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廢物
自從齊桓公通過重耳將流民分散到東營的計策,重耳便越發忙碌起來。
就算政策得到齊桓公支持,但具體施行起來依然困難重重。
首先,一萬多的流民該怎麼分散到東營?
一次性是不可能的,只能將人群打散,分批送押到東營。
每次多少人,該有多少士兵來押送,都是需要精心安排的。每次押送的人越多,士兵也得以多倍數量才能確定途中不會發生意外,或者才有能力可以鎮壓住流民。
但是流民有一萬多人,鎮守齊國都城裏的士兵卻只有五千人,再多就需要從他處調來,他處調兵倒也不會多麻煩,三日便能聚集三萬人馬。
只是諸如此類的小事,雖然沒多大麻煩卻都是需要分心協調。
最麻煩的還是將人送到東營之後的事情,若是不好規劃謀策,送去的流民沒多久便會跑回齊城,不但浪費了糧食人力,重耳的提議也將會變成一個笑話。
東營本來就齊國挖礦營地,只是規模不大。
因為農民地位最高,而且齊國人民富足,只是種田便能解決溫飽問題。所以一般家裏有田的都不會棄農從工,棄農從商的可能還略高點,雖然身份低,但往往能賺到較多的錢。相反中規中矩的工人在齊國並不得人所好,主要是就算當工匠也比在深山裏挖礦來得輕鬆,在深山裏挖礦不但環境惡劣,最主要是稍有不慎就會出意外,自此長葬於地下。
所以東營的礦區人數一直不多,如今就算塞進一萬多人也能塞得下。
只是工作制度必須得分配好,房屋建設以及糧食疏通渠道也要儘快到位。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這也是為何起初齊桓公以及眾多大臣不認同重耳的計策。
像重耳之前所計算的四十五萬的饅頭已經是超乎齊國所想。現在居然還要為了這些流民花費更多的金錢人力,如果沒有礦產的利益所在,這項計策恐怕直到流民突擊進了都城都不可能落實了。
就算現在齊桓公批准了這項策略。拿出來的資金依然不多。
資金不夠這是對分散流民的進程是個巨大阻礙,但是再大的困難重耳也只能想盡辦法解決。因為時間也不多了。
只有儘快將流民押送到東營,礦區的利益才會最大化,齊國的對於這些流民的投入也才會在控制範圍內。
雖然艾蕭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時參加會議,但是對於事態進程依然了如指掌。
自從她建議重耳選擇東營開始,在令尹府艾蕭又能偶爾參與談論,隨後她再次提議十三道城門全部發派糧食,將流民自動分散。人數一少,第一批流民終於很順利地押送走。從那之後眾人對於艾蕭的女性身份終於有了認可。
這主要還是歸功於之前半年多的來往,眾人對於艾蕭的抵觸心理本來就少,再加上艾蕭確實有才,激烈辯駁時候往往讓人模糊了她的性別。
只是出了令尹府,艾蕭依然是什麼都插不上,甚至是不能露面的婦人。
一般重耳進宮或者與其他大臣商議的時候,隨身陪着也就只是狐宴先軫趙榱等人,就算有些人來令尹府找重耳,艾蕭也只有迴避的份了。
連着幾日艾蕭幾乎都沒怎麼和重耳好好說過話,平日她一早未醒。重耳便起來了,她沉睡后,重耳才回來。或者乾脆埋頭在書房一整夜。
每天早上起來艾蕭摸着床邊已經冰涼的被褥,甚至有種錯覺她只是一人住在這房屋裏而已。
這一日重耳依舊一早起來就不見蹤影,此時流民已經有一大半轉移到東營,並且房屋建築,礦產收入者幾日都有了進展。
重耳在東營安插了不少人,每日都能接到從東營傳來的最新消息。
昨天押送的流民到半路的時候突然暴亂了起來,居然有許多人認為齊桓公派士兵將他們送走,是為了保存糧食而將他們一一殺盡。這種荒謬的流言不知道是如何傳出來的,如果進一步擴散事態將非常嚴重。剩下流民將不再配合不說,流言傳播出去對齊國名聲更是一個重大打擊。
重耳幾乎是剛脫掉外衣。一接到消息又立即穿衣去處理,所以艾蕭這日起得再早還是沒有碰到重耳。
艾蕭是用早膳的時候才得到消息。心裏默默嘆口氣。
之前押送的進程出乎意料的順利,沒想到快結束的時候反而鬧出了事情。
幸好之前就有想過類似事件的發生,重耳應該會派人從東營找回一些人來洗清謠言,想必流言很快就能解決。
只是,艾蕭不由皺起眉頭,這謠言若是在最初發生還情有可原,但是到了這時候就不免令人多疑。
艾蕭用完早膳后,就挑選要外出的服飾。
最後在深衣和胡服里,艾蕭摒棄了胡服換上了深衣。
良久沒騎馬,艾蕭真的很想騎馬出門,但還是算了。
她現在好歹還代表着重耳的顏面,還是低調些好。
更何況,她今日要去找的那個人,騎馬也確實不太方便。
李醫師在兩日前便給艾蕭傳口信,他的師傅王醫師願意給艾蕭把脈,只是他年紀已大挪不得,還請艾蕭上門診問。
艾蕭覺得有點奇怪,王醫師之前明明已經明確拒絕過,卻不知為何突然又改口。
只是這一段時間艾蕭也沒閑着,重耳隔三差五便會給她找個醫師來,只是都沒看出什麼問題,補藥卻越開越多。
艾蕭喝了幾日見沒什麼變化又嫌中藥苦口就不願再喝了。
重耳見確實沒什麼效果也就不再逼艾蕭,只是給艾蕭找的醫師一直沒中斷過。
不過王醫師突然改變主意要給艾蕭看病這事,艾蕭也一直沒找到機會和重耳說。
其實莫名地,艾蕭已經有點抵觸去找王醫師,她更偏向於相信之前那些醫師所說的話。
她沒有任何問題......
艾蕭出來時,馬車已經備好。
出乎意料的是。給艾蕭駕馬車的居然是先軫。
“先軫?”艾蕭原地停住,沒有上馬車“怎麼會是你,谷毅呢?”
先軫穿着短口胡服。高大的身軀完美的勾勒出來,就算坐着車板上也很難讓人想像他只是個平凡車夫。
“谷毅被公子派去了東營。”
“哦。”艾蕭點了下頭。卻還沒上馬車,糾結着該怎麼和先軫說明。
她知道重耳有吩咐過凡是她外出必須由隊伍里人相隨,這算是對艾蕭的一種保護也是對三十多士族的信任。
平日艾蕭外出,也確實都是由谷毅駕馬,驀地換成先軫,倒是覺得有點怪異。
先軫見艾蕭不動,看了她一眼“上車。”
“哦......”艾蕭還是爬上了馬車,雖然她很想和先軫說明。駕車這種小事真用不得他出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從她暴露女兒身起,先軫便一句話都沒有主動和她說過。
兩人私下更是默契地沒有任何來往,不明就裏的人都會認為艾蕭和谷毅這類人的關係都好過先軫。
艾蕭是因為對先軫有些愧疚心虛,再加上注意力全繞着重耳轉,便有幾分忽略了先軫。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先軫已經將她隔離在外,表現可謂淡漠至極。
趁這次關係,艾蕭還是有點想修復下和先軫的關係。
她從未和先軫點破過心思,兩人做回朋友。像介子推那般應該也沒問題吧。
但是艾蕭發現她想得太輕鬆了,她坐上馬車后,就和先軫隔着層帘子。可她卻始終想不到任何的話題。
直到王醫師的府邸,艾蕭還是沒能和先軫說句話。
只能有些淡淡憂傷地想,有些事情錯過了,似乎就再也回不來了。
艾蕭下馬車后沒有立刻就走,想着好歹和先軫說聲再進去,不想先軫卻主動開口“等會,我陪你一起進去。”
艾蕭一愣,點頭說“好。”
奴僕從先軫手裏接過馬車后,艾蕭便和先軫兩人進了府。
路上。先軫突然開口說道“我聽說王醫師醫術了得,也許真能治好你的病。”
“希望如此吧。”艾蕭說完后就有些沉默。因為頻繁看醫生,府里眾人都猜到艾蕭有病。但是什麼病卻依然沒有人能說的清楚。
到王醫師藥房的時候,艾蕭和先軫皆被攔了下來。
“對不起,先生說只能讓夫人一人進去。”
艾蕭和先軫對視一眼,先軫點下頭“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叫我。”
“好。”艾蕭感激地對先軫一笑,便推門走了進去。
先軫看着緩緩地合上,艾蕭的身影也徹底不見。
有人請先軫到偏殿坐着等會,先軫搖頭拒絕“不必了,我在這裏便可以。”
奴僕見先軫氣宇不凡,也不敢多加阻攔,便由着先軫站在門外。
先軫雙手環胸靠着廊柱,等了許久還不見艾蕭出來。
裏頭更是靜悄悄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不由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打探下怎麼回事,門倏地被拉開。
艾蕭兩手拉開門,臉色有些難看,沒有多看先軫一眼,腳步匆匆直往外面走。
先軫連忙跟上,鑒於還在王醫師府邸沒有多問。
等艾蕭一上馬車,先軫便也直接鑽了進去,語氣焦急問道“艾蕭,你怎麼了?”
艾蕭一人靜靜坐在車裏,坐姿端雅,聞言慢慢地抬起頭。
“先軫,如果我是一個廢物,該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