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第 215 章(捉蟲)

215 第 215 章(捉蟲)

戰爭如火如荼地進行着,四野有一片鬼哭,又有一片歡歌。

巨鹿自雍馳率部離后,第二日便被古謙領兵攻破,生擒巨鹿王。

巨鹿世家哭泣,北軍的戰士卻在篝火邊唱歌,戰利品堆積如山,封賞之令一日三至。從漁陽匆匆趕來的陳家子們開始主持丈量土地,收繳地契的工作……所有巨鹿世家首領都被漢軍看押,等待着發落。

有人找到了漢軍中世家將領求情:“令尊與家父曾有一面之緣,同為世家,求你通融。”

“呵,這些都是陳郡丞手下的人管,我這個做將領的,怕是幫不上忙。”

“我家祖上於巨鹿百年積蓄,造福一方,今盡為漢王所擄,你也是世家,你家也有祖產,將心比心,何忍看着漢軍收繳我的土地?”

“你這話說得倒輕巧,又怎麼能這麼比?自從我去了北地抗戎,家中子侄之輩盡追隨漢王,我浴血殺戎人的時候,你們在哪裏?——你們在戰場上屠我兄弟,殺我同袍!此戰既然輸了,難道不該向勝者低頭?我於北地建功立業,若是漢軍輸了,難道你們又會放過我?不奪我之產?我在漁陽受賞受封,當年雍偽攻漁陽時,不也是想奪我之地?”

那人悻悻而歸。

古謙得古驁之令,從此鎮守巨鹿,封為巨鹿太守。

而雍馳一行,則早已脫身,回到了上京堅城之中。

仇牧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雍馳了,所以他再次見他的時候,顯得尤為開心。他從門裏瘋瘋癲癲地跑出來,笑着露出牙齒歡迎雍馳,卻看見了雍馳一張疲憊已極的臉。

“小馳,你怎麼了?”仇牧收斂了喜色,關切地問。

雍馳不說話,他穿着便袍,衣衫上還有殘血味沒有褪乾淨。他的頭髮沒有束起,而是披在腦後,只插了一根麒麟骨做的簪。他走到囚禁仇牧的庭院深處,在樹蔭下一張破舊的藤椅上坐下了:“……你這裏真安靜。”雍馳說,“不吵鬧。”

單手撐起額,半面臉上的傷痕因連日的趕路與操勞變得更加深刻了,與鳳目朱唇玉面相配,讓雍馳顯得更為頹麗。

仇牧跟着雍馳,這時便走到雍馳身邊:“小馳,你做皇帝做得不開心么?”

雍馳搖了搖頭,張開了五指,對着仇牧,漏下陽光,令他的瞳色斑駁:“……我已經抓住他了,已經抓住了……他的每一個將領都在我的佈局包圍之中……明明已經把他捆縛起來……以為他再也不會逃脫我之掌心……終於可以被我手刃……可沒有想到,他卻輕而易舉地掙脫!輕而易舉……呵呵,我錯得離譜。

我料到他精銳騎兵也許比虎賁強,因為有好馬,可我沒有想到,他竟把漢軍全練成了騎兵,他們並不比虎賁強,但他們的馬比虎賁的馬好太多。虎賁的馬,看見漢軍的馬,居然自己就怯了,不敢衝鋒,只會躑躅,你說好不好笑?畜生也害怕……”

雍馳嗬嗬地笑了起來,卻沒有笑意,笑着笑着,聲音暗啞,倒像哭。

仇牧撓了撓頭,拉起雍馳的袖子,搖着道:“小馳,我……畫馬,去過馬場……你……你想必是沒見過。”仇牧彷彿想起了什麼般,續道:“哇……他們那些馬,都是圈起來的野馬,而喝戎人的血喂大的,與這邊馬不同。你、你當初既然不懂,怎麼不來問我?我可以告訴你呀!”

雍馳面上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神色,他仰頭望了仇牧一眼:“是啊……我該來問你的。”他頓了一頓,“你本就是漁陽郡的太守,若當年我答應你幫你奪回漁陽報父仇,這些馬恐怕就是我的了,不是么?我就可以用它們一統世家。”

仇牧在雍馳身邊蹲了下來,道:“小馳……”說著仇牧牽起雍馳的手,放在唇邊一邊碎碎地親吻,一邊偷瞟着雍馳,雍馳並沒有抽開:“一切的因由,都是從你背叛我而起。你不背叛我,今日我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是你欠我的。”

仇牧怔怔地道:“我欠你的。我欠小馳。”

雍馳道:“我如今第一後悔沒有早日殺了古驁,我殺了呂謀忠,殺了他兒子呂德全,卻漏過了他的義子。我第二後悔的,便是我自以為是,年少氣盛,忘了拉攏你,結果你被古驁拉攏過去了。”

仇牧睜着眼睛,表情懵懂地看着雍馳。

“你想報父仇,我本可以好好勸你。可我託大,那時我剛平定了晉王之亂,意氣風發,眼裏哪裏還有你?”

仇牧想了想,帶着一點而通的表情,篤定地道:“若是小馳陪我睡覺,我就不背叛小馳。”

“呵呵……”雍馳聞言,從喉嚨你發出涼涼的兩聲笑,猛地抽出了被仇牧捧在懷心的手,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世家大廈將傾,竟無一人願意擔當。說是四大公子,虞君樊身為混血,卻自稱世家,招搖撞騙;廖去疾整日想着江衢那麼點膚淺之事,只想恢復南朝之榮,讓他們父子二人偏安一隅;素日被稱有才的懷公子深居簡出,若不是他祖地被奪,怕是一輩子要做書齋里的學究。

而你呢?你身為嫡子,居於北地邊關要塞,整日就心繫書畫歌舞這些無用之事,男女之情!你到現在還想着這個?!你們都不操心世家之後世,我卻操心,因我身為世家,不得不操心!當年秦王定鼎天下,也算有一統世家之志,可五十年間,世家就出了秦王這麼一位人物!如今,再就是我了,可我還不過是一個族子!”

雍馳說話急促起來:“我爬到雍家的枱面上,就花費了太多時間;我為得到雍相的寵愛,又花費了無數的精力;我以武功在軍中立威,統合虎賁中的世家子,竭盡心智,卻讓我對朝廷之事應接不暇!等我要需朝廷為後盾時,你們這些目光短淺之人還處處給我下絆!等我終於掃清了一切,當上了皇帝,好不容易可以一展身手……可是為時已晚!我在日以繼夜做這些時,你們在做什麼?——蠅營苟且、尸位素餐、醉生夢死!就連雍相……也在府中夜夜笙歌……現在打輸了仗,居然要我下罪己詔!”

雍馳艷美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起來,彷彿在低吼着他在別處無法發泄的憤懣:“……居然要我把虎賁的軍糧,分給那些不顧身份的逃兵逃將!口氣還不小……要比照俸祿!”

雍馳激動地站起身,面色猙獰,仇牧被他的氣勢所懾,坐倒在地上,仰頭望着他,畏懼地道:“……小馳……小馳,你怎麼了?你不要生氣。”

雍馳的眼中漫出厭惡之色:“……你活着又有什麼意思?你為什麼不去死?”

仇牧瑟縮了肩膀,原本高大的北人身軀瘦削畏縮:“我……我想活着,陪着小馳,讓小馳不要難過。”

雍馳閉上了眼睛,痛苦地道:“虎賁的軍糧,我是分呢,還是不分呢?”

仇牧說:“小馳不開心,就不分。”

雍馳勾起嘴角:“他們身份尊貴,京畿世家千絲萬縷,我不分,朝廷就有人不儘力,我不分,奮武軍連仗都打不了。況且他們稱,是我指揮不當,連累他們打了敗仗……”

仇牧認真地冥思苦想很久,望向雍馳:“……那小馳可以告訴他們分的壞處,不分的好處。”

雍馳笑了,卻不理仇牧,自顧自地說:“今日朝上有人說,若我不管他們死活,或者虎賁不夠軍糧分他們,他們就要逃往南邊。且他們還勸我遷都,重建南朝,與古驁划江而治。”

仇牧恍然大悟地道:“喔!”

雍馳一腳把仇牧踢翻:“‘喔’?你就會說一個‘喔’?百年之都,就要棄之不顧,你為何如此冷漠麻木?!”

仇牧忍痛一把抱住雍馳的腳,“小馳!”

雍馳用手撫住眼,仰面而嘆:“就連我的妻子也勸我去南邊重整旗鼓……可我是皇帝,我不能丟下我的京城!”

仇牧默默地抱着雍馳的腿,流淚道:“小馳,你好可憐……好可憐……為什麼沒人心疼你?”

“因為我是皇帝,我背着天下的興亡。”

“那你不要做皇帝了罷!”仇牧哭喊着,“你不做皇帝了。你住到我這裏來,我心疼你。”

雍馳從仇牧的懷抱中抽出了腿,向大門邊走去,喃喃自語:“我不遷都,我要死守京城,我統兵至今,平晉,克,平呂,克,和戎,天下本平。所敗北者,唯古驁。他若圍城,我便與他決以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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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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