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刺殺(下)
阿苒微微眯起眼,道:“既然特意來殺我,為何要提前敲窗示意?又為何不直接刺入,反而收刀回鞘?”
莫不壞眼裏似是有些困惑,他歪着頭想了想,道:“因為,我不,知道,殺你,會不會,被罵。爺爺,好像,很喜歡,你。”
阿苒立即就捕捉到他話里的破綻:“你來殺我,莫霈不知道?”
莫不壞緊緊的抿住了嘴。
阿苒將沉淵放下,朝他抬了抬下巴,道:“那為什麼,你要來殺我?”
莫不壞定定的看着她,道:“聽說,你劍法,很厲害,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他那個“害”字才說完,身形一閃直接破窗而入。
阿苒生怕與他打鬥會毀去自己屋子裏的手稿,也顧不得許多,一腳踹開門,飛身躍出,一面叫道:“出來,我陪你玩玩!”
莫不壞不疑有他,緊跟上去。
上次密室中,阿苒身受藏雲花與姜橧兩人對掌之傷,體內因移商換羽殘餘的部分內力被這兩股力道消融,待傷愈之後,她反而能自如運用起這些內力來,就連姜橧得知后,都笑着說她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有了何意的內力為基礎,阿苒對劍法的理解越發進展神速。別人需要花上數年才能修鍊出來的內力,她不過月余就獲得了大半。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的何氏劍法已經進入第二層巔峰,一般的江湖中人都未必是她的對手。但遇上莫不壞這樣招招拚命的,卻很是有些頭痛。
莫不壞出刀不僅快而且狠,氣勢凌厲而殺意盡顯,和他交手有一種在與山林中窮凶極惡的野獸搏鬥的錯覺。如果在一個月前,阿苒還未必斗得過他,眼下她對內力與身法的運用越發純熟,饒是莫不壞用盡了全力,也沒有摸到她的衣角。
阿苒自幼在山林中長大。身手原本就較常人敏捷靈活,加上劍法本身的威力強悍,這麼你來我往之下,她這個才正式修習劍法不到一年的菜雞。反而漸漸佔了上風。
莫不壞並沒有因為處在下風而感到氣餒,反而越打越興奮,就連眼底也隱隱泛着些許血色。他出手越來越快,頓時四面八方皆是刀影舞動,分不出哪個是真身,哪個是虛影。阿苒只覺得自己手臂大腿幾處微微吃痛,耳畔傳來布帛割裂的數聲響,已然被對方的刀鋒所划傷。局面瞬間逆轉,莫不壞彷彿一頭聞到血腥味的飢狼,眼看勝利在望。就要將對手活生生的撕成碎片。
就在這生死關頭,忽然間聽見一聲清斥,少女手中的長劍化作一道冷冽的劍風橫掃成圓,將團團圍住的刀影從中間一分為二劈裂開來。這是阿苒第一次體會到以內力凝劍意,以劍意化劍風的快感。原本這種境界應該在進入第三層之後才能達到。此時卻出乎意料的跨階施展出來。
莫不壞悶哼一聲,身形疾退數步。阿苒抓住機會,連續三劍逼了上去,直指對方的咽喉。莫不壞被她逼到無路可退,只能貼着大樹停了下來,他大腿處被阿苒的劍風所傷,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腿上受傷導致行動不便。身法受滯自然無法再斗下去。
卻聽一人高叫道:“手下留情!”
阿苒循聲望去,只見遠遠一黑衣人飛快的朝這邊掠來,夜空之中彷彿一隻巨大的蝙蝠。他手裏提着一個兩頰高高腫起滿面淚痕的少女,正是郝語環。
原來那莫不壞走路雖然無聲無息,但老蝙蝠的耳朵何等敏銳,他前腳離開。只剩下郝語環一人,老蝙蝠後腳便立即察覺到了不對。莫不壞不是那種即興而起隨意搗亂的人,既然能說服莫霈過來學刀,肯定不會半途而廢。那孩子形影不離的跟着郝語環大半個月,若是對她沒有好感。是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八成就是被這小妮子唆使了。郝語環哪裏經得住老蝙蝠的逼問,她對何苒是什麼心思,老蝙蝠心裏也不是沒有數。可何苒現在風頭正盛,自己的解人論還依靠着人家的細菌說。要是何苒出了事,對他沒有半點好處。最重要的是,那何苒也不是吃素的,人家是何氏劍門的傳人,萬一莫不壞偷襲不成被反殺,回頭莫霈問起來,他如何能將人交回去?眼下正是他晉陞宗師的緊要關頭,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元老會的人,當下反手給了郝語環兩巴掌,厲聲道:“糊塗!要是不壞因此受傷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你指使的,莫霈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你以為你那點心思別人都不知道?”
郝語環心中萬般委屈,她明明沒有說出何苒的名字,到頭來莫不壞私自行事,這筆爛帳還是算在了她的頭上。郝語環心中恨不得將阿苒千刀萬剮,可此時也只能強忍着恨意,希望她不要傷了莫不壞,免得殃及自己這樣的無辜之人。
眼下見到阿苒一劍指着莫不壞,郝語環差點就失聲叫了起來。
夜裏十分寂靜,老蝙蝠遠遠聽到這邊有打鬥之聲,也不知誰佔上風,只能高叫一聲手下留情。
阿苒皺了皺眉,怎麼一個兩個都能隨便出入她的望天閣,待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不由冷冷道:“我想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老蝙蝠聽見阿苒的聲音無恙,另一方的氣息則似乎有些不穩,連忙將臉轉向莫不壞那邊,臉上神色變幻不定。他將郝語環重重扔在地上,低聲喝道:“還不去看看他受傷了沒有?”
郝語環吃痛不已,心裏更是將他詛咒了千百遍,忽然莫不壞不顧阿苒的長劍,飛快的朝她撲了過來。阿苒吃了一驚,收勢不及,少年略帶稚氣的臉上頓時被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莫不壞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疼痛,只將郝語環扶了起來,略顯吃力的說:“小環,疼,不疼?”
郝語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當著老蝙蝠的面,她不敢咒罵出聲。被他這麼一問,心底立即湧起一股委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知不知道我……”她本想說“我被你害慘了”,可看了老蝙蝠一眼。話到嘴邊又成了,“我擔心死你了。”
莫不壞漆黑的眼珠微微動了動,薄薄的嘴唇緊緊抿住沒有說話,只略微遲疑的伸手輕輕拍了拍郝語環的後背。
老蝙蝠連忙向阿苒道歉,他絕口不提莫不壞受人唆使之事,只道這孩子從小喜歡打架,看了自己的解人就想過來學刀法,聽說何苒出自何氏劍門便想找她比試高下,又主動拿出三個岐黃點作為賠償,希望她不要追究自己三人不告而訪的錯失云云。
阿苒這次能領會劍意。也是多虧了莫不壞的生死相搏。何意曾經說過,何氏劍法的第二層講究劍招與身法的配合,需要大量的實戰才能突破。她這幾個月來與人交手的機會不多,密室里那次因地方狹小,劍法根本就施展不開。她與莫不壞這一場架打得酣暢淋漓。其實心裏還巴不得有人能時常與她喂招,她上一篇登上石門抄的《人身小天地論》總共才拿了五點岐黃點,老蝙蝠與她平級,都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窮酸醫師級別,能一口氣拿出三個岐黃點作為賠償,已經夠肉痛的了。理解歸理解,但她臉上卻還是微微有些不快的道:“我正在寫文的關鍵時期。你們這樣貿然打擾,讓我很是不快。”
老蝙蝠暗暗罵道:“不就是想坐地起價嗎?”不過要是換成了他在寫文時被人刺殺,只怕連罵娘的話都要出來了。老蝙蝠肉痛了半天,才咬牙道:“五個岐黃點,不能再多了。但今日之事,你不能說出去。”
阿苒點頭道:“成交。”她佔盡了便宜。如何不懂該見好就收,一面又對莫不壞道:“下次要來找我,用不着偷偷摸摸的,直接給我寫信,約好時間地點比試就是。”
此言一出。不光是郝語環,就連老蝙蝠也目瞪口呆了起來。
莫不壞這才轉過頭,看着她道:“你,功夫,很好。但下次,我,一定,贏你。”
阿苒微微一笑,道:“我等着。”
……
平白賺了五點岐黃點,阿苒心中歡喜之情自然不用說。她雖然沒有說出去,但不知怎麼地,莫不壞刺殺她的事還是讓莫霈知道了,後者事後又送來一堆護膚祛疤的良藥表示歉意。阿苒身上的傷早就好得不見影子了,這些葯出自莫霈之手,放在外面絕對是價值連城,可對她來說根本沒什麼用。阿苒不由深深的遺憾起來,若是莫霈也和老蝙蝠那樣用岐黃點表示誠意該有多好?
到了新的一期石門抄發佈的時候,阿苒起了個大早,滿心歡喜的去看首版頭條,沒想到通篇看了一遍,居然沒有她的文章。倒是受她細菌論的啟迪,不少關於青霉素提純的研究都在上榜之列。阿苒的梯度稀釋法也被改進了許多,甚至還有人從變質的米飯中提純出了黴菌,並且用青霉素成功溶解黴菌,對純度進行了最初步的測定。施槐巍大受打擊,他忙活了幾個月的青霉素純度測定,居然被人提前完成了。早知道那些人問他來要青霉素樣品時,他就不那麼慷慨大方的送了出去,雖然對方是有付給他岐黃點的。事實證明,貪小便宜吃大虧,古人誠不欺我也。
阿苒這回是徹底傻眼了,她想去找姜橧問問是怎麼回事,可元老會的人居然一個都沒有出現。這麼一來,她就沒有辦法湊足三十點岐黃點參加年底的宗門交易會了。實在不行,就只能回頭大量提純青霉素拿去坊市上兌換岐黃點了。
師徒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是哭笑不得,一時間整個望天閣里愁雲慘淡,哀嚎遍野。
就在她發愁的幾乎要狂抓頭髮之時,顏九針忽然派人送了一封信,恭喜她登上了年底石門抄特刊。阿苒一見頓時雙眼發亮,石門抄特刊?那是什麼東西?能給她帶來多少岐黃點?當下顧不得天色已晚,抓了信就往飛天閣跑去。
兩個月不見,顏九針的臉似乎瘦了許多,見了阿苒臉上居然浮現出些許暈紅之色。他微微別開了眼,開口第一句便是:“我聽說了,你那望天閣。”
阿苒有些摸不着頭腦,道:“什麼?”
顏九針見她一臉迷惘的樣子,不由有些氣惱,他緊緊的盯着少女的雙眼,哼了一聲道:“還不承認么?你在飛天閣住了這麼久,才拿到宅子就改名叫望天閣。難道不是對我,對我……”他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只將臉扭了過去,咬着唇沒有說話。
ps:對不起,昨天發高燒,原本今天還有兩個社交活動,都沒有辦法參加,到現在才寫完昨天的份,晚上的時候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