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

孟玉樓聽了蔣竹山這話,唬了一跳道:“先生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夫主身體有損……”

那蔣太醫雖然三十歲上下年紀,只因出身微末家道艱難,卻是尚未娶親的,聽見孟玉樓問他,不由得臉上一紅,低了頭道:“大奶奶,常言道醫家百無禁忌,如今雖然男女大防上稍有妨礙,為了病人着想,小人也少不得問了,奶奶既然是西門府中孺人,只怕夫主閨房用藥,多少有些耳聞了……”

孟玉樓聽了這話,羞得滿面紅暈,側過身子稍微迴避,待要不理他時,又怕夫主身體有礙,只是這樣不傳六耳的事情,如今要自己當著一個年輕男子的面說出來,也是十分為難……

那蔣竹山見了,也是有些尷尬道:“奶奶既然不說,小人倒也猜着了幾分,當日初見大官人是,見他面色潮紅唇如激丹,只怕是長期服用藥石之故,如今見了奶奶這樣端着賢淑的人品,此事自然不從奶奶房中說起,就不知道同僚姐妹之中,可有人以此法籠絡夫主呢……”

孟玉樓聽見這蔣竹山說的對勁,心中暗想當日有過一兩次,那西門慶前半夜睡在金蓮房裏,不知怎的後來又偷偷潛入自己房內,偷情一般,卻是抵死纏綿,自己也是心內詫異,往日若只在自己房內,夫妻兩個不過照章辦事恩愛一番罷了,只因玉樓生性淡泊不喜戲謔,那西門慶雖然鍾愛她天仙玉貌,倒也不敢十分唐突行事,只是每次去過金蓮房內,便多半又往自家房中來。

玉樓因為心中疑惑,也曾經問過夫主,據那西門公子說,他原在歡場之中偶然得了一個方子,名喚什麼胡僧葯的,只要吃下此物,就是夜度十女,到底不值什麼,是以寵幸了金蓮主僕兩個又不解饞,又想着玉樓容貌,便趁着夜色摸進房中成就良緣。

當日孟玉樓聽了這話,心中就十分擔憂,也不知道這樣閨房藥物有沒有毒性,就胡亂吃了,只怕損害父精母血,怎奈那西門慶仗着年輕,只要好勇鬥狠,床笫之間展現威風,只將玉樓的話當做耳邊風一般,背着她還只管用藥,只是不敢在三房裏頭放肆罷了。

如今聽見蔣竹山這話,心中猜測便是這胡僧葯作怪,她又哪裏知道是當日那小道童公孫勝潛入潘金蓮房中,藉著回背之術做借口,早已給西門下毒,如今蔓延肌理,雖然不能就死,終究減他壽數,來日苦狀萬分,這是后話。

玉樓想到此處,因臉上一紅道:“奴家房裏沒有這事,只是往日姐妹們一處玩笑,偶然撞破了幾次,這樣事情大宅門兒里也不新鮮,況且奴家上頭還有大姐姐管着,輪不到我來規勸,說了幾次,夫主不聽,奴家無法……”說到此處又羞又愧,眼圈兒也紅了。

那蔣竹山見了玉樓媚態,心中有些痒痒的,又不敢輕浮放肆,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做出十分學究態度,點點頭道:“這就與學生的猜測不謀而合了,看來大官人這個癥候就在此處,如今也少不得實話對奶奶說,學生傾盡畢生所學,好容易將那俗物保住,只是往後一則不可再用虎狼之葯,二來……”

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偷眼觀瞧孟玉樓神色。玉樓見他停住,連忙催他道:“先生但說無妨,奴家受得住……”

那蔣竹山聽了,方才唯唯諾諾道:“這二來嘛,只怕大官人往後再不能人道……”

孟玉樓聽了這話,登時眼前一黑,昨兒心頭血脈逆沖,多虧了楊戩以精純元功壓制住了,方才沒事,誰知如今又聽見這個消息,當真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倒也不是因為玉樓耽於享樂,只是家中六房姬妾,如今雖然死走逃亡的,這李嬌兒倒是找到了下落,孫雪娥關着走不得,月娘和瓶姐守着孩子也沒走,算來算去只有金蓮不知下落如何,這一回去,總不對她們說也不是辦法……

更有一節,自己原本嫁給西門慶,一撲納心的跟着他過日子,實指望夫妻同心,到最後能留下個一男半女的,若是丈夫先走時,自己也算是終身有靠了,誰知如今竟是這樣一個下場,自己這樣花枝兒也似的身子,後半生就要守着這個活寡過日子……想到此處終究婦道人家,心腸軟弱,也是滾下淚來。

那蔣竹山見婦人哭的梨花一枝春帶雨,當真恨不得上前去摟在懷裏安慰一番,終究是念書人臉皮兒薄,只是想想罷了,因連忙勸道:

“娘子且慢哭泣,如今大官人已經知道此事,心中也是不痛快,昨兒聽見有了大娘子的下落,歡喜得什麼似的,一連聲兒叫人去接,實在是天晚了進不去城,多虧楊大人神通廣大,將你家的小大姐命人從城樓上拿吊筐送下來,見了大官人,拉着你們這位姐兒的手只是哭……”

玉樓聽了這話,心中憐惜之意大盛,因將衣袂抹了抹腮邊淚痕道:“奴家沒見過什麼大陣仗,如今夫主得病,唬得我慌了神兒,教先生笑話了,此番我夫家在何處,還是煩請先生引我去瞧。”

蔣竹山聽了這話,心中暗贊道:“這婦人道好個節烈女子,聽見丈夫不能人道,竟還是這般牽腸掛肚的想着他,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呢……”心中想着,一面說道:“既然恁的,娘子隨小人來吧。”

說著,引着玉樓往後頭小院兒去,小鸞在門首處站着,見她來了,上前來迎着笑道:“奶奶方才說什麼去了,這般日……”話沒說完,見玉樓面上珠璣未乾,因大驚道:“奶奶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

玉樓見小鸞這般大驚小怪的,知道昨兒西門慶沒有對丫頭說起自己的病症,因搖頭笑道:“沒有什麼,輕聲些,別唬着了爺,睡了么?”

小鸞搖頭道:“聽見奶奶來了哪能睡呢,巴巴的就等着你了。”說著打起帘子。玉樓點頭道:“你去外頭服侍楊相爺吧,我這裏不要人服侍的,也請蔣先生自便,奴家自會服侍夫主,容我們夫妻說幾句話兒。”

小鸞與蔣竹山兩個答應着,放下帘子退了出來。小鸞因問蔣竹山道:“相爺還在前頭呢?怎麼不回府去。”蔣竹山點點頭道:“還在前頭坐着,誰知道呢,他家的事情誰敢多打聽。”說的小鸞撲哧兒一樂。

蔣竹山昨兒自從見了小鸞,就覺得這妮子生得嫵媚,住手投足之間氣質非凡,不是一般人家兒使女可比,如今見了她主子孟玉樓,便覺得能調理出這樣的丫頭也是不足為奇了。

兩個往前廳走着,蔣竹山因搭訕着笑道:“你們大奶奶在家時排行第幾呢?方才學生聽見她自稱侍妾,難道不是大奶奶么?”

小鸞尚在豆蔻梢頭的年紀,凡事不理會,口沒遮攔的,因不在意答道:“我們奶奶是西門府上第三房侍妾,頭婚倒是楊家的正頭娘子,我就是那一家的小丫頭子。

後來我們先頭那楊大爺沒了,楊家姑媽想着要房子,總是勸我們奶奶再走一步,也是因為奶奶沒有生養,後頭還有個小叔子等着成親呢,守不住,安身不牢,只得叫了官媒來外頭說去,這一說可不要緊,陽谷縣裏都嚷嚷動了。

原先我們奶奶還沒嫁人的時候就艷名遠播,是山東一省有名的美人兒,如今雖然是再醮,不如頭婚的買賣行市了,若比起一般的大姑娘來,說親的只怕還多些呢,別人不說,那尚推官的兒子尚舉人就一心一意的要娶我們奶奶,後來要不是如今這位爺橫刀奪愛,只怕兩個也已經成婚了。”

那蔣竹山聽了嘆道:“論理那尚舉人一個念書的舉子,倒是不好說親的,只是若你們奶奶跟了他,倒也省得這一場紅顏命薄了……”

小鸞聽了這話不解道:“如今我們奶奶千里尋夫,好容易跟我們爺夫妻兩個完聚了,怎麼倒叫做事紅顏命薄呢?”

蔣竹山聽了這話,知道小鸞原來不知道西門慶的病症,因搖頭笑道:“你這小大姐倒愛打聽個事兒的,如今姐兒年紀還小,又是沒出閣的大姑娘,很不應該聽這個。”

小鸞聽見這大夫賣個關子,小孩子心性兒,越發好奇起來,因央着蔣竹山道:“好先生,你告訴我怎的,聽着像是大事呢,你這樣一說我才想起來,方才我們奶奶進來時還是好好兒的,怎麼與你說了兩句話,就哭的淚人兒似的了,難道我們爺那個癥候,竟是不能好了么?只是昨兒晚上我一夜沒睡服侍看顧着,爺也不曾再發熱說胡話的,就只是哭,瞧着氣色還好,暫且無妨,怎麼又不好了?”

那蔣竹山給小鸞連珠炮似的問了半日,早已給她問的昏昏噩噩的,因附在她耳邊低眉耳語了幾句,小鸞聽了,半懂不懂的,也知道不是好話,就臉上一紅不再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此我只想說,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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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人醉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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