟的“人”啊!即使只是一點點,那也是長出來了啊,跟舊的心臟沒關係了吧?拿着過去的舊心臟威脅他,就好比拿着褪掉的皮跟對方說“快割下一片皮膚給我,不然我要你好看”一樣搞笑無用吧?所以羅輝是不會死的,或者說武力值不比他高,是不可能威脅到他性命的,阮小姐跟羅輝一定有什麼秘密聯繫,阮小姐沒感到那種“聯繫”消失——也就是說宛無或者其他人派去殺羅輝的人還沒得逞,宛無的“他不會回來了”說得太早太自以為是了些——當對方以為羅輝必死無疑,阮小姐勢單力薄,他們對阮小姐可以十拿九穩的時候,羅輝忽然出現,從背後給他們致命一刀——
想清楚了這點,所以阮小姐根本是有恃無恐了,她不需要知道誰是二十年前謀害他的真兇,因為只要跟着金鳳走就知道了,不過遲一點而已,所以她不在乎誰是當年事故的真兇,她要知道宛無的真實身份——
陳清嵐簡直要膜拜了,阮小姐腦子到底怎麼長的啊,怎麼可以在一瞬間想通這亂七八糟的許多並且連算計都出來了,實在太聰明了,還是......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也許,其實是她太笨了。
腦海想的,嘴裏不由自主的就問了出來,“羅輝......心......”聲音還是下意識的壓低,阮碧紗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不要說出來哦”的姿勢,陳清嵐點頭,有底牌握在手的感覺真好——彷彿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過是輕如浮雲!她頓時生出了些膽氣。
陳清嵐握緊了阮碧紗的手,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稱為甜蜜蜜。她對羅輝的“羅師傅是萬能的”印象和信任,讓她沒有任何生出任何“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呢”的懷疑和顧慮。
林里有間竹棚,棚里坐着個老人,面前擺放着一張精緻的小茶几,他在沏茶,似乎想營造出飄然出塵的世外高人形象,但看在有成見還很深的陳清嵐眼裏,就像一隻蛤蟆穿上蕾絲襯衣一樣搞笑;金鳳立在他身後,像一尊美麗的木偶。
老人抬起頭——陳清嵐瞬間感覺如墜冰窖。那......那是......那是她夢裏的臉,雖然看不清,可是她莫名有一種直覺: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好像他尖銳的指甲已經抓破了她的臉——老人微笑,“我就知道,只要她出現在你跟前,你定然會追蹤而來——”他臉上露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二十多年了,神使姑娘可還好?”
阮碧紗嗤笑,表情輕蔑,“咦,個老不死誰?“
老人臉上的表情似僵硬了一下。
“看來姑娘記性還不如老朽,老朽可還記得姑娘當初的斷臂,被萬毒火‘滋滋滋’是燒着,發出的香味,可還真不錯。”老人惡毒的說著,配着一臉可怕的皺紋和肥腫的眼窩,越發顯得猙獰醜陋,陳清嵐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心裏明明說著我不害怕我不害怕,可是手腳就是無法抑制的顫抖顫抖,彷彿自己在他手底下吃苦良多——就好像那自小被栓在木樁的小象,怎麼掙也掙脫不了束縛,長大了,不管多麼強大,還是以為自己掙不開那小小的木樁,因為”掙不開“的觀念已根深蒂固地形成——那種害怕,已經根深蒂固的刻在她的骨子裏了,即使不記得往事了,可是那種害怕還是頑強地保留了下來,在看見那個施加者便發作了。
“然。”阮碧紗優雅地舒緩着自己修長美麗的手臂,表示着“我的手臂很好啊”,笑道:“個老不死,可是壽限將至,是以這般不擇手段?尚有幾許?一年,半載?”簡直字字誅心。
老人長得有點可怕的手指甲啄木鳥般一下一下的輕敲着茶几面,陳清嵐又是一陣見了密集蟲子似的眩暈和噁心——
夢裏向她臉部抓來的那些可怕的長指甲!
“只要有姑娘相助,我煉成了燈陣,自可與天地同壽,姑娘無需憂心。”老人將白色前口杯的茶水一飲而盡,冷道。
阮小姐很直白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情:“真噁心!”若是拿她煉“噬魂燈陣”,屆時她可要黏和在這個老不死身上......光是想想就隔年飯都要吐出來了。
老人臉色一沉,雙眼暴射出可怕的銳利光芒,“姑娘放心,只要煉成后,姑娘不會有知覺的。說起來——”他語氣一轉,似乎帶着滿意笑容,“還得感謝姑娘,一次過,把兩份材料都帶來了。”老人的目光移向了陳清嵐,陳清嵐感覺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青蛙,害怕得連害怕也忘記了。
“二十年前,不小心讓你跑了。雖然錯失了機會,可到底回到了我手裏,還帶着神使姑娘,真是一舉兩得啊!”
阮碧紗聽見“兩份材料”臉色沉了下來,微微眯起了雙眼,眼裏帶出了冷厲的光;陳清嵐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勇敢地問了句,“是你把我從陳家拐走的?”
“拐?”老人咀嚼着這個詞的含義,最後似乎默認了,“當初我無意中得知神使姑娘的身份,那種美麗強悍的力量啊,可真誘人,簡直就是煉製燈陣的絕佳材料——”老人眼裏閃現狂熱的光芒,似乎陶醉不已,“然後,命運把你送到了我面前,那可是極罕見的全陰命格,跟神使姑娘的力量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然後,他神色變了,似乎遺憾,又似乎釋然,“可惜,那時候忙着追捕神使姑娘,沒能好好看顧你,結果......”
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神使姑娘沒捉着,全陰命格也跑得不知所蹤,他當時真是懊喪得要死,不過,命運並沒有錯待他,幸運再次降臨,在得知他改造的用來搜集鬼魂的“歸陰陣”啟動后,他去察看,結果,無意遇到那個叫“青”的少年......
少年對他恭敬有禮,並不隱瞞自己是“奪舍”的身份,他也看在他或許可利用的情面上,助力他把魂魄更適合地契合**——事實證明他當初沒做錯。他事後回報了驚人的信息——
他的神使,他的全陰命格......
只要煉製成了陣,他就可以與天地同壽,當然,屆時,他也會給青一點好處的!至於好處是什麼,到時再說嘛!
他與宛無是老相識,要不然,怎麼可以在他的地盤設置一個“不老仙境”引誘那些傻瓜進去當他燈陣的養分?宛無一心要為他愛慕的女子招魂,所以需要“凝神珠”——當然,那也是好東西,但是比起煉製成功的燈陣算不得什麼——他也不敢跟宛無搶就是了——但是,他得到“凝神珠”后就想退出他的計劃,還是青去說服了他——雖然不知道怎麼說服的,但還真是個可用的人才,老人想着或者可以讓他當自己座下第一大弟子?
這個身份,不錯吧?至現時他座下那些只會藉著他名頭斂財的廢物,就讓他們當燈陣的養分吧,他一點也不可惜。
有點小棘手的是那個鷹族,據說是個很厲害的傢伙,家族還有暗術可以瞬間成倍成倍的提高自己的實力——不過,這一切也因為宛無提供的他的本體心臟也輕易解決了:他剛好知道這麼一個也是“天刑”出來的傢伙,還是隊長級別的,他用“只要殺了對方,就會做法幫他長出新的心臟”為誘餌說服了對付,並且附贈萬無一失“利器”一份,對方對跟那個鷹族的戰鬥也頗感興趣,於是,多餘閑雜人,都沒了!
所有事情,都按照着他期望的在進行。
老人對一切、對自己很滿意,他意得志滿地望着自己的手心獵物,對將來充滿了期待;阮碧紗輕飄飄掃了他一眼,對着陳清嵐笑了起來,“個老不死自說自話真開心,莫名其妙。”
陳清嵐僵硬的點了下頭,聲音還是有點不自然,“嗯。因為是老不死嘛,老糊塗了。”——怪不得阮小姐口口聲聲稱對方“老不死”,這樣叫實在很爽呢!
真是個不要臉的老不死!
老人臉一沉,怒而拍案,“你等......”‘着’字還沒出口,阮碧紗已人似飛鴻掠至,劍芒近在跟前,老人表現出了與他年紀極不相符的靈敏伸手,他飛快閃開,一邊靈活的應付阮碧紗如影隨形的劍鋒,同時嘴裏暴喝,“擺陣。”
那聲音好像通過了喇叭傳放似的,震得陳清嵐耳朵一陣陣發麻,金鳳像是扯線木偶一般飛到了半空,展開了美麗的翅膀,就好像雜誌常常看到的天使造型,林間瞬間飛出了無數的鳥兒,站開的翅膀把天空密不通風地遮蔽了,這景象,彷彿是世界末日,恐怖,卻因着美麗的金鳳的身體有了一種詭異的美——
陳清嵐抬着頭,驚慌的腦海瞬間涌過了一個詞語:百鳥朝鳳。
忽然,腳下傳來劇烈的顫動,一瞬間,陳清嵐被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