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憂喜參半
傍晚時分,一陣大風刮過,天突然就暗了起來。
艾蕭放下手中的書,看了一眼窗外的烏雲,不得不吩咐丫鬟把蠟燭點上。
燈芯細微一響燃起,整個房間也亮堂不少,昏黃的燭火看着只覺得滿屋子暖和。
“夫人,要奴婢關窗么?這天看着是要下雨了。”
艾蕭點頭,起身把書簡放到書架上。
丫鬟關好窗戶,又繼續問道“夫人,已經酉時了,是否要用膳?”
艾蕭正要挑另外一本書,聞言動作一頓“酉時?重耳他們還在前殿會議?”
“是的,還沒有人出來,也都還未用晚膳。”
“哦。”艾蕭聲音淡淡,有點說不出的失落“用膳吧。”
“喏。”丫鬟應答下來,轉身要離去,艾蕭又把她喊住。
“吩咐廚房多備些好酒好菜讓人送過去,再緊要的事情也不能忘了吃飯。”
丫鬟立即應下來,稍稍等了一會,見艾蕭始終挑着書沒有再吩咐,才退了下去。
聽到背後腳步離去的聲音,艾蕭低頭髮現書簡居然拿反了,正過來,書名是《齊國史記》。
隨意掃了兩眼,大概是說齊國風情世俗,本想放回去,驀地瞥到一行字:“寡人有污行,不幸而好色,姑姊有不嫁者。”
從前朝齊襄公淫/亂開始,齊國便開闢了一種扭曲的風俗,姑姐妹不嫁,更是令全國族中長女不得外嫁,以留在宗廟主祭祀為理由。
驀地一道驚天霹靂,眼前的牆壁閃白一晃,又恢復原樣。
艾蕭猛地心頭一跳。
“夫人。李醫師到了。”男子變聲期的公鴨嗓,在陰雲天顯得格外刺耳。
艾蕭回過神來,轉身看着傳話的奴僕。默默鬆了一口氣“快傳人進來吧。”
“喏。”
艾蕭一邊走到外堂一邊吩咐道“對了,重耳這會還在忙就不要跟他通報了。”
這次奴僕沒有立即應了下來。見艾蕭冷眼看來,才小聲地應了句“喏。”
雨下得很快,沒一會屋檐下就連成了一簾水珠。
丫鬟提着食盒走了進來,除了腳底略濕全身都是乾爽着“夫人,李醫師到了,只是淋了些雨,說是換了衣裳再過來,免得濕氣帶進了屋裏。”
艾蕭微微一笑。她大冬天游泳都有過,這點點濕氣算什麼。
不過艾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吩咐丫鬟把飯菜擺在內堂,打算先用膳。
這李醫師應該一時半會是過不來了。
艾蕭可不想餓着肚子等人,她可是連重耳都不等呢。
不過出乎艾蕭意外,幾乎是飯菜剛擺出來,這李醫師就來了。
艾蕭只好無奈看着一桌菜肴,放下筷子,又出來了。
李醫師是個五十來歲老者,鬍子花白不清。感覺有點臟,卻修理的極為整齊。
行事也乾脆,給艾蕭行禮后就直接把脈。甚至連問艾蕭有什麼病情都省了。
似乎只要一把脈,病人身體如何,他皆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把脈的時間也很短,幾乎兩個呼吸就他就把手收了回來,神情卻嚴峻了下來。
“夫人的身體,並無大礙,甚至可以說脈搏清晰有力,血氣十足,身體狀態應該是極好才是。”
艾蕭不確定重耳和醫師說過她的情況沒有。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畢竟大姨媽這種事情在現代都有點難以啟齒,更何況古代。
不想李醫師只是看了艾蕭背後丫鬟一眼。琢磨着說道“在下慚愧,從脈上來看夫人身體應該無礙。至於為何遲遲不來,卻是不大清楚。”
艾蕭微微一笑“這一年來我走南闖北,身體確實一直都不錯,甚至有些男子都不如我,李醫師並沒有看錯。”
李醫師有些驚訝,不來月事的病因並不難查看出來,難的是在開藥調養,但是他連病因都沒查出來,本來已經做好被羞辱一番,甚至可能為此丟了名聲。
不想夫人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反而還為他開脫?
難道,這夫人不是真的沒有來月事?
李醫師有些疑惑,臨行前卻又看到艾蕭眼底淡淡的失落,看來並不是不在意。
莫名地醫師又停了下來說道“雖然在下無能,但是我的尊師卻是當年齊國第一醫師,只是他如今八十有餘,已經退休在家,不問世事已久。夫人這事有點蹊蹺,在下倒是願意去遊說一番,只是他老人家肯不肯出動,卻是不知道了。”
艾蕭大喜過望,下意識地對醫師行禮“多謝李醫師出手相助,無論成語與否,艾,齊六都感激不盡!”
“那就有勞李醫師了。”
幾人聞言看去,只見重耳從環廊拐角走了出來,也朝李醫生行了禮。
“令尹大人不必客氣,這只是小的分內之事。”
艾蕭第一次聽到別人喊重耳令尹大人而不是公子,有點怪怪的,看着重耳熟悉的身影卻又忍不住心情好了起來。
送別了李醫生,重耳便攜手帶着艾蕭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不是還在殿堂議論么?”艾蕭看着重耳好看的側臉,因為冒雨趕來,鬢角有些濕潤,更顯得眉目如水。
“不是讓你醫師來了就給我傳話么?”重耳一路帶着艾蕭穿過前堂進了內堂,看見滿桌菜色,嘆口氣“若不是見你送菜來,想回來和你一起用膳,醫師走了我都還不曉得呢。”
艾蕭心底有點甜蜜,又怕重耳繼續怪她,就主動拉着他坐下“我也還沒用膳呢,幸好飯菜還溫着,重耳陪我吃飯可好?”
重耳看着艾蕭一眼,果然沒有繼續,而是問道“醫師說了你身體怎麼樣?”
艾蕭拈了一塊肉到重耳碗裏“看你瞎着急,醫師說我身體可好了,當個大力士都沒問題!”
“呵,倒是第一次見連馬車都抬不起來的大力士。”重耳毫不客氣反諷。
“......偶爾大力士也會有失手抬不起馬車的時候嘛。”
重耳看着艾蕭不滿的模樣,伸手把她抱過來放在腿上,安撫着“是啊是啊,不過艾蕭要當大力士,重耳還捨不得呢。”
“夷吾向秦國借糧了,而且收到糧食后並非賑災,而是存入私庫用來揮霍奢侈。”
艾蕭瞪大眼,然後笑起來“夷吾,還真敢!他恐怕是以為公子在外,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地位了。”
“可惜,今年苦了晉國的子民。”艾蕭笑意漸漸收了起來,這一路她見過太多貧困窮苦,見過太多人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溫飽的生死線上掙扎着。
為了不被這世界所拋棄,他們只能用盡全力,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方設法在閻王那裏多討些時辰,苟延殘喘地在這世上活着。
重耳嘴角微微一笑,沒有接着艾蕭的話,問起了別的事情“艾蕭覺得,後天還需要給城外難民繼續送食物么?”
艾蕭有點反應不過來“當初不是說好送三日么?”
以重耳現在的財力而言,根本沒想辦法像齊國一樣無償貼補那些難民過冬。
所以當初只是藉著婚禮的苗頭送食,隨着婚禮結束也就有理由結束了。
“先軫他們將人心鼓舞的太好,若是後天就不送,恐怕會冒出些適得其反的言論。畢竟糧食本就不夠吃,難民又在不斷增加,還要從他們手裏再扣下一半糧食,只會引起反抗抵觸情緒。”
艾蕭不由皺眉沉思了起來,重耳還是接着不緊不慢說道“但是繼續送糧食也有兩個問題。一,是我們糧食也不多。二,如此繼續下去,只怕樹大招風。”
艾蕭明白,第一個問題其實不難解決,難的是第二個。
新官上任三把火,重耳毫無徵兆地登上令尹之位,本就讓人眼熱,而位置還沒坐穩又如此大出風頭,不招人恨才奇怪。
最主要是,齊桓公補貼的那些難民良久,得到的名聲卻還不如重耳這兩日多,幾天也就罷了,長久下來難免心生間隙。
到時候齊桓公不喜歡重耳,下面的官員陰奉陽違,在時不時背後給你桶一刀,那重耳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地不應,處境將會十分堪憂。
艾蕭愁得有些吃不下飯,當初是她急着像狐宴證明,卻沒深刻細想下背後的利害關係,才會導致現在的尷尬局面。
重耳見艾蕭眉頭緊鎖,只是一個勁盯着桌面發獃,便晃了一下她“好了沒事,別想太多,先吃飯。”
艾蕭忍不住看着重耳,見他一點事都沒有,還用筷子拈了菜想喂艾蕭。
這模樣倒是讓艾蕭平靜了下來,乖巧地就着重耳的手把菜吃了下來。
“公子。”艾蕭叫公子實在叫習慣了,一沒注意就喊了回來“齊桓公想留你下來,應該是為了將來輔助某位公子吧?是為了他離去后,齊國依然能繁華昌盛?”
“依公子所見,齊桓公是喜歡哪位公子?我們倒是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這畢竟對他將來登位也是有益。”
重耳靜靜聽着,隨後搖了下頭“我知道齊桓公喜歡哪位公子,但我卻不想這麼快就站隊。這對他來說是有好處,對我來說卻是憂喜參半。”
“不過,艾蕭倒是提了好主意。我一個人是沒法獨吞這美玉的,那就只好多找幾個人來分擔。私下都和這五位公子傳信吧,誰願意來就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