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咫尺天涯
開學一天之後，喧鬧的校園剛剛平靜下來，又掀起了一場巨大的波瀾。
學校的bbs論壇里，飄着一個熱帖，是關於大一文學系的輔導員楊光。這個帖子發帖一個小時就飄紅在了首頁，發帖者曝光了楊光的一系列惡行，收受賄賂，勾搭女學生，圖謀獎學金，濫用私權等照片錄音證據確鑿。
而圍觀帖子的同學們也都紛紛留言，要求嚴懲這位沒有師德的老師，而一些知情者也紛紛曝光楊光的罪行響應發帖者。
關於文學系大一輔導員楊光的一則則消息就像一枚枚重磅炸彈扔進了學校里，震驚四座。很快系領導，學校領導也收到了楊光的彈劾信，並且證據確鑿,讓人無話可說。在不到兩個小時，學校就接到了市委教育局的電話。教育局要派人來嚴格調查。
事情很快就查了個水落石出，在楊光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文學系一片歡呼。
于娜一口咬定楊光勾引她，她是個學生無法反抗，並且敢怒不敢言。使得楊光罪加一等，面臨牢獄之災。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張小偉跟波兒霸正坐在了校園中的湖邊。
湖水平靜，清澈，岸邊的柳樹已經冒出了嫩黃的葉子，微風吹過吹動着柳梢滑過二人的頭髮，盪起了層層的漣漪。
“你真決定要走，如果現在決定留下還來得及。”波兒霸在旁邊不甘心的問道。
“去意已決。”張小偉堅定的說道。
“會不會後悔？”
張小偉看了李航一眼，微微一笑，“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准。”
“也是，你這人，就是太有主意，而且別人都說服不了你。也不知道你是理智還是衝動，唉。”波兒霸嘆了口氣，撿起一塊石子仍在湖裏，盪起了層層漣漪。
“謝謝蘭大班長的誇獎。”張小偉眯着眼睛，背靠着柳樹，享受着難得的艷陽天。
“切，你又損我。”
陽光透過柳樹，灑在了張小偉的身上，讓人覺得溫暖。
在池塘的不遠處，有個留着長發穿着白線衫們正在彈奏着結他，輕聲吟唱着，“很久不見，你現在好嗎。你曾說過，你不願意一個人。我們都活在這個城市裏面，卻為何沒有再見面，卻只和陌生人擦肩。有沒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着和，牽動我們共同的過去。記憶它不會沉默，有沒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心裏記得我。讓你歡喜讓你憂，這麼一個我。”
男生的聲音，乾淨低沉，就像在講述一個故事，娓娓道來，讓張小偉感慨萬千。
“有沒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心裏記得我，讓你歡喜讓你憂，這麼一個我。”張小偉輕輕跟着唱了出來。
“在進入大學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有大把的時間來揮霍。卻沒想到，眨眼間，就要跟大學說再見了。”張小偉悵然的說道。
“你現在還可以考慮考慮。”波兒霸鍥而不捨的挽留張小偉。
“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張小偉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行，中午說好去餐廳為你踐行，下午我去送你，這個就一言為定了，你自個兒待一會吧，我先撤了。”波兒霸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又趴在張小偉的耳邊，叮囑了一句，“中午十一點半準時吃飯，你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吃完飯，我就送你去火車站。”
聽到波兒霸走遠之後，張小偉睜開了眼睛，喃喃自語道：“就只剩下一個小時了么？”
“我現在唱得這首歌，就代表我對你訴說，就算日子匆匆過去，我們曾走過。”
“你會不會在下雪的時候，想起我呢？”張小偉輕聲說了一句。
說完他就有些傷感了。對這一切，他似乎無比的眷戀起來。
他想到，在高中的時候，他們都無比嚮往着大學校園，因為大學裏有五湖四海的同學，因為大學裏有豐富多彩的社團，因為大學裏有眼花繚亂的選讀，因為大學裏有精彩紛呈的晚會，因為大學裏有聰明博學的教授，因為大學裏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因為大學裏有矢志不渝的愛情。只是對於張小偉而言，大學更是逃離張志的最佳理由。
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努力讓自己從竹馬的糾結中逃離出來，卻掉進了另一個更大的漩渦中。
“在你的身上，哭過醉過笑過，你也算是跟我有緣了，其實在某一種程度上，你還算是我的媒人呢。”張小偉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圓石，笑着說道，“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志哥來長沙。那個時候跟他正是曖昧不明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我，內心猶豫糾結，這個也好，那個也好。還拿着啤酒在這裏喝的醉醺醺的，你有沒有笑話我。我還記得那天下着小雨，林雨還給我打了電話，焦急的問我的位置。那個時候，我們還是好朋友，真的是好朋友，你不準笑話我，我知道你在這裏看盡了無數次的愛情友情。最後他來了，我還清楚的記得，他跟我說，‘這麼好的風景你怎麼可以一個人獨享’。他看我時的那個溫柔眼神我也記憶猶新，那個眼神裏面的主題就是心疼。其實就在那一刻，我決定跟他在一起了。因為我知道擁有這雙目光的主人待我一定不會差。於是，我就真當了真，一頭扎進了他的溫柔鄉里。雖然，我不能夠跟他在一起了，但是我真的不後悔。好吧，我又痴獃了，跟你絮叨了這麼多。現在，我必須要走了，希望咱們有緣再見。”
張小偉抱了抱大圓石，嘆了口氣，向教學樓走去。
張小偉走進教室里，坐在座位上，腦海又想起了第一次上課時候。
那個時候對一切還是很新鮮，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好奇，好奇大學的一堂課，好奇老師的模樣。那也是第一次見徐琪，還記得徐琪老師穿着一個印有多啦a夢的體恤衫，剪了個飛機頭，一副酷酷的打扮，當時就覺得這個老師很酷。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因為他跟他有了那麼深的牽扯。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跟徐琪會不會成為好朋友呢？這也算是世事無常，命運巧合吧。
張小偉離開教學樓，來到了體育場。
陽光明媚，體育場上面，人也不少，跑步的最多。張小偉也加入了跑步者的隊伍中，在這裏他想到了軍訓那段“陰暗”的日子，雖然當時痛苦不堪，在此刻也想念起了月夜下，他們圍坐在一起，唱歌跳舞的場景。
真的好懷念啊，張小偉原本以為自己會是很洒脫的走，沒想到到了臨走這會，對這裏又戀戀不捨起來。
張小偉信步步入了體育場旁邊的圖書館，張小偉站在滿是藏書的書架下，又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慨。
沒進大學的時候，他最嚮往的地方絕對是圖書館。而在他邁入了大學之後，進圖書館的次數卻是少之又少。此刻的他，抽出了那些讓他心動卻始終沒來得及看的書，微微一聲嘆息，又重新塞了回去。
繞着大學走了一圈，張小偉感慨萬千。
他沒有料到，大學留給他的記憶比他想像中的多得多，原來在不經意間，它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張小偉滿懷心事的走到了餐廳，他們的老位置，波兒霸跟鍋蓋正在翹首以盼。
“哈哈哈，我在家的時候就想着學校的牛肉麵，現在終於能吃上了。”張小偉笑着說道。
波兒霸跟鍋蓋哭喪着臉，不說話。
“你們這是在幹嗎，是不是嫌棄我請你們吃牛肉麵？”張小偉站在兩個人的背後，拍打着他們的肩膀，笑着說道。
“好吧，鍋蓋你去點三碗牛肉麵吧。”波兒霸對着鍋蓋說道。
“鍋蓋，你想吃多少牛肉要多少，咱有錢。”張小偉對着鍋蓋喊道。
波兒霸用手捂着臉，肩膀不停地抖動。
“你這是要幹嘛？”張小偉摟住波兒霸，輕聲說道。
“你先讓我緩緩。”波兒霸擺了擺手，喘了口氣，硬擠了一個笑容，說道，“好了，沒事，就是很難過。”
“這有什麼難過的，暑假你不是還要找我玩么，很快就能見到了，好好的。這叫什麼來着，婦人之態！”張小偉搖晃着波兒霸的肩膀，笑着說道。
“林雨來了。”波兒霸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張小偉。
“鍋蓋，再要一碗牛肉麵。”張小偉衝著鍋蓋喊道。
林雨耷拉着腦袋坐在了張小偉面前，輕聲說道：“本來是我沒臉見你，但是聽到你要退學，唉，你如果是因為我。”
“停，跟你沒關係，你多心了，吃面吧。”
鍋蓋把牛肉麵端了上來，張小偉那一碗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牛肉片。
“是我對不起你。”林雨挑了根面，嘆氣說道。
“都說了，跟你沒關係，吃面吧，不要再說吧。”張小偉把牛肉扒拉到了鍋蓋的碗裏。
“他很難過，你…”林雨終於抬起了頭，對着張小偉說道。
“跟我沒關係。”張小偉放下筷子，看了看時間，起身說道，“我該走了，怕公交車堵。”
“小偉！”林雨起身對着張小偉的背影喊了一聲，張小偉沒有回頭。
“小偉我送你。”波兒霸也放下筷子追了上去。
飯桌上，頓時就剩下了目瞪口呆的鍋蓋跟黯然神傷的林雨。
張小偉站在公交車站牌下，波兒霸站在旁邊，腳下放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同學們都笑稱，這路公交車一年內只能坐四次，去了又回那是一個學期，一去不回就是畢業了。我這也算是提前畢業了。”張小偉抬起頭，心有所感的望了望四周，心裏隱隱的有些期待，只是遍尋不見之後，臉上有了一絲絲的落寞。
“你這是在找我么？”公交站牌對面的咖啡廳，李航坐在落地窗前，哀傷地看着張小偉。
“走吧，車來了。”波兒霸提着行李箱上了車，張小偉站在公交車門口，回頭掃視了一遍，他沒有來。張小偉嘆了口氣，邁進了車裏。
看着公交車離去，李航從咖啡店踉蹌地跑了出來。
公交車上，張小偉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看着路邊的樹木倒退而去，似乎再跟他一一道別。
“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卻還得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凱旋的將軍。”張小偉苦笑一聲。
只是在下一刻，張小偉的目光就落在了公交車旁的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上。
車窗搖下，露出了李航那張哀楚面孔，用絕望的眼神注視着張小偉。
四目相對，似乎有無限哀傷。一切的是是非非在這裏似乎也都風清雲淡了。那個跟他討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他，那個對他說，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他似乎又回來了。那個跟他說‘天長地久，死生不分離’的他，那個一向沉穩睿智的他，就盡在咫尺，兩個人卻已咫尺天涯。
李航就這樣開着車，跟公交車，保持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上。眼睛偶爾看一下前面的路，大部分時間還是落在了小偉的清澈的眼眸中。
“你終於還是來了，既然如此，何必當初呢。因緣際會，都是命中注定，張小偉你還是不要再掙扎了。”張小偉狠狠的警告了自己一句。
到了火車站，下了車，波兒霸看到了李航站在門口，他嘆了口氣，對着張小偉說道：“千里送君，終有一別。我送你到這裏了，珍重。”
兩個人擁抱了一下，波兒霸看了李航一眼，戀戀不捨的對着張小偉擺了擺手。
李航提着張小偉的行李箱，亦步亦趨的跟着張小偉。
“留下吧，我會彌補的。”李航輕聲說道。
“好好對待林雨。”張小偉站定，轉身對李航說道。
“我不愛他，我辦不到。”李航沉默片刻，搖頭說道。
“徐琪也可以，他那麼喜歡你，你傷的人夠多了。”
“所以老天派你來懲罰我了是嘛。”李航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徐琪去別的學校了。”
“我該走了，李醫生，珍重。”張小偉接過李航手中的行李箱。
“這些是買的一些吃的，看你中午也沒吃飯，車上吃，你嫌棄的話就扔了吧。”李航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了張小偉。
張小偉低着頭，沒有說話，手也沒有動。李航拉過了張小偉的手，把袋子放在了張小偉的手裏。
握住兩雙手都在微微的顫動，這是最後一次感受你掌心的熱度。
張小偉咬緊牙關，攥着拳頭，扭頭大步向前。
“我的電話一輩子不換。”李航大聲喊道。
“你的一輩子講了太多次了！”張小偉回頭，眼神冷冽，丟下了一句話，消失在了車站裏。
李航的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踉踉蹌蹌，歪歪斜斜的走着。
“轟”一聲響雷驚天而起，又是一場傾盆大雨。
李航失魂落魄的走在了瓢潑大雨中，一直走，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