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三角

217 三角

悠悠巫水之上,一隻二層畫舫慢慢順水而下。甲板上,一名白衣少女正雙手托腮俯在欄杆上安靜的望着翻湧的碧波。

夏日清晨的微風吹起她那雪白的衣裙,如同花海中掀起層層波瀾。那少女背上負着一把毫不起眼的長劍,腰間束着墨色腰帶,烏髮紅唇,遠遠望去,簡直如同畫中走下的人兒一般。

阿苒正望着青山綠水發獃,卻聽身後一道風響,她頭也不回,隨手一接,掌中便多了一隻香噴噴熱騰騰的包子。

阿苒轉頭一看,只見一名青衣少年正雙手抱胸,面色不善的扭過頭去。他右耳上佩戴着一枚墨色耳環,左側臉頰被一隻燃燒火焰的白金面具遮住,頭髮高高梳起在腦後綁了一個長長的馬尾,冷冷哼道:“不用謝我,是菱紗讓我給你送來的。”

阿苒啃了一口肉包,笑眯眯道:“塗山,一大清早就臭着一張臉可不好,又和菱紗吵嘴啦?”

那少年名叫塗山,正是那日在巧匠宗的庫存禁地與她比劍的黑衣人。按照約定,他如果輸給了阿苒,就要答應阿苒一件事。阿苒從一開始便升起了想要請他相助的心思,巧匠宗收了她那麼多東西,到頭來卻因青苗不同意交換,只能將她送去青衣苗人谷了事。可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未必能成功救出何意,她見塗山內力高強又年輕氣盛,便佯裝不服藉以相譏,用計獲勝之後,邀請他與自己一同前往青苗救出何意。菱紗與阿苒關係極好,得知阿苒要去青苗救情郎。便挺身而出要來幫忙。她雖不通武藝,但駕船本領極高,此次任務便由她與塗山二人親自負責。

塗山輸了賭約,不得不按照要求前往,得知菱紗居然也要來之後。先是大喜,后又有些擔心,怕此行太過危險,會傷到菱紗。菱紗卻道,她只呆在船上等他們,並不上岸。更何況阿苒曾救她一命,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朋友在最需要幫忙的時候袖手旁觀?塗山說她不過,便將這筆賬算在了阿苒頭上,每次見了她都沒有好臉色。

眼下聽到阿苒的玩笑,塗山不由額角青筋微冒。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少說廢話,吃你的包子去!”

阿苒也不氣惱,三下兩下就將肉包子吃掉,胡亂擦了擦手,笑道:“你這樣可不行喲,菱紗她呀,最喜歡脾氣好的男人。至少看起來脾氣不能太差勁。”比如永遠笑眯眯的吳王那樣。

塗山臉色頓時黑了一半,他與菱紗青梅竹馬這麼多年,心中一直暗暗喜歡着她。可又因某些原因自己無法對她表白,從小便發誓要在心底永遠守護着菱紗。菱紗一直當他是義兄,他就強忍着愛意當她的義兄。只要能呆在她身邊,他什麼都願意做。原以為他倆之間會這樣直到永遠,誰知宗門交易之後,整個世界就變了。

塗山那時候正在出任務。得知海船失事後,連任務也不管了。連着三日三夜沒有睡覺,日夜兼程趕回了宗門。回來見到菱紗還活着時。他差點就要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將她抱住。可她卻走上去從背後擁抱了另一個男人。

那一刻,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那個人是大晉的吳王司馬蔚,正是他一手創立了號稱戰無不勝的鐵甲軍。

塗山看到了菱紗望向司馬蔚時眼中**裸的愛意,那樣的深刻又纏綿,就像是一把把刀在他的心頭凌遲着他的愛情。

少年握緊了拳頭,暗暗咬牙道:“那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司馬蔚溫柔的回應着她,他甚至看到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親吻了她的嘴唇——那是他一直想做卻從不敢涉及的神聖之地。妒火沖昏了他的頭腦,他磨了一夜劍,打算趁着他倆感情沒有堅固之時,悄悄將司馬蔚殺掉,誰知那個混蛋居然第二天一早拋下菱紗一人,自己獨自離開了。

算他溜得快!

他心底可惜中又帶着幾分快意。頭一天還擁抱着菱紗親吻,第二日便不告而別,菱紗這回總該看清了司馬蔚到底是個怎樣無情無義的小人了吧。菱紗一連哭了半個月,圓圓的臉都消瘦下來。看得他心疼萬分,衝動之下,差點就要衝去西北把司馬蔚給抓回來。他之所以沒能去成,是因為自己隨意終止任務受到了處罰,被關到了思過崖面壁一個月。好不容易尋了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出來,又被阿苒這個心機女暗算,迫使他不得不與她一同前來青衣苗人谷救何意。

其實,即使阿苒不要求,他自己也會跟來的。菱紗那傢伙一點武功都不會,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還有那個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名頭那麼大,卻輕而易舉的落入青苗手中,簡直就是可笑!他原本在見識了阿苒的劍術之後,還存了心思要與何意一較高下,現在想來,自己只不過是被人云亦云給唬住了罷了。

菱紗在舵艙里捧着一隻肉包小口小口的吃着,一面端詳着自己手中的畫像。再過兩日就能順着巫水進入南麓。苗疆範圍極廣,黎弗山南麓是四苗交匯所在。青衣苗人谷在四苗中地位最好,位置也最隱蔽。要想潛入青苗聚集之地,就必須先在南麓登陸,假扮成花苗后藉機混入青衣苗人谷。

前文提到過青苗、白苗、黑苗與花苗這四苗中,青苗崇尚烏菩,白苗拜月,黑苗靈火,花苗則信奉多神教。因信仰不同,青白黑三苗彼此對立,只有信奉多神教的花苗中尚烏菩的一支進入青衣苗人谷不會被敵視。

菱紗早就想來風景如畫的黎弗遊玩了,雖然答應了塗山自己不會下船到處亂跑,但出來散散心總不會有什麼事吧。此地雖屬苗疆,但誜徳(huad)也有不少,她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誜徳在苗語裏就是漢人的意思。在歸順大晉之後,便將誜徳沿用為對非苗百姓的稱呼。誜為妄言之意,又有漂亮話的解釋,因漢人崇尚孔孟,總以德行刷聲望。到這裏就變成誜徳,其含義看似很微妙,實際上不過是音同而已。

身為巧匠宗的人,想要製作人皮面具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調配紫妶明玉膏。與其他機關暗器的製作流程相似,人皮面具一向是由藥王谷與巧匠宗聯手。藥王谷負責提供藥物,巧匠宗負責製作道具。阿苒的人皮面具早在海難中遺失,紫妶明玉膏自然也不見了蹤影,好在她記得配方,調配起來並不麻煩。

菱紗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按照臉型給阿苒製作了張人皮面具。由於時間太短,製作程度比不上那些相處數年連枕邊人都未必看得出端倪的高檔貨,但也已經十分難得。她所師從的易容聖手曲無殤擅長以客戶五官臉型為基礎,在細節調度上極其自然而明顯的變化,即使熟悉的人見了面,也只是覺得偶爾有些相似,根本不會認為是同一個人。同種性別尚且如此,不同性別就差異更大了。為了避免被藏鈴衣認出。菱紗給阿苒製作的人皮面具是在她容貌樣本基礎上改變的男子形態。較之她原本的模樣,眉峰更加英挺銳利,漂亮的雙眼皮也被修飾成丹鳳眼。微微垂落的眼角斜飛;飽滿的唇瓣變得稍薄,尖尖的下巴也顯得有稜有角,喉結處的凸起則由一個小小的機關改造而成,捏在喉管可以壓迫聲帶,使得嗓音變得低沉沙啞,雖不似成年男子那樣明顯。但至少不再如她原本那樣嬌嫩軟糯,反而更像是剛過變聲期的少年。與其所呈現的外貌也更接近。

她手中的畫像是人皮面具完成時的構想圖,上面的少年眉目如畫。唇角微勾,看起來有點阿苒的影子,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更像是年少時期的司馬蔚。菱紗叼着肉包出了會神,臉上忽然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連塗山什麼時候站到了身後都沒察覺。當然,如果塗山不想讓她發現自己,就算她沒有發獃一樣也不會察覺。

可這對塗山來說,卻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他越看越覺得那副構想圖上的小子不順眼,猛地出手搶過少女手中的圖紙,眼睛都快將上面的人臉瞪穿。

菱紗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塗山,頓時柳眉倒豎,怒道:“還給我!”

塗山攥住圖紙的指骨都握得有些發白,咬牙道:“你給她弄成這樣,是想讓她去青苗比武招親嗎?”

菱紗跺了跺腳,道:“胡說什麼?阿苒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塗山哼了一聲,將圖紙揉成一團扔到她臉上,冷冷道:“青苗可是一妻多夫制,連我去都要提起一百二十分小心,你把她弄成那副小白臉的軟蛋模樣,小心進去之後出不來,給那些凶神惡煞的苗女搶走了。”

菱紗怒道:“你才是小白臉,你全家都是小白臉!”話剛出口,她心裏就後悔了。塗山年幼時曾掉入火龍窟中,受盡焦灼,以至於左半邊臉至今仍然疤痕遍佈,只能用面具遮掩。因容貌受損,塗山曾經自閉了整整三年。她那時才不過五歲,見了別的小孩子都在一起玩耍,只有塗山孤零零的一人坐在樹枝上,心裏有些不忍,便有意無意的尋他玩耍。直到他終於肯與她說話,恢復少年人的本性,談笑玩樂打成一片,彼此成為親密無間的好朋友。菱紗心知塗山對自己的容貌耿耿於懷,從來不在他面前提關於“臉龐”,“容貌”的話題,哪怕她師從曲無殤,學習的是易容術。倒是塗山為了與她更靠近,努力裝作不在意,漸漸的,菱紗反而將這些禁忌拋在腦後。此時一怒之下,不小心就說了出來。

塗山心裏本來就有些不快,被她一罵,更是難受到了極點。他見她臉上一副後悔失言的模樣,那雙圓圓的眼睛又緊張又擔心的望着自己,心裏終究捨不得與她計較,只悶悶的別開眼低聲道:“司馬蔚那傢伙……當真就這麼好么?”

菱紗怔了怔,忽然飛紅了臉,啐了他一口道:“你懂什麼,這是按照她五官臉型做出來最自然最完美的傑作。只要不被藏鈴衣認出來就行了,其他的女人……阿苒武功那麼高,才不懼她們。”

塗山雙手抱頭,轉過身抬腳便走,漫不經心道:“隨便你。我話先說在前頭,真要出了事,你可別指望我會去救她!”

菱紗朝他扮了個鬼臉,待他走了之後,才彎腰撿起圖紙,展開看了半晌,蘋果臉上紅霞遍佈。

有這麼明顯么?

她對司馬蔚一片痴心,連他都看出來了?可她真的不是有意如此的。天下美人何其多,雖美得各有千秋,但好底子無非都是長眉,大眼,挺鼻,齊齒,巴掌臉,不論男女都是這個道理。阿苒容貌生得美,菱紗在製作面具時,心中卻總想着司馬蔚的言語笑貌,無意識下竟然將面具依着心上人的模樣雕琢,最終成了這副模樣。(未完待續)

ps:昨天因為牙髓炎去醫院開藥,回來吃了葯就睡覺了,因為前一天一晚上沒睡,就睡了好長時間。今天才來得及發,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量隨後補上。

感謝放牛小麥的粉紅票,謝謝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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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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