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遊說
待到王蘅慢條斯理的吃了晚飯,開始用茶,這才吩咐人搬了個綉墩放在旁邊請羅姨娘坐下。
羅姨娘站了這半個時辰,雙腿早就酸痛不堪,如今也不計較只是一個綉墩,也不敢再說客氣話以防王蘅當真,趕忙就坐下了。
王蘅笑道:“姨娘為了我處置了紅霞,我便知道姨娘待我的心不錯,既如此,姨娘有話便說,我若是能幫上忙的,肯定幫忙。”
羅姨娘鬆了口氣,見說到了正題上,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聲音也不由得哽咽起來:“大小姐應該也知道了,老爺續弦,娶了新夫人,如今新夫人還在京城,可將來總有回來的一天,到時候可就沒有大小姐和妾身的立足之地了!”
王蘅笑道:“應該沒這麼嚴重吧。”
羅姨娘道:“老爺心地善良,又是官身,家裏產業又多,若是續弦,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到,怎麼偏找了一個二十二歲還沒出嫁的?妾身可是見過的,這樣的老姑娘在娘家受慣了氣,嫁了人,做了當家奶奶,定要變本加厲的嚴苛,好彰顯自己的身份!好在娘家人跟前揚眉吐氣!到時候,妾身有大少爺傍身,不過是敬着她,熬着日子,待到大少爺長大也就罷了,可大小姐就要受氣了,她眼見着大小姐被老爺放在心坎上關心,能不嫉妒?大小姐是嫡出小姐,她將來所生的子女也是嫡出,看着老爺把家裏的產業都轉到大小姐名下,能不眼紅?這惡毒繼母治死原配所出的少爺小姐,替自己的兒女鋪路,這樣的事可不少見,大小姐可要做個警惕!”
王蘅笑道:“姨娘所慮倒也有道理,可有父親在呢,她怎麼敢欺負我?”
羅姨娘道:“哎呦呦,我的大小姐,您是尊貴人兒,有些話也不敢說,怕污了大小姐的耳朵,可我卻明白,有句話叫柔能克剛,她又是新夫人,老爺圖個新鮮眼熱,她日日在老爺跟前嚼舌頭根,時間久了,老爺就是不信也信了,大小姐和老爺相隔千里,即便是父女,也要被挑唆的翻臉了,到時候哄得老爺什麼話都聽她的,大小姐沒了老爺撐腰,豈不是只能任她擺佈么?”
王蘅捂着嘴笑了起來,想着羅姨娘還真是好口才,若是換了別的小姐,聽了羅姨娘這番話,肯定就信了,畢竟這年頭賢惠大度,真心把原配子女當成親生子女一樣教養的繼母不多見,大都是捧殺或者刻意冷落,把好好的少爺慣成了紈絝子弟,或者把好好的小姐養的畏手畏腳,見不了人,抑或有那等更加惡毒的,直接敢下死手,事後也沒有人敢追究。
羅姨娘見王蘅笑起來,只當她不信呢,越發的要渲染了:“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雖然有舅家撐腰,可老爺有了新岳父岳母,哪裏還管舊的?齊家能幫得上手的也有限,大小姐可別犯了糊塗,一開始把那新夫人當成母親一樣敬着,這日後可是要吃虧的。”
王蘅一抬手止住了羅姨娘的話,也慢慢斂了笑意,道:“姨娘的顧慮我都知道了,也都明白,這是姨娘為了我好呢,可姨娘也知道,我是女兒家,又是訂了親事的,在新夫人眼裏,不過是等着潑出去的一盆水罷了,再加上她知道父親疼愛我,必定會對我客客氣氣,怎麼會故意責難我,惹得父親不高興呢?倒是羅姨娘,生下了庶長子,雖說王家的規矩,尊卑嫡庶分明,可芹哥兒到底是父親的長子,父親也多有憐惜,將來倘若新夫人生下嫡子,又怎麼會看着庶長子在自己跟前礙眼呢,依我說,倒是姨娘的危險更大呢!”
羅姨娘原本想哄的王蘅和新夫人斗一斗,她坐收漁翁之利,可沒想到王蘅倒是想得明白,不上當,還指出自己的危機,暗想自己倒是低估了這個大小姐,想着便換了個策略,道:“正是這話呢,妾身敬着她,就怕她容不下妾身,妾身也是憂心呢,這不是來找大小姐么,倘若大小姐能護着大少爺,或在老爺面前幫着說兩句好話,便是大少爺和妾身的福氣了。”
王蘅笑道:“羅姨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我並不打算幫你。”她臉色驟然一冷,道:“你的小算盤以為我不明白么?把我當成傻子哄騙,也虧你想得出來!新夫人已經進門了,你挑唆我去向父親哭鬧,說是為我好,可卻是想讓我幫你把新夫人趕走,我偏偏不如你的意!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寫了信給父親,讓父親帶着新夫人今年年底回鄉祭祖,給我慶祝及笄禮,你只等着拜見新夫人便是,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羅姨娘臉色大變,她低聲下氣一晚上,就是為了說動王蘅,可沒想到王蘅看出了她的來意,卻依舊把她當成猴耍,一時間又是惱羞成怒,又是無地自容,憤怒的站起來,恨恨的看着王蘅。
王蘅優哉游哉,才不在乎她憤恨的眼神,只是道:“並不是所有的臨時抱佛腳都管用的,羅姨娘,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您還是請回吧。”
羅姨娘冷哼道:“大小姐倒是成竹在胸,如今新夫人還沒站穩腳跟,自然會求着你,等新夫人生下兒子,我就不信老爺還會偏心,這世上的人誰會放著兒子不喜歡去喜歡女兒?呸,賠錢貨罷了!”
金玉和什錦聽了這話都氣得要命,連常媽媽也氣的道:“姨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您難道就不是女兒身?您難道就不是賠錢貨?”
王蘅不怒反笑:“媽媽忘了,姨娘抬進門的時候王家給了近三千兩銀子的彩禮錢,可姨娘卻是凈身一人,一頂小轎就進門了,姨娘非但不賠錢,還能掙錢呢。”
一席話說得屋裏的丫頭都捂着嘴笑起來,羅姨娘氣的胸脯起伏不定,臉色蒼白,咬着牙忍了半天,一腳把原本坐着的綉墩踹倒了,一扭身帶着人走了。
常媽媽氣的厲害:“她怎麼敢這麼放肆!回頭一定稟告老爺。”
王蘅倒是不生氣,道:“她的好日子也沒幾天了,就讓她鬧吧。”
整治了羅姨娘一回,王蘅的心情很好,睡前趴在床上看了會小心翼翼藏着的話本,很是愉快的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羅姨娘便鬧騰開了,先是鬧身子不舒服,讓小丫頭跑到王蘅這兒哭,存心讓王蘅不安生,又把她娘家的嫂子嬸子弟妹都請了來,一群女人嘰嘰呱呱的指桑罵槐,存心鬧騰。
王蘅知道她是故意的,只不理她,也吩咐院子裏丫頭不許搭理,羅姨娘卻越鬧越凶,先是剋扣王蘅的份例飯菜,繼而又扣着王蘅的月例銀子,竟然擺出一副公然和王蘅作對的姿態。
王蘅倒也理解!
羅姨娘一直對她隱忍退讓無非是因為王芹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王家的唯一繼承人,她縱然嬌貴,卻是女兒家,到了年紀一副嫁妝便打發了。
如今父親續弦,新夫人不止成為壓在羅姨娘頭上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將來新夫人所生的嫡子也會奪去王芹的繼承權,羅姨娘所擁有的一切即將都成為虛幻,這叫她怎麼甘心?
她遊說自己不成,這樣發瘋撒氣倒在意料之中,王蘅也沒有跟她硬頂,她本來就有私房錢,不指着府里的月例過日子,只吩咐王總管從府外單獨採買了東西來供她用。
羅姨娘越是生氣,她越要高高興興的,看誰熬得過誰!
過了兩日,王蘅來了招釜底抽薪,寫信給外祖母,讓人來接自己去齊家小住,上午把信送去,下午齊家便來了人。
來人是王蘅的表哥齊詠,他是齊家的二少爺,比王蘅大兩歲,今年虛歲十七,自幼活潑好動,六歲的時候就請了拳腳師傅在家教授功夫,如今大了,更是喜歡往外跑,齊老夫人一看他還是小孩兒心性,再加上大孫兒齊鳴已經娶妻生子,因此也並不勉強齊詠早早成親,任憑他早出晚歸,結交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只要不出格,總是不加以約束。
齊詠也常常感嘆,說幸而有大哥齊鳴頂着家,不然他斷不能這麼逍遙自在。
齊鳴是齊詠的大哥,齊家的大少爺,性子和齊老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最是老成穩重,今年二十歲,娶妻衛氏,兩個人的兒子齊楠已經三歲了,如今他接手齊家大部分的事務,儼然成了齊家下一代的掌舵人。
齊詠和王蘅是表兄妹,又年紀相當,再加上齊詠的兩個妹妹齊真和齊媛,四個人是一起長大的,感情非常好,每回王蘅要到齊家小住,幾乎都是齊詠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