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真相(下)

199 真相(下)

吳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尖銳,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目光落在了他的雙拳上,微微笑了起來:“沒辦法,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就像閣下一樣,明明不是赤拳門的人,卻非要假扮成赤拳門,這才讓人覺得奇怪吧。”

那老頭臉色微變,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吳王的眼底如同隱藏在夜色里的獵食者般銳利,臉上卻仍然帶着懶散的笑意,溫文爾雅的道:“非要我說明白么?赤拳門之所以被稱為赤拳門,是因為修習赤拳心法的同時,氣血集中在雙拳,看起來就像是染上了赤紅之色。然而氣血翻湧之時,最不懼怕的就是寒冷,就像我身上的熱毒之症一般。可閣下雖然雙拳赤紅,卻一直縮在毛毯之下,果然是因為太冷了么?”

那老頭不自覺的將雙手從毛毯下伸了出來。

吳王微微一笑,慢悠悠的接着道:“聽說赤拳門越練到後面,雙拳的顏色便會越深,甚至放入冰水中不消一刻便能使之溫熱。閣下的雙拳如此鮮紅,想必已經到了化冰轉氣的境界,不如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白棲風原本聽那老頭戳穿吳王時,瞬間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可現在聽了吳王的話,又覺得那老頭的問題更大。這搜救船到底是巧匠宗派過來的,還是那些炸沉船的人事先從大船上放下來的,誰都不知道。那對姓於的夫妻倆是最先出現在船上的,他們說的話沒有人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同樣也無法證明。青年的視線又轉向阿苒,這少女雖然長得漂亮,但作風太過豪放大膽,居然敢當眾與男子親吻,還和那綠帽男不清不楚,總之也不能相信。看來看去。只剩下那個叫菱紗的小姑娘了,雖然傻了點,但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相比起騙人。她更像是會被隨便拐騙的那種,還是與她站在一起比較保險。

儘管如此,白棲風的目光還是不自覺越過菱紗轉向因重傷落水而陷入昏迷的美少年身上。司馬珏原本精緻到了極點的臉蛋上因為高熱而染上了一層濃麗的緋紅,鮮艷奪目的唇瓣如同初晨的玫瑰[1]一般微微綻放着,雪白的毛毯將他層層裹住,尖尖的下巴越發顯得可憐可愛,被海水沾濕的長發披散在胸前,就彷彿雪地上的墨竹一般枝葉交雜着,讓人不由怦然心動。

眼看着他的手指就要碰觸到少年的臉蛋,忽然打斜里伸出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阿苒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想幹什麼?”

白棲風猛地漲紅了臉,他飛快的掙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去結結巴巴的說:“你……你還知不知羞恥,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拉我的手。”抬頭見吳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好像已經看穿了他的齷齪心思。不由惱羞成怒道,“看什麼看?再在這裏呆下去,你不怕冷,我可要受不了了。不管你們倆誰是巧匠宗的人,趕緊帶我們離開這裏才是!”

吳王懶洋洋的笑道:“說的也是,再拖下去,鸛奴可就撐不住了。”他朝那老頭抬了抬下巴。道,“喂,你扮成赤拳門的人我不和你計較,趕緊去開船!”

那老頭怒道:“都說了老夫不是什麼巧匠宗的人!再說,你自己難道就能撇得清了?”

吳王隨手在桅杆上一抓,上面便落下清晰的五爪印。如此深厚的內力。就連一向自負的白棲風也不免吃了一驚。吳王用略帶傲慢的語氣道:“我若是巧匠宗的人,根本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你們這些人就算一起上,也不過就是半天功夫的事。當然,”他朝阿苒展顏一笑。“表妹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出手的。”

白棲風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他出自辟屍派,擅長煉屍、趕屍、化屍、裝屍……但與活人打交道就不那麼在行了。更何況對方內力深厚,背後還有阿苒等人互為依仗,自己一個人和他正面交鋒不划算。當下勉強忍住一口氣,恨恨的蹲到了一邊。

於梁登也忍不住開口道:“老先生,我們不是壞人,這天氣誰也說不準,再拖下去只怕無人能夠倖免。”

那老頭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忽然轉向阿苒道:“小姑娘,你說巧匠宗的人在這船上,可有何憑據?”

阿苒理所當然的道:“這船上的布帆上沒有一點被斷裂木板劃破弄髒的痕迹,船身上也毫無破損,如果是有人事先從大船上放下來準備逃跑的,除非巧匠宗內出了姦細,否則以對方如此嚴密的監視,怎麼可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如果是倉促之下放下的,大船被炸沉時,兩船的距離必然不會太遠,這小船又怎麼可能完好無損?”

那老頭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這船是巧匠宗的人特意送過來救我們的?那怎麼連個掌舵的都沒有?”

阿苒道:“不,這船不是用來救我們的,而是用來救他們留在大船上的自己人的。如果他們想要救的人沒能活下來,這船落在我們手裏也沒有意義,畢竟沒有人知道該怎樣操縱木人駕駛這艘遍佈機關的搜救船。”

白棲風不屑的說:“這木人這麼礙事,直接劈開不就得了,掌舵么本身也不是件難事,那什麼姓於的,你不是造船匠出身么?你難道不會掌舵?”

於梁登苦笑一聲,走到舵艙,伸手轉了一下舵盤[2],舵盤呼啦啦轉了三圈,船卻沒有轉向。他嘆了口氣道:“你沒發現么,那船舵根本就沒有用,船會自己轉向,完全是風帆在起作用。沒有船槳,船舵也不起作用,眼下雖然風浪稍有平息,一旦大風將布帆刮斷,我們就徹底斷了活路。”

白棲風不由着急的對那老頭叫道:“那你還等什麼?我們又不會害你!”

菱紗也跟着怯生生道:“是啊,好像越來越冷了。老爺爺,不要再拖下去了。”

那老頭臉色漲得通紅道:“老子一早就催你們別搜了趕緊走,我要是巧匠宗的人,老早就開船走了,還在這裏與你們乾耗着做什麼?”

吳王眼裏微微帶着一抹殺意。臉上的笑意漸收,道:“既然你不是巧匠宗,為何要假扮赤拳門的人?”

白棲風斜睨了他一眼道:“無非是和你一樣不想被人認出來罷了。”

吳王冷笑兩聲,卻不說話。

阿苒道:“扮成赤拳門人的原因有二。一個是赤拳門容易被認出,另一個嘛,就是他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出身。但此次宗門交易會,你對我們來說完全陌生,根本沒有必要向我們隱瞞身份,除非……”

菱紗睜着圓圓的眼睛好奇的問:“除非什麼?”

阿苒眼波流轉,望向那老頭道:“除非你想騙的人不是我們,而是巧匠宗。”

吳王不知何時居然從黑袍下抽出一柄摺扇,慢慢搖了起來,那雙細長的眼睛瞟向那老頭:“話說當初炸沉船的人當真不是你么?”

那老頭見他倆一唱一和。越說越離譜,一旦自己被認為是炸沉船的罪魁禍首,別說巧匠宗了,船上這些人也都不會放過他。他情急之下不由厲聲叫道:“胡說八道,老夫乃是碧霞劍宗門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當初沉船之時,老夫不小心掉落了隨身佩劍。要知道劍客失去了劍,無異於拔了牙的老虎。老夫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好是壞,就乾脆假扮成赤拳門的人,不過是想自保而已!我碧霞劍宗的成名招式,碧空落霞十三斬,總該有人見識過吧?”他說著一面朝阿苒道。“小姑娘,借劍一用。”

菱紗卻忽然將阿苒按住,開口叫道:“不可以!”她見眾人皆不明所以的望向自己,只能硬着頭皮道,“何姐姐,他是壞人。劍不能借給他。”

阿苒微微一笑:“你終於肯站出來了么?”

菱紗吃了一驚,道:“你知道了?”

阿苒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有人喊沉船的時候,大家能跑的都跑了,你怎麼會被困在房間裏?你我分開時。我的沉淵在你手中,你若想佔為己有,你完全可以說謊騙騙我;即使弄丟了,遇上這種海難我責怪你也沒用。可你卻偏偏隻字未提。我當時就在想,或許不是你不想提,而是不敢提。”巧匠宗的人行事風格謹慎到近乎膽小,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站出來暴露自己。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懷疑到菱紗身上。

菱紗咬着嘴唇道:“我也不想瞞着你的,”她垂下眼眸,晶瑩的淚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這船如果沒有人操縱木人,根本無法航行。本來應該是有人來救我的,可是……”

她抓着沉淵在海里漂泊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具屍體,上面插着一柄長劍,劍柄陳舊且多處磨損,劍刃卻極其鋒利。菱紗一見到那屍體,頓時眼圈就紅了。死去這人正是她的親大伯,此次並未登船,而是留守在了宗門裏。他定是在交接的時候得知了海船出事的消息,冒着風險特意前來搜救,卻不想自己反而永遠的葬身大海之中。

菱紗發現了大伯的屍身,立即便想到殺害他的人恐怕已經搶先登上搜救船。她雖精通水性,卻完全不懂武功,沉淵帶在自己身上未必是件好事,尤其當對方是個使劍高手時,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她將沉淵系在了大伯的屍身上,做好標記后,自己則裝作懵懂無知的模樣繼續抱着木板漂泊,直到被救上了船。

菱紗曾心懷僥倖的猜想,或許殺害她大伯的兇手還沒來得及上船就溺死在海里。但很快她就發現那原本掛在桅杆上的繩索似是短了許多。剛開始她誤以為於梁登夫婦就是殺害她大伯的兇手,可就在她準備用機關害死他倆時,又聽到了呼救聲。船上被救起的人越來越多,她自己卻只有一人,強行下手只會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就在她遲疑不定的時候,她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了不遠處閃爍着的劍光。

持有沉淵的阿苒以何氏劍門掌門的身份與宗主進行交易。她當然不會認為連宗門交易會都沒有參加的阿苒會是炸沉船的元兇。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值得信任,大概也只有對自己捨命相救的她了。

菱紗驀地抬起眼,仇恨着盯着那老頭道:“你的劍根本就不是掉在了海里,而是卡在了我大伯身上的鐵棱甲上拔不出來。你不知道我們會有多少人過來搜救,更怕自己殺害他的真相暴露出來,便用繩索悄悄跟在船后,待有人上船之後再假裝被救起,一面又假裝赤拳門的人,以消除自身嫌疑,等時間一長,這事自然也就成了一樁無頭冤案不了了之。”

那老頭瞪着她半晌,哼道:“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再說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冒着得罪巧匠宗、甚至很有可能置自己於死地的風險去殺他?”

ps:

注[1]:早在漢朝就有了玫瑰,平陰玫瑰聞名於天下。

注[2]:中國古代的船舵最早出現在漢朝,並在之後得到了廣泛的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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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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