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離與死別
伯爵看着眼前的書琴、書玉和夫人,卻是悵然若失的神情,緊鎖眉頭,彷彿有莫大的心事壓在心頭。
對面三人從未看到過他這種模樣,臉上均露驚疑之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伯爵陰晴不定的眸光反覆在三人臉上掃視幾遍,良久,才輕聲說道:“近年來大王身體有恙,上月聽宮中太醫說大王病情加重,已有許多日未曾上朝。今日公子佗假借祭祀之名,強迫眾多朝中權貴,與其共商大事,此大事……唉!這是謀逆呀!設想顏家祖輩經商,到我這代承蒙大王恩賜,得以在朝中謀得一席官位,豈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祭祀尚未辦完,我以家中有急事之名,半途離開,想那公子佗必定會起疑心,怕他會對顏家做出不利之事。雖有顏府守衛防範,終究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因此,我想把你們送到夫人娘家暫住幾日,待風頭已過即去接你們返府。”
“我們走了,父親怎麼辦?我不要跟你分開,你跟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書琴聽完后,水亮的雙眼聚焦起一層濃濃的水霧。
她明白這是父親從未遇到過的棘手之事,不然父親不會如此驚慌,如此慎重。
突然想起白天遇到古怪老者跟她說過的話:“禍事將至,關注家人,小心行事。”看來他不是街頭神棍,而是世間難遇的高人。
“琴兒,為父自然不能跟着你們同去,此為顏府,為父有責任在此守護。”伯爵抬起頭來環視大廳一周,隨後看到三人擔憂的神色,為了讓她們安心離開,安慰着:“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已擬寫書信,讓丘管事上呈於太子免手中,此時太子應已知曉公子佗謀划之事,定會派人來支援於我。”
夫人的臉上已經有淚痕,憂慮之色未減半分,“夫君,太子免是否可以信賴?他與公子佗素來不和,此次事件,他能否平息?”
“夫人不必擔憂,雖然公子佗的勢力不容小覷,但是擁護太子免的人比他的多。”伯爵篤定地看着夫人,握着夫人的手,安慰着。
伯爵偏轉頭來看着書玉,拍拍他的肩膀:“書玉,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但自從你來到顏府,我與夫人、書琴一直將你視若家人,書琴最為粘你。你很聰明,遇事冷靜,我希望你以後能在書琴身邊,一直照顧她。”
書玉眼中輕泛淚光,看着伯爵,連連點頭,“諾,伯爵……”
伯爵用眼神示意着他。
書玉連忙改口:“父親大人!”
伯爵聽到書玉的稱呼,似乎非常滿意,輕輕擁抱了一下書玉,隨後把書琴和夫人一併擁抱在懷裏。
與家人溫存片刻,伯爵鬆開三人,“好了!事不宜遲,儘快收拾東西,今晚就出府!我已安排守衛長護送你們。”
交待完事情的伯爵鬆了口氣。
舒芹在一旁看着這一家子離別前的擁抱,熱淚盈眶。自己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福利院長大的,沒有享受過家人的疼愛,雖然有院中工作人員愛護,終究無法與真正的家人相比。
她羨慕書玉,知道他不是伯爵的親生兒子,卻能享受到家人般的關懷;更羨慕書琴,有殷實的家庭,有父母的呵護,有非兄長卻勝似兄長的書玉陪伴。
三人各自回房收拾東西,舒芹沒有跟在書琴的身後,卻留在了大廳里,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前世的父親。
此時黑幕降臨,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出現,也沒有一顆星星。侍女將大廳里的蠟燭點亮。
伯爵大人此時挺直脊背,坐在軟榻上,手肘撐在矮几上,雙手交叉緊握,竟然看到它們在微微抖動。
廳里的燭光比起二十一世紀的電燈來說不算明亮,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臉上不知是憤怒、懼怕還是不甘的表情。寬大的身影顯得悲涼和寂寞。
“我的孩兒,為父只能將你送走,今日公子佗提起了你……”伯爵望着空無一人的入廳大門,突然說出一句話,臉上竟然流下兩行淚水。
舒芹望着伯爵,這個男人在危機即將來臨之時,依舊堅持信念不願背叛君主,寧願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也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舒芹在心裏感慨着,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中,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將女兒拋棄?
舒芹想起發生在自己的事來。
舒芹二歲時,在成都火車站撿垃圾吃,市民發現她后報了警。警察將她送到福利院,致使她從兩歲起只能在福利院生活。十八歲后四處打工,孤獨地支撐起生活重擔。
父親拋棄舒芹也是因為愛她嗎?為什麼不給她安排一個好一點的去處?
正在想得出神,舒芹忽然看到大廳的窗戶外閃過一條黑影,回頭看看伯爵,似乎沒有察覺有人在外面偷聽。
舒芹沒有細想立馬追到門外,看到那條黑影向院子後面快速而去,於是緊跟黑影追了過去。一路上居然沒有看到一個守衛。
黑影在院子某處隱密的牆角,用手掩嘴發出奇怪的鳥叫聲,牆後有人用同樣的叫聲回應。
舒芹利用別人看不到她的便利,走到黑影的面前,在昏暗的夜色中仔細辯認,卻發現那張臉是屬於丘管事的。
正當舒芹詫異地看着丘管事要幹什麼的時候,牆外飛進兩條矯健的黑影,如同落葉一般輕輕地、穩穩地落在院中。黑衣、黑頭巾、黑布遮面、背上有弓箭、劍已出鞘,露出的雙眼透着兇殘的光芒。
只見丘管事跟黑衣人用簡單的手勢交流了一下,丘管事在前帶路,兩黑衣人緊跟着他往大廳的方向疾步而去。
是刺客!
這身打扮在電影、電視上看過無數次。
舒芹驚慌起來!看來刺客是衝著伯爵一家來的。可惜現在自己是靈體狀態,喊破喉嚨顏家的人也聽不到啊!
舒芹趕到大廳時,看到黑衣人的劍指在伯爵的脖子上。
伯爵像是並不害怕刺客手中的劍,只是不可思議地望着帶刺客來的丘管事,
驚愕地問道:“丘吉,你為何對我如此?”
此時的丘管事臉上已然完全沒有謙卑之色,仰頭狂笑幾聲,猙獰着一張可惡的嘴臉,“伯爵大人,顏大人,顏柯名,你忘了吧?你我同窗十年,你的學識可有我高?若不是你有一個富有的父親,用錢財為你鋪就一條輝煌之路,此時坐在伯爵位子的人,還不一定是你。”
伯爵臉無血色,胸口急劇起伏,“丘吉,你這無恥之徒!先父是有幫助與我,但官位,完全是得於大王的賞識,恩賜於我。你我同窗十年,在我府任事又十二年,我將你視若知己,素來信任與你,待你未曾怠慢,可你……”
丘管事不等伯爵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張錦帛,慢慢打開,在伯爵的眼前晃了晃,嘴角彎起一抹冷笑,“顏柯名,不必再講以前的過往,憑什麼你可以高高在上當伯爵,而我只能在你的手下做一名管事,伺侯你們全家?公子佗給我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只不過是要緊緊抓住它而已。”
伯爵看清了眼前的錦帛,正是他讓丘吉上呈給太子免的信,一時之間什麼都明白了。氣得雙眼怒瞪,舉起手來向丘吉揮去。
丘吉的身子輕輕一偏就躲開了.
伯爵由於慣性,狼狽地跌向地板。
丘吉冷笑着,將刺客手中的劍奪過來,毫不留情地在刺進伯爵的腹部,長長的利劍穿透伯爵肥胖的身軀。
一線細細的血珠射將而出,噴到丘吉的衣服上,濺在鋥亮的地板上,殷紅色的血液越流越多。伯爵雙手握在腹部傷口位置,滿臉痛苦痙攣。
丘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享受,慢慢將長劍從伯爵的身體抽出。
伯爵的身子猛然無力地往後仰去,重重地跌在地板上,鮮血“泊——泊——”從傷口處流出。他已沒有力氣說話,只能用極為憤怒的眼神瞪着丘吉。
丘吉看了看地上的伯爵,把滴着血珠的長劍還給刺客,手中的錦帛揚手一揮,丟在伯爵的身上。
“哈——哈——哈哈——”
丘吉大笑着,刺耳的笑聲響徹整個大廳,臉上猙獰的笑容越來越大。隨後帶領刺客揚長而去。
舒芹在一旁看完全過程,想要幫助伯爵,卻無能為力。此時只能蹲在伯爵的身邊,痛苦流淚。
這跟看電影、電視裏殺人不同,她能看到伯爵的血在流,能聽到伯爵喉嚨里發出痛苦的響聲,能聞到伯爵流出的血有腥味。太恐怖了!她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伯爵瞳孔深處有一個透明的靈體在哭泣,伯爵凝神想看清眼前這個肥胖的女子是誰,卻什麼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