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遭遇
朱四一路趕着馬車,剛才發生的事,令他想起以前跟着夫人闖蕩京都的日子,直到把文綉送進子爵府大門,心中仍然興奮不已。
把馬和馬車安頓好,回了自己的下人房裏,這裏平時住着府里的幾個車夫和大門上的雜役。自從夫人過世,柳姨娘掌權,朱四被排擠住在最差的耳房裏,與跟着夫人時的待遇天差地別,起先他也不滿,只是時間長了,倒也習慣了。
他脫下外衣,正準備歇下,忽聽有人敲門,打開一看,居然是管家胡通。
胡管家滿臉堆上笑容道:“朱兄弟,今天出門累了一天了罷,兄弟買了點酒菜,一起吃點?”
朱四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向來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的胡管家,今天居然會叫他“朱兄弟?還主動邀請他去喝酒?
胡管家見朱四愣着不說話,一把拉住他,硬是扯到了自己的管家房裏。朱四左右一看,不愧是管家,這房裏佈置的,嘖嘖嘖。
房間的桌子上擺上幾盤菜,一壺酒。胡管家親熱的拉朱四坐下。
胡管家對朱四一向冷眼,朱四自然不喜歡他,語氣生硬道:“不知管家有什麼事情?”
胡管家一臉溫暖的笑容:“朱兄弟呀,這麼客氣幹什麼,沒事就不能跟兄弟喝酒親熱親熱?來來來,喝酒。”
朱四狐疑的看着他,不動筷子。
“怎麼著?怕我下毒害你?咱哥倆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胡管家佯怒。
朱四心中暗道:“誰他媽跟你是哥倆……”
胡管家抿了口酒,齜牙咧嘴半天,小心問道:“朱兄弟,這是打哪兒回來?”
朱四心下一動,看了一眼胡管家的神色,心中瞭然,這是看自己跟着小姐,小姐得了宮裏的眼,上趕着巴結來了。
“胡管家消息夠靈通的。”想通了這點,朱四心安理得拿起筷子吃菜。
胡管家嘿嘿一笑:“瞧朱兄弟這話說得,咱府里的大小姐去了宮裏見了貴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府里哪個不跟着沾光?兄弟還藏着掖着不成。”
“大小姐長得好,又有才學,能得到宮裏貴人的喜歡,那是理所當然的。”朱四一臉矜持,心中得意。
“那是自然,”胡管家連連點頭,“前兒見了大小姐,那一身的氣派,我敢說,比公主也不差。”
朱四心想:“呸!以前怎麼沒聽你誇過大小姐?如今看着大小姐有能耐了,你就看出來氣派了,見風使舵的老東西!狗眼看人低!”
朱四慢騰騰道:“是嗎?我以前怎麼老聽見你和別人誇二小姐又漂亮又有氣質?”
“沒有的事!”胡管家義正言辭否認,“我雖然老眼昏花,也有些眼力見,怎麼會誇二小姐那個庶女?就憑她那長相,能比得上大小姐一個指頭?朱兄弟這話可不要在大小姐面前亂說呀。”
朱四不接他的話,眼睛打量了一圈房間,故意道:“胡管家這房間不錯,有品位!不愧是咱們府里的大管家。”
胡管家忙道:“朱兄弟看上什麼,儘管拿去,跟兄弟還客氣?你要是跟我客氣,那就是看不起我!”
“哎呀,我那屋子小,可放不下什麼好東西。”
“朱兄弟哪能住那種屋子,明兒就搬!”
“那多不好意思。”
“朱兄弟您看您又跟我客氣,往後您就跟着大小姐了,憑您的面子,您在大小姐面前,說兩句兄弟的好話,那還是輕而易舉?”
朱四心中大罵胡管家老匹夫無恥,面上卻不露,挑着眼角道:“胡管家跟着大小姐好好乾,大小姐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胡管家連忙點頭稱是,殷勤的給朱四夾菜。
離開胡管家的屋子后,幾個馬夫湊上來,討好道:“朱四哥,管家請您喝酒去了?”
這幾個的稱呼也變了,“朱四”後面多了個“哥”。
“嗯。”朱四高深莫測的點頭,覺得自己頗有范兒。
“以後朱四哥發達了,別忘了兄弟們。”
“那是自然,朱某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說完邁進自己那間破屋子,把幾個馬夫關在門外,暗道:“如今想起來叫‘哥’了,以後叫你們喊我‘朱四爺爺’!”
想起以前的備受冷落和欺壓,如今各人的笑臉相迎,朱四心中對那些小人越發鄙視,對夫人和小姐越發感激。
……
……
文豐督從禮部大門出來,捏了捏酸澀的眉頭。
過段時間就是中秋,蕃夷西域各國以及各諸侯國即將陸陸續續入京,接待和準備之事,都是由禮部負責,事務繁雜,切不可掉以輕心,讓國家失了顏面,若是出了一點差錯,文豐督這個禮部員外郎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每年這個時候,他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今天又是天黑透了才忙完,正要尋自己的馬車回府去,忽聽得身後有人喊:“文大人!文大人!且慢走。”
文豐督回頭一看,一個穿着官服的黑瘦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來,此人文豐督認得,名叫曾史,在吏部任職郎中,是個名副其實的肥差,聽說此人為人圓滑,喜好結交大臣,家中無甚背景,憑自己一步一步爬了上來,和文豐督這種依靠祖上功德和爵位混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說起來曾史的官階比文豐督還高了一級,當文豐督有爵位在身,又有不同。
只是文豐督和他從無交往,也沒有利益上的糾葛,他怎麼會叫住自己?心下疑惑,對迎面走來的曾史抱拳道:“原來是曾大人,不知有何貴幹?”
曾史看了看眼面容方正的文豐督,暗羨他養了個好女兒,也抱拳笑道:“曾某是來向文大人道喜的。”
文豐督更加迷惑:“何喜之有?”
“文大人莫要遮掩,難道不知令千金進宮的事兒?”
文豐督心中一驚,綉兒進宮了?自己為何絲毫不知?他卻完全忘記了自己對女兒的忽略和厭惡。
曾史見文豐督面上表情不似作偽,心下有幾分瞭然,故作驚奇道:“這等大事,文大人竟然不知?雖說咱們在朝為官,理應為國效力,死而後已。但是,家中之事也不可不顧,尤其這女兒,若是養得好,那可是大助力。”
文豐督不禁擦了擦額頭的汗,慚愧道:“曾大人所言極是,不知您剛才所言?”
曾史笑道:“令千金最近可是大大的了不得,得了京都第一才女之名,被皇後娘娘邀進宮去,與晴柔公主安、平郡主關係親昵,還特意賞了她在御花園玩耍,想必令千金好事將近,有這麼一位女兒,文大人真是好福氣啊!”
文豐督口稱不敢,心中卻翻起巨浪。
曾史走近兩步,低聲道:“想必文大人離升遷不遠了,若是高升,可不要忘了提拔曾某。”
文豐督見曾史一臉的諂笑,後背有些發寒,忙道:“曾大人哪裏的話……這可是沒影兒的事,呵呵。文某還有要事,這便失陪了。”
看着文豐督的背景,曾史斂了笑容,低頭沉思。
“老爺,回府?”曾史的車夫見文豐督走遠,湊上前來。
曾史扭了扭脖子:“今兒乏了,去柳燕姑娘那兒喝一杯。”
車夫忙答應着,又道:“老爺,您何必對那姓文的笑臉相迎,誰不知道,他那府上早就沒落了,如今坐吃山空呢。”
曾史不屑道:“你懂個屁!拉你車去!”
車夫一低頭,忙吆喝着馬匹,啪嗒啪嗒,馬蹄聲聲,朝京都最溫柔的大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