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會(上)
文豐督雖不喜歡文綉,卻也做不出無故虐打親生女兒的事情來,只說了句如此最好,甩袖子就走了。
滿院子的丫頭婆子一個吱聲的也沒有,柳氏找不到出氣的理由,又有文琪在旁邊虎視眈眈,最後氣哼哼的帶着文靜回了自己的蘭香園。
回去后,蘭香園的杯碗茶碟又碎了一地。
文綉看着面帶興奮之色的丫頭們,慷慨激昂道:“看到沒,敵人就是紙老虎!你弱她就強,你強她就弱!”
花枝開心道:“小姐,這還是柳姨娘第一次在您面前吃癟呢。”
“可不是,小姐您以前就是太讓着她們了,慣得她們越發猖狂,您是夫人生的,身份尊貴,二小姐是姨娘生的,算個什麼值錢貨,給小姐您提鞋都不配……”
花枝一把拍了綠兒的腦門,打斷她的話:“還敢渾說,小姐把你慣得也沒邊了!”
丫頭小桃也嚷嚷:“小姐,我真喜歡現在的小姐,當然,以前的小姐也喜歡,但還是更喜歡現在的小姐……“
花枝道:“又來一個滿嘴渾話的,什麼這個小姐那個小姐,還不做你的事去!”
“花枝,過兩天就是初八,你跟綠兒陪我參加party去,打扮漂亮點。”
“爬什麼?
“就是那什麼侯府相親會啊。”
“小姐,您真不害臊,哪有說的這麼直白的……”
“嘻嘻……”
文綉自從來到這裏后,連錦繡園都沒出過,她可不想做一個整天被困在籠子裏的金絲雀,等年齡到了,直接從這個籠子裏,關到另外一個籠子裏。
原來那個沒有親人的文綉不在了,這個世界裏受盡欺辱的文綉也不在了,現在的文綉要把兩個人的份一起活出來。
初八這天,風和日麗,適宜出行。
花枝早早的把文綉從被窩裏拉出來,
“小姐,今兒是去侯府的大日子,就不晨練了,出一身汗,還要沐浴,就要晚了時辰了。”盡忠盡職的花枝絮絮叨叨。
文綉坐在鏡子面前,任花枝和綠兒給自己梳妝。
“小姐長得真好看,是綠兒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綠兒一邊給文綉梳頭一邊讚歎道。
正在挑選衣服的花枝接道:“是啊,咱們小姐的外貌真沒幾個人比得上,以前還不顯,如今小姐身子好了,精神頭也足,看起來就跟畫裏的人兒一樣。”
文綉笑道:“你們兩個嘴越來越貧了,連我都敢取笑了。”
綠兒手巧,一向負責給文綉梳頭,今天的重要日子,她用心的梳了個倭墮髻,正在猶豫頭飾,文綉不耐煩那些金碧輝煌的複雜頭飾,只選了幾支珍珠髮釵,別在了頭上。
綠兒卻嫌過於素淡,到底又挑了支小巧的鳳頭釵簪到文綉頭上,這才滿意點頭。
這邊花枝拿了幾套衣服讓文綉挑選,文綉看了一眼,選了一條白色襦裙,雪青比甲罩衣,綉梅花淺綠薄紗中衣。
“小姐穿這身會不會太素了?”花枝擔憂道。
“柳姨娘就會剋扣咱們小姐的吃穿用度,好料子都盡着二小姐用,若是夫人在世,小姐怎麼會受這些委屈。”綠兒為文綉打抱不平。
文綉轉個身,笑道:“料子好壞沒關係,關鍵是咱們花枝和綠兒的手藝,這針線,比七仙女還強呢。”
綠兒高興起來:“小姐就會取笑奴婢們,小姐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收拾妥當后,文綉帶着花枝和綠兒來到府門口,馬車早已等在那裏,卻不只一輛。
正詫異中,柳姨娘和文綉施施然從門口出來。文靜得意的瞟了一眼文綉,轉身進了馬車。
“她不是沒有請帖嗎?”文綉奇怪的看向花枝,“我們的被搶走了?”
花枝慌忙摸了摸身上,鬆了口氣:“在奴婢身上呢。”
“聽說柳姨娘的嫡姐,嫁給了將軍府的庶子,想必柳姨娘是向她那個嫡姐求來的請帖。”綠兒八卦道。
“管她呢,咱們玩去。”招呼兩個丫頭上車,文綉激動的左顧右看,“古代的馬車就這個樣子啊,沒傳說中那麼豪華嘛。”
這陣子從文綉嘴裏聽到的胡言亂語多了,花枝和綠兒學了聰明,不再追着問這個詞是什麼意思,那句話聽不懂。
一句話,只要小姐好,她們就好。
文綉撩開帘子,新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寬敞的官道,兩旁整齊的房屋,開着各色門面生意,隔一段路甚至還種了些樹木花草。看起來爽心悅目。
文綉心中讚歎,恨不得立刻下去逛逛才好。以前和朋友們三天一小逛,五天一大逛,如今悶了這兩個月,砍價的功底說不定都退步了,哎。
搖搖晃晃中,馬車停了下來,傳來馬夫的聲音:“大小姐,平西侯府到了。”
門口的僕婦引着文綉等人朝花園走去,一路上錦帶飄揚,鮮花盛開,美不勝收。
“姑娘,各府的姑娘少爺們都在花園中賞花,請隨奴婢過來。”過了中門后,僕婦退下去,換了個機靈的丫鬟過來引路。
花枝和文綉跟在文綉後面,一路上盯着地面大氣都不敢出,唯恐不小心衝撞了哪位貴人。
花廳中,平西侯夫人安氏喝着茶,聽着幾位婦人談話,無非是些家長里短,醜聞八卦的瑣事。
坐在安氏身邊的華服少女,已經聽得不耐煩,忍不住打起哈欠。
幾位婦人里有眼尖的瞧見了,訕訕的住了口,卻不敢有微詞。
畢竟這位少女乃是平西侯府最小的嫡女安平郡主,聰慧孝順,品貌不凡,深受老夫人、平西侯和夫人的寵愛,是侯府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今年正好十五歲,正是議親的時候,想求娶這位貴女的王公貴族簡直踏破了門。
安氏嗔怪道:“你這丫頭,長輩們在說話,怎的這般無禮。”雖是責備,看着少女的眼神卻充滿着寵溺。
其中一個婦人忙道:“郡主還小呢,夫人別拘了她,還是讓郡主出去姐妹們一起賞花彈琴是正事。
其餘婦人皆附和。
安平郡主興高采烈的溜了出去,來到花園中。
平西侯府的花園在京都中深有名氣,花園正中間是一汪湖泊,難得的是從外面引進來的活水,潺潺流水,圍繞着湖泊的是各色假山垂柳,園中散佈着大大小小的涼亭,到處佈滿奇珍異花。
文綉欣賞着花園的景色,心中驚嘆不已。所謂的私家園林,她前世也看過不少,美則美矣,卻大多破敗、缺乏生氣,平西侯府的這座花園,卻是活色生香,令人置身其中,流連忘返。
每個涼亭中布有桌椅,各色精美點心和酒壺酒杯置於其上,任人取食。
湖泊西面的涼亭處,陣陣笑聲傳來,文綉不欲參與,取了一杯酒自斟自飲。
柳枝輕拂,陣陣涼風襲來,文綉倚在一棵柳樹處,欣賞着美景,回想過往種種,從鋼筋林立的文明社會,忽然來到這君主集權的封建社會,不禁痴了,喃喃的念叨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文綉抬頭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面前的少女眉如遠黛,眼若秋水,當真應了曹公那句“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面若銀盆,眼如水杏”。
少女看到文綉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伸出手在文綉眼前晃了晃,“這位妹妹,你沒事吧?”
文綉回過神來,微笑道:“你長的真好看!”
少女撲哧一笑,“還沒見過說話這麼直白的姑娘呢。真有意思,我叫雲蕾,妹妹叫什麼名字?”
“我叫文綉。”文綉簡潔回道。
“哦,你就是文爵爺的大女兒?我聽母親提過你的名字,今兒才算見着了。”雲蕾笑嘻嘻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不去那邊和他們玩?那邊幾個姐妹寫詩呢。”
“見這裏景色好,就看住了。況且我不會作詩,擔心惹人笑話。”
“我剛聽妹妹說了一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很有意境,可見你是謙虛!”雲蕾歪頭看着文綉笑,顯然不相信文繡的自謙之語。
“好啊!郡主不來和我們說話,倒悄悄的躲在了這裏!”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文綉雲蕾一起看過去,對面走過來三個男子,說話的是個弱冠男子,身穿白衣,面如冠玉,搖着扇子。旁邊跟着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子,確實面色冷峻,和白衣男子形成鮮明的對比。還有一個年紀稍小,十六七歲的樣子,一來眼睛便放在雲蕾身上挪不開。
文綉吃了一驚,看向雲蕾:“郡主?”
白衣男子笑道:“你們不認識?她是這府里的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不悅道:“本郡主自己不會說?不敢勞煩世子爺。”轉臉看向文綉笑道:“先前忘記說了,我是安平郡主,小名叫雲蕾。這位是定國公的世子爺。”
安平郡主指了指白衣男子,又看向面色冷峻的男子,道:“這是兵部劉侍郎家的公子,劉沐風。”
“不敢勞煩郡主介紹,我叫景澈。”年紀稍小的少年討好的看着安平郡主。
哼!
安平郡主冷了一聲沒理他,待文綉一一行禮見過,拉着文繡的手就走,“文妹妹,咱們到別處吃酒去。”
文綉轉頭看了一眼遠處涼亭,花枝和綠兒正和一群丫鬟待在一起,開心的說著什麼。
便放了心,任由安平郡主拉着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