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日 成為神之一手的男人7
“……”小智愣了下，還是動手打亂了棋譜,口中說道,“這不是哪位前輩下出的棋。”
面前一盤很有價值的棋譜被打亂,塔矢亮的神情有些可惜，心裏想着回家之後到書房藏書里找找這盤棋譜，整理好心情,打量了番面前沉默的小孩，是很陌生的制服，款式是東京過時很久的類型,塔矢亮清秀的臉頰上掛着一貫的職業微笑，“那我們來下棋吧。你的比賽怎麼樣？需要我讓几子呢？”
“讓……子？”小智茫然地睜大眼，那是什麼？
塔矢亮的放旗盒的手一頓,“你不知道讓子？沒有下過指導棋啊。你是什麼時候學習圍棋的呢？”
“差不多有兩年了。下棋很有趣。”小智禮貌地答道。
聽到圍棋很有趣的回答，塔矢亮笑出聲，沒有再追問，“你先選棋子吧。”
小智自然而然地拿下了裝着白子的旗盒，見狀，塔矢亮完全確認了這個不知道來自什麼地方的學生真的是對圍棋不大熟悉，不知道對方今天的比賽是什麼情況，不過輸了棋依舊呆在這裏，這個孩子一定是個心胸很寬廣的人，他這麼想着提起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左下角的星位上，不讓子的話，自己可以採取更加溫和的方式來對弈，這樣就儘可能不打擊到這個孩子喜愛圍棋的信心了。
“啪嗒。”白子落在右手邊的星位上方。
“啪嗒！”
“啪嗒。”
“啪嗒！”
……
“啪——”
“！！！！”塔矢亮無法自以地瞪大眼睛，碧色的瞳孔里充滿震驚的神情，眼中只剩下左上角的那片白子，這一手……這樣的定石！太熟悉了！那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盤棋！迅速從手邊棋盒裏取出一子，快速落在記憶中的那一點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內心裏在想些什麼，究竟想要做些什麼，只是抱着複雜的情緒，一子又一子，按照着記憶中的棋面落去。
“十四之四。”
小智抬眼看了對面神色莫變的少年，抬手，落子。
陳恩長身立在小智身後，寬大的廣袖平順地服帖在身上，此時他狹長的雙目正俯視這面前的棋盤，俯視着面前的少年。這個孩子的棋……對方在引導着他下出另一盤棋……就好像很了解他的下棋方式，就好像曾經和使用這種方式下圍棋的人對弈過一樣。
這個“人”，和他一樣的下棋方式，除了已經死去千年的藤原佐為又還能有誰呢？
周圍圍觀的參賽學生都驚異地發現了塔矢亮的異常，塔矢前輩的表情怎麼會這樣？！有點可怕啊！
“九之十一，鎮。”
小智看着面前的這盤棋，落子。對面的這個大明星真的很強啊，連陳恩桑也開始毫不留情地出手了。
“啊？！……”塔矢亮突然停住了拿棋子的手，對方沒有照着記憶中的棋路繼續走下去，但是這一手更加鋒利，如同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劈開了自己保留的陣地。
這不是幾年前的那盤棋，對面的小孩也不是進藤光，他自己更不是當年的塔矢亮……是啊，那局棋，已經成為了歷史，他不應該把自己定位在曾經的位置上，必須要用自己今時今日真正的實力好好地下這一盤棋！手中的黑子“啪”的落在棋面上。
說起來，這個小孩子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塔矢亮漂亮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注視着對面認真看着棋面的國中生男孩，他和進藤光會有某種聯繫嗎？或者說和sai有某種聯繫嗎？
“佐為！你最近很奇怪啊！”大街上一個穿着休閑運動服的金髮少年正表情怪異地自言自語，旁邊經過的人群都不禁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少年渾然不覺，偶爾還會打出奇怪的手勢，“都說了會讓你下棋了啦，可是現在是關鍵時期，你難道要讓我在比賽中幫你下棋嗎？大家都會發現不對勁的耶！要是被塔矢亮注意到了，那我的努力豈不是功虧一簣！”
“阿光……”藤原佐為喃喃，阿光，他不想再讓我和別人下棋了……嗎……
偌大的休息室中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着複雜交錯的棋盤局面。
“……我認輸了……”
塔矢亮握住手中的黑子，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攥成拳頭，低頭，臉頰藏在滑落的留海下的陰影當中，只能看到緊緊抿在一起蒼白的嘴唇。
塔矢亮竟然輸了？！輸給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國中生！！！
休息室里像是被按下了某個巨大的開關，倏的嘩然一片。
塔矢名人的兒子塔矢亮輸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毛孩，這個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播開來，一時間對於塔矢亮抱有各種幻想的職業棋士與非職業棋士都對這個消息保持懷疑態度，如果塔矢亮輸給了一個在為其上頗有建樹的職業棋手，大家還都能接受，甚至會慶幸塔矢亮這個傢伙的連勝紀錄終於被打破了。可要說是輸給了一個不知名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國中生，任誰都難以接受。這是后話。
“請等一下！”
站在會場門口的小智被追出來的塔矢亮攔下，夕陽的餘暉映在兩人身上，在地面拖出長長的影子。小智看着這個攔在他面前的少年，眨眨黑亮的眼睛，等待對方喘完氣。
“我可以知道你師承何處嗎？你認識進藤光嗎？”塔矢亮焦急地問道。
小智頓了下，看看身邊的陳恩，猶豫着，還是說道：“我不能說。不過進藤光？我不認識這個人。”
“為什麼不能說！”彷彿看到了希望又被掐斷，塔矢亮激動地上前抓住比他矮一個頭的小智的肩膀，“為什麼你們都不說出來他是誰？！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陳恩目睹這個一直冷靜的少年突然爆發出來的歇斯底里，神色瞭然，“看來，進藤光就是那天見到的孩子，藤原佐為的唯一弟子。”
被莫名其妙抓住的小智臉色僵硬，“藤原佐為？”那是誰？
“……藤原佐為？”塔矢亮愣了。
“……”小智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說漏了嘴，掙開少年的束縛，猛的退後兩步，確定這樣的距離對方不能再抓住他之後，有些訕訕地回道，“沒有什麼，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的。”
“不！你說了‘藤原佐為’這個名字！”塔矢亮握緊雙拳，雙目中迸發晶亮的神采，彷彿認定了某樣事實。
因為塔矢亮的原因，會場門口已經慢慢聚集了不少的圍觀者。“你聽錯了！”情況不妙，小智決定必須馬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果斷轉身迅速鑽出了人群。
塔矢亮發現了小智的逃逸，卻沒有繼續追逐，他現在更想見到的人是進藤光，他想親自向進藤光確認……
正在此時，人群外傳來一個熟悉的大大咧咧的男聲，“咦？這裏在舉辦什麼活動嗎？好多人啊！”
“進-藤-光-！”塔矢亮緩緩轉過身體，目光直直射在人群外四處張望的金髮少年身上……
賓館的房間裏，小智正盤腿坐在地板上，一邊吃拉麵一邊嘀咕，“那個傢伙真是太可怕了，你看到了嗎，他的眼神！好凶很，就跟以前在鄉下市河伯伯家看門的大狼狗一樣……”
“看來，藤原佐為做了某些奇怪的事情啊。”端坐在棋盤旁邊的陳恩則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手中拿着棋子一顆一顆地放在棋盤上。身為一隻棋盤器靈，不久前，他發現自己已經在夜晚的某個時間段凝結出實體來，或許要不了多久就能真正地出現在世人面前。
對於這個現象，最高興的莫過於小智，此時見陳恩凝結出了實體，連忙幾口嗦完了拉麵，爬到棋盤前坐好，眼睛晶亮晶亮的盯着棋盤上正在擺的棋譜，“這是誰的棋譜？雙方都好厲害啊！”
“藤原佐為。第一任擁有我的人。”陳恩並不打算隱瞞，同樣不需要隱瞞，小智遲早是要接觸到仍處在人世當中的藤原佐為的，現在了解多一點未嘗不是好事，“我的棋藝，你的棋藝，源頭都是這個來自平安時代的棋士，藤原佐為。”
“可是他這麼厲害，為什麼大家都不知道他呢？”小智好奇地問。
“不。後世的所有下圍棋的人都知道了他。”陳恩輕笑，指點着小智的背包，裏面揣着幾本今天在東京棋院旁邊的書店裏淘來的棋譜，“你今天還買了一本他的棋譜吶。”
“是嗎？”小智爸背包拖到身邊，滿臉疑惑地倒出所有棋譜，一本一本認真翻找起來，“一共就五本啊。這本是吳清源的，這本是本因坊秀策的，這本是……”
來來回回翻了半天的小智鼓起腮幫子，“陳恩桑~！根本就沒有什麼藤原佐為的棋譜好不好！”
“你再仔細找找。”陳恩微笑，彷彿已經胸有成竹。
小智思考片刻，於是將棋譜每本都翻開來看。當翻開本因坊秀策的棋譜時，小智倏的頓住，這裏面的棋好熟悉！繼續翻了幾頁，終於忍不住困惑地抬起眼：“為什麼，這些棋很像你下出來的。”話落，看着陳恩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智頓悟，啊，陳恩桑不是說他的棋都是來自他第一任的主人藤原佐為嗎？“難道本因坊秀策就是藤原佐為？可是他們明明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啊。”
抬手，放下一子，“我可以出現在你身邊，藤原佐為為什麼不能附身於人類的身上呢？”
“啊~！說的對耶！那麼他現在就是附身在那個什麼進藤光身上嗎？可是為什麼進藤光沒有成為想本因坊秀策一樣出名的棋士呢？”小智托着下巴，認真思考。
“啪。”
陳恩凝視着棋盤上錯綜複雜你來我往的黑白棋子，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似笑非笑，“因為進藤光不是秀策。因為進藤光遇上了塔矢亮。有了急於打敗的目標的傢伙，怎麼會任由身上寄生的棋魂隨意使用他的手和別人下圍棋呢？”
“哈？”小智大驚，“這樣那個棋魂豈不是很可憐？為了下棋而存在的棋魂卻不能再和別人對弈，藤原佐為一定很傷心吧！進藤光真是笨蛋，再這樣下去為了下棋而出現在他面前的棋魂說不定會離開他重新尋找能夠讓他下棋的人！”說著，小智眼睛亮亮的，三兩下爬到對坐的陳恩身邊，仰頭，“陳恩桑你如果很想下圍棋的話，不要憋在心裏，要說出來，我一定會讓你下的！”
“呵呵，我可不是棋士死去的執念所形成的棋魂，而是由棋盤而生的妖靈啊！而且你的棋局，我都有參與，不是嗎？”陳恩欣慰地虎摸小孩毛茸茸的腦袋，有了對比，那個進藤光就愈發像白眼狼了。哎呀，自豪神馬的，真是沒辦法。
小智蹭蹭頭頂的大手，眯起眼睛，“對啊，如果哪天陳恩桑你想和別人下一場完完整整的棋局，就要說出來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