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限(一)

第6章 大限(一)

或許是因為昨日與胤禩相談甚歡,雍正覺得今日的心情竟是幾日以來難得的愉悅平和。因此在今日大朝會上,很多大臣面對着這位冷麵帝王難得的和煦面容,雖然略微鬆了口氣,卻也有些暗自驚異,心裏暗自猜測着究竟是何人何事能讓皇上心境暢快、舒眉展顏。

朝會結束后,雍正念及昨日與那人相談之時提及的兄弟之間的種種過往,又思及如今眾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有的遠在他方,有的被禁高牆,算來算去,還在身邊的,便只有十三和十六、十七幾個年紀小的弟弟,還有,那個人。想到那人瘦弱的身體,再望見十三那有些不便利的腿時,心裏便突然有些柔軟酸楚,因此便留下了十三到養心殿伴駕。

特意傳來御醫為十三診脈,又依着十三的口味傳了一桌御膳。兄弟二人邊用膳便閑話些家常,一時間倒也輕鬆愉快、其樂融融。

正聊得暢快時,養心殿外一陣吵鬧,頓時惹得雍正有些不快。因為雍正吩咐過與怡親王議事時不許有人打擾,但前來回事的小太監卻似真的有什麼急事,偏巧高無庸又在殿內伺候君王,且因着帝王的旨意那小太監萬不敢將那人的事與他人亂說,又被其他人攔着不給通傳,也見不到高總管,便有些着急,生怕誤了事,因此吵嚷了起來。

“到底什麼事?如此吵嚷成何體統!”雍正怒眉呵斥,嚇壞了殿外的侍從,便趕緊進殿回話說有個小太監說有急事要面聖。

雍正想着各宮主位若有急事也會派來有品級的太監宮女來養心殿面聖,而一個小太監能有什麼急事要回,正想直接打發了了事,卻突然心念一動,忙傳那個小太監進殿回話。

只見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進殿跪下,哆哆嗦嗦的想要開口,一轉眼瞥見怡親王在場,又有些遲疑,不知如何是好,急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雍正一見那小太監果然是自己前些日子選去伺候那人的宮人,又見着他的神態有異,心裏暗道莫不是那人的病情惡化,身子有了什麼不好?因此便着急道:“你哆嗦什麼?有什麼事還不趕快說!可是奉辰苑有事?”

那小太監聽到雍正語氣焦急的問話,心中更是緊張忐忑,恨不得自己從沒有攤上過這倒霉的差事,祈禱着帝王的怒火萬萬別牽連到自己,趕忙顫抖着聲音回話道:“回皇上話,的確是奉辰苑主子身子不虞。前去診脈的御醫也有些着慌,說本已有些迴轉的病況如今卻是急轉直下,現在更是湯藥不進,又連吐了好幾口血,御醫說是情況危急,兇險萬分……”

雍正聽后竟然覺得自己的心一陣刺痛,再次開口,聲音竟然也有些顫抖,“幾位御醫可是都去診脈了?難道都無法可施?”

小太監哭喪着臉道:“幾位御醫都去了,正在施救。只是……”

尚未說完,便見帝王猛然起身,疾步向殿外走去,“高無庸,去太醫院傳旨,讓所有當值的太醫均到奉辰苑救人。十三弟,朕有急事,你先回去,咱們兄弟改日再聊。張起麟,送怡親王出宮。”

帝王腳步匆匆,若非內侍機靈,緊跟在後面為其披上貂皮大氅,只怕帝王就要穿着單薄的棉衣直接衝到冷風刺骨的殿外去了。

望着雍正匆匆遠去的背影,怡親王不由得有些愕然。真是很少有機會見到四哥這幅慌亂着急的模樣啊!不由得摸着下巴暗自揣度,莫不是這位冷麵冷心的四哥也終於有了放在心尖尖上的紅顏知己?瞧着四哥對那位奉辰苑主子着緊的樣兒,想來應該是極為寵愛那位的吧。可是若說寵愛,那也應該放到距離養心殿近些的殿宇好好疼寵才是,怎麼偏偏將人放到那麼偏遠的奉辰苑去了。況且,那奉辰苑原來不是住着些管園子的奴才嗎?這又哪裏是住得了主子的地方啊?況且聽剛才那小太監的回稟,這奉辰苑主子的身子怕是十分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挺得過這關。唉!這四哥怎麼儘是喜歡像敦肅皇貴妃那樣嬌嬌柔柔、弱柳扶風似的美人呢?又暗自嘆息了一番紅顏勝人多薄命之類的感慨,便出宮回府去了。

當雍正的御駕匆匆行至奉辰苑的時候,卻意外的在院中見到了那位原以為會昏睡在床上的人。

只見那人穿着自己前日送來的天青色冬衣,披着自己賞賜的紫貂披風,就這樣輕輕巧巧的站在院中對着一株在雪地里綻放的紅梅,露出淺淡的笑顏。襯着柔和的日光點點,那人蒼白的面色也似有了一絲紅暈。或許是那人最近消瘦得厲害,原本身材與自己差不多的他如今卻被自己的披風松垮的包圍着,紫貂豐厚的皮毛越發顯得那人瘦弱無依、伶仃可憐。

雍正看着那人略微紅暈的俊雅面容上精緻鳳眸中流轉着璀璨光華,有些被震撼的同時,心裏竟狠狠的掠過一抹不祥。

雍正走下御攆,皺着眉,匆匆行至那人身畔,二話不說的拉起那人的手臂,大力強勢的將那人拉回屋裏。繃著臉,將那人摁在床上,蓋上了錦被,又將暖手爐塞到那人的手中,觸及到那人冰冷指尖,雍正的臉色不由得又黑了幾分,終是忍不住開口訓斥道:“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自己的身子是個什麼情況,難道不知道嗎?竟然還敢給朕跑到這冰天雪地的院中發獃。你是不是嫌自己的風寒好得太快?肺疾發作的不夠厲害?”

暮朝見雍正着急的樣子,聽着他面上嚴厲卻滿含關切的斥責,心裏竟漾起一抹溫暖。沒生氣,也沒害怕,仰起臉直視着雍正,笑着答道:“謝皇上關心,我一切都好。剛才只是暈了一小會兒,很快便迴轉了過來。如今好多了,胃不痛,也不咳。胸悶氣喘也沒有了,從醒后竟一次也沒嘔過,身子竟是覺得比前幾日鬆快了很多,想來是御醫妙手回春,就快大好了。”

聽了那人的解釋,雍正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擔心了。

那人的身子,怎麼可能會大好?

儘管自己以前也說過些敷衍安慰那人的話,但是雍正心裏明白,若說這滿大清醫術最高明的非是這幾位為自己診脈的御醫莫屬,因此對御醫們的診斷,雍正雖然生氣,但心裏實際上是深信不疑的。如今見着那人這樣子,怎麼看都是……大限將至,迴光返照啊。

雍正安撫了那人幾句,嚴令那人在床上休息。又將御醫們叫到偏殿,詢問后得知那人果然是大限已至,心裏便堵得難受,直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橫眉怒目、厲聲責問御醫為何好好的一個人,突然便成了這副模樣。

御醫們顫抖着跪了一地,其中一位御醫帶着哭腔開口答道:“奴才等實在不知啊。八爺昨日的脈象還算平穩,病情也控制得還好。不曾想今日便突然成了這幅模樣……原本上午奴才為八爺診脈的時候,主子的脈象還算平穩。誰知八爺與奴才閑話了幾句后,卻突然臉色大變,口不能言,整個身子似乎都有些涼了。奴才們趕忙施救,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卻又噴出幾大口鮮血,隨即便昏了過去。奴才們再探脈象,卻是數疾併發,極之兇險。若是昏睡不醒,又或是醒后衰弱無力、病況嚴重,還能勉強用老參湯拖得幾日……可如今看八爺這樣子,分明就是……”

御醫顫抖着不敢將那幾個字說出口,卻依然讓雍正的心裏一片冰冷。

雍正定了定神,皺着眉,咬牙切齒的怒道:“你和八爺說了什麼閑話,惹得他如此?一字一句的給朕如實道來。若有半句虛言,你便不用活着了。”

那御醫抖得更加厲害,幾乎痛哭出來,“回萬歲爺,奴才萬不敢在八爺面前胡言半句。只是今日為八爺診脈,發現八爺的風寒肺疾好了很多,便說了幾句討喜的吉利話。八爺先是誇讚了奴才的醫術,又笑着隨口問了幾句脈案藥方。還問奴才能不能給他用些西藥,叫什麼,什麼青梅什麼的,說是對醫治肺疾風寒大有奇效。奴才屬實沒有聽過什麼叫青梅的西藥呀,八爺又不甘心的問了其他幾位御醫,幾位御醫都說沒聽說過這種葯,就連一位與洋人神父有些交情的陳御醫也說從未在洋人那裏聽說過有這樣的葯,八爺便愣住了,隨即變了顏色……奴才該死!請萬歲饒命!請萬歲饒命……”

雍正也聽得迷糊,有心查證又擔心時間不足,正煩亂間,高無庸稟報說是太醫們都已到了奉辰苑,請聖上示下。

雍正便先讓人將那位御醫看守起來,又吩咐太醫們進殿為那人診脈醫治。不出所料,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大限已至,迴光返照,怕是……拖不過今晚了。

雍正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翻來覆去的擠壓撕扯着,不是有多痛,但卻一點一點糾結着,拉拽着,讓自己心煩意亂的難受。雍正想怒罵,想大喊;想將伺候不利的奴才們杖斃,想將醫術不精的御醫們斬首;想指責那人為何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說好好休養還每日勞累胡鬧;想責怪自己為何不將那人再看緊些、顧好些;甚至想為何當初會放任奴才欺辱他,為何要拿九弟、福晉的死刺激他……他想,他只是想,讓那人,活着。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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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悲慘穿越之明君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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