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十四年二月,蘭妃烏蘭其其格有孕。
三月,蒙古察哈爾部布爾尼興兵叛清。
布爾尼屬下人到京,見京師兵力空虛,城門衛兵皆少年,布爾尼聞知,便預謀劫其父叛清。從嫁公主長史辛柱遣弟阿濟根向朝廷密報,玄燁認為叛情尚未暴露,應先免其生疑而察其虛實,遂命侍衛塞棱遍召巴林、翁牛特部王公與布爾尼。諸王公均到,獨布爾尼不至。三月十七日,布爾尼逮捕塞棱,並煽惑奈曼等部在二十五日共同叛清,隨即率兵直逼張家口。
玄燁於二十七日命信郡王鄂札為撫遠大將軍,以圖海為副將軍。挑選八旗家僕中的健勇者組成一軍,定於四月初五日出師征討。布爾尼趕忙求助於土默特部,該部拒絕。但奈曼部首領札木山於初五日附布爾尼叛,在察漢郭爾河合兵,致書喀喇沁部杜楞郡王札什同叛,並謊稱科爾沁等五部均統兵響應。當時,科爾沁、土默特、喀喇沁等部都已經遵照理藩院命令,調兵圍殲布爾尼。同時,玄燁命諭布爾尼兄弟及察哈爾部眾,嚴斥他們負國恩背叛行為,希望主動前來請罪。
四月二十二日,清軍在達祿與叛軍激戰,大獲全勝,布爾尼兄弟僅領三十騎逃去,科爾沁部額駙沙律統兵急追,斬布爾尼等於陣前。玄燁命將察哈爾叛軍人等安置在義州、錦州等地。四月,察哈爾兵又在鄂西奚搶劫馬廠及婦女。玄燁即命內大臣佟國綱為安北將軍,統兵往剿;逾月,嘩變的察哈爾兵受撫歸清。
五月,奈曼部札木山勢窮乞罪,諭免死,革去郡王銜,留其家眷牲畜。
六月,鄂札、圖海班師還朝,玄燁親率諸臣在南苑大紅門迎接。
十月,以功授鄂札黃金百兩、銀五千兩,圖海封三等公爵。
外頭戰亂不斷,后宮裏卻在五月的一天迎來了珠錦的足月發動,經過十個月的懷胎,珠錦就要在五月生下她與玄燁的第四個孩子了。
這個還未出生就受到了朝野上下注目的孩子就這樣來到了世上,不少人都在猜測珠錦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而此時產房中的珠錦因為生產而有些虛弱,在聽到孩子嘹亮的哭聲之後,她又一次昏睡了過去,待再次醒來時,便又看見了玄燁一眼的溫柔笑意。
這回二人幾乎是駕輕就熟了,根本不用珠錦發問,玄燁便輕聲笑道:“這回不是阿哥,阿錦,你替朕生了個很漂亮的小格格呢!”
“格格?真的嗎?”
珠錦努力扭頭去看孩子,安睡在她身邊的孩子果然如玄燁所說的那樣,是個漂亮的小格格。
珠錦很是心滿意足,當初懷着七阿哥的時候就想要個小閨女,如今總算是滿足心愿,得了個小閨女養着,那麼這樣也好,如今兒女雙全,她也正好可以休養身子,不再頻繁生養了。
玄燁也很高興,笑道:“自然是真的。朕和你可是一直盼着能得個小格格呢,這回可好了,咱們兩個也算是如願以償了!朕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多西琿。”
“多西琿?”
珠錦跟着念了一遍,才笑道,“這個名字好,臣妾很喜歡。”
玄燁給她的小女兒取的仍是滿語的名字,多西琿的意思是寵愛,這樣看來,玄燁當真是很喜歡這位排行第五的小格格了。
七阿哥蘇和臣已有兩歲了,他的話不多,平日裏很是安靜乖巧,最喜歡抿着嘴兒沖人笑,很得宮中上下人等的喜歡,因為珠錦有孕,又生下了五格格多西琿,他便也搬到南西所去了,好讓五格格住進偏殿,又讓珠錦能夠安心的照顧她。
因此坤寧宮中現如今就只有五格格多西琿與珠錦住在一起了,多西琿的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的,壓根不似蘇和臣那樣好養,比保成小時候還要鬧騰,保成小時候最多因為佔有/欲作祟而喜歡咬人而已,多西琿是精力旺盛到每天可以只睡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是各種哭鬧亂抓什麼的,把一宮的人都鬧起來之後,她自己倒是安安穩穩的睡著了。
珠錦睡眠不足,每天都腦仁疼,偶爾玄燁忙完了過來,她就會跟玄燁抱怨幾句,每當這個時候,玄燁就一臉溫柔的看着抱在懷裏的多西琿,眼中的憐愛幾乎都要溢出來了:“沒事兒,她還小呢,鬧點兒是正常的,朕喜歡就好了。”
偏偏每回玄燁來的時候,多西琿乖的像只小狗狗一樣,從來不鬧,所以珠錦怨念的想,玄燁是沒辦法體會她的苦痛了。
要說起寵愛來,現在後宮中任何一個人的寵愛都比不上多西琿,闔宮上下的人都知道,現在除了戰事,在玄燁心中最要緊就是五格格多西琿,那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小公主啊。
抱怨無效,珠錦對這個鬧騰的小格格也沒有辦法,她自然也是疼惜自己小女兒的,只有痛並快樂着,繼續忍受着多西琿的折騰,有時候實在是氣得狠了,叫奶娘將多西琿抱來時,這孩子一瞧見她,又會對着她流口水,晶亮的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就在看見多西琿像極了玄燁的那雙眼睛時,珠錦就又心軟了。
不只是玄燁,活潑可愛還只會流口水的五格格還博得了哥哥姐姐們的一眾喜歡,保成帶着果新一天幾趟的來坤寧宮看妹妹,蘇和臣年紀還小,承祜不放心保成帶着他出來,所以每天都是承祜從上書房下學之後,去南西所把蘇和臣接出來,兄弟兩個再一道來看多西琿,蘇和臣一見了多西琿就笑呵呵的,他明白得很,他現在可不是額娘最小的孩子了,他也有一個小妹妹了。
蘭妃有孕后,也不怎麼愛在自己的宮中待着,時常就跑到珠錦這裏來串門,她自康熙十一年生了五阿哥保清后再無生養,如今時隔三年再次有孕,也是大喜事一樁,她已是心滿意足了。
仲春時節,還是兩個孕婦在一塊兒聊天,自珠錦於五月誕下多西琿后,就只有烏蘭其其格一人還大着肚子了。
這日,烏蘭其其格挺着肚子一進門,就瞧見珠錦皺着眉頭喝了一碗湯藥,正使勁漱口,又抓了一把蜜餞丟入口中,過了片刻之後,才舒展了眉頭。
烏蘭其其格聞着屋子裏的一股苦味,不禁問道:“姐姐的身子素來是很好的,每回有孕雖需要調理,但也不至於喝這麼苦的葯啊,怎麼自從生了五格格之後,姐姐每回都喝這麼苦的葯?”
她在後妃中來坤寧宮來得是最勤的,珠錦又不防備她,兩個人感情也很好,所以她每回來總是能遇見珠錦在喝葯,而且每回都是這種聞起來很苦很苦的葯,她之前還以為是為了調養產後身子之用的,但如今珠錦都已喝了兩個月了,她總覺得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這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珠錦咽下蜜餞,等口中的苦味驅散了些,才笑道:“你忍到如今才問,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你只不要與人說起就好。”
“這是抑制我有孕的葯,生了多西琿之後,我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不想再繼續生下去,如今我兒女雙全,已是很不錯了,所以我與皇上商量過了,他說只要藥性溫和不傷身子,我可以喝一些來抑制有孕。”
滿人崇尚多子多福,她本不欲與玄燁商量此事,但又覺得瞞着玄燁喝葯不好,畢竟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她一個人擅自做主好像不好,便選了一日斟酌詞句與玄燁提了,玄燁自然是不肯的,在他看來,珠錦能生是好事,最好生個十個八個的,那他就更歡喜了。
珠錦也不肯妥協,便只能跟玄燁慢慢的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跟玄燁表明孩子不是越多越好以及她不想要太多孩子的心情,要精養而並非多養,她說了許多,自然是希望玄燁能夠理解她的。
而真正讓玄燁鬆口的,倒是他自己私下宣召孟賀蘭問及此事時,孟賀蘭的一句說辭。
孟賀蘭是這樣跟玄燁說的:“皇後娘娘早年生二阿哥難產,那時就有些虧了身子,後來雖然補回來了,但難免是傷了元氣的;再則那時皇後娘娘年紀尚小,身量未足時就生產,對身體損害很大,因此即便現在是娘娘最適應生養的年紀,基於此還是不宜多多生養,如今應該注重保養,而非再度有孕。”
也就是孟賀蘭這樣的話,才讓玄燁打消了讓珠錦多生的念頭,他也就同意了珠錦服用抑制有孕的葯,但不許她大肆聲張,只要她暗地裏服用就好,也不必使人知道,更不能讓太皇太後知道。
“姐姐已有三子兩女,我真是羨慕姐姐的福氣,”
烏蘭其其格由衷的道,“想我都沒有喝過這種葯,偏偏肚子卻不爭氣,這幾年也只有保清一個孩子,如今過了三年,才又懷上第二個,還不知道這一個是男是女呢!”
“沒有的時候盼着能有,有了之後又盼着更多,多了之後反倒嫌太多了,我額娘當初與我說的這些話,也只有我自己做了母親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珠錦笑道:“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從前你身子弱得很,哪能想到如今還能給皇上生兒育女呢?保清是個好的,你肚子裏這個也是個好的,我估摸着,這回你肯定懷的又是個阿哥!”
“我倒是無所謂,阿哥格格都是一樣的,我都很喜歡!”
烏蘭其其格嘻嘻笑道,“曲嬤嬤以前就跟我說過的,像我這樣的身子,即使好了也是不宜生養的,如今蒙姐姐照顧,我能有兩個孩子,我都高興得不得了呢!姐姐說的很對,我也是個有福氣的,哈哈!”
烏蘭其其格沾沾自喜,她雖已為人母,卻仍是未改掉從前的性子,越發的活潑爽利。
珠錦瞧着烏蘭其其格笑嘻嘻的模樣,心中一動,有句話就忍不住問了出來:“烏蘭,你心裏還很喜歡皇上么?”
這話問得有些突兀,烏蘭其其格怔了半刻,臉上才又恢復了明麗的笑容:“我想,應該是不喜歡了吧?”
珠錦盯着烏蘭其其格明麗笑容中掩飾不住的落寞,啟唇問道:“什麼叫應該不喜歡了?”
“就是不喜歡了唄!”
烏蘭其其格眯着眼睛笑道,“姐姐也知道的,我原先是很喜歡皇上的,可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再為皇上的一句話而開心或者難過了,也不會因為皇上和別人生兒育女就傷心,我自己後來琢磨了一下,也可能是因為保清吧,自生了他之後,我的心就分了多半在他身上,再然後,我就對皇上沒有了期待,不期待的話,大概也就沒有什麼開心和難過了,漸漸地,我就感受不到那種喜歡的感覺了,我想,我現在對皇上,大概還是崇敬多一些。他是皇上,而我是他的蘭妃,僅此而已。”
烏蘭其其格望着珠錦笑道,“姐姐,你看,我現在都跟你一樣了。從前我還不理解你,現在我覺得我理解你了,你這樣淡定從容的只做他的皇后,是最聰明的了。就像是漢人常說的寵辱不驚,才是在後宮裏適用的生存之道!”
烏蘭其其格的眼中,確實看不到曾經談起玄燁就會湧現的那股明亮的愛慕之情了,現在談起玄燁的語氣更多了些淡然,而談起自己的孩子時,她的眼中才會有溫柔的愛意涌動。
在她說不喜歡玄燁的時候,她的眼中只有平靜淡然,再無從前的諸多情緒了。
珠錦假裝沒有看見她眼底藏得很深的寂寞,點頭微微笑道:“對啊,你這樣很好。畢竟你喜歡皇上,他也永遠不可能只喜歡你一個,既然沒有結果,不如放手的好。”
從喜歡到不喜歡,烏蘭其其格不過是明白了一個道理而已,玄燁永遠無法給她的愛情以回應,她再是守着,也無絲毫意義。
及時抽身,大概才是給了自己最好的退路。
珠錦這話,不只是對烏蘭其其格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愛情猶如心上開的花兒,寂然凋謝后,是否還能回到從前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