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無視女王怨恨的眼神,米可從容地走向納芙德拉對她鞠躬施禮,然後附在她身旁悄聲耳語,納芙德拉微微瞪大雙瞳,遲疑片刻,很快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她離開中庭。
烏納斯也在暗中注意米可的一舉一動,自從他身邊逃開,到最後走出王宮,她始終沒有再看他一眼,納芙德拉對他的解釋是,用於凱羅爾殿下婚禮的胸飾掉了幾顆珍貴的綠松石,命米可外出購買修補。
這個解釋很牽強,很明顯她與米可都抱定自己不會深究才編造了一個敷衍了事的理由,不過,沒用多久,他便明白了米可出宮的真正理由。
儘管曼菲士王下令對凱羅爾殿下遭到暗殺的事守口如瓶,但很快地,民間流言四起,甚至連行兇侍女向愛西絲求救,被她身旁侍從絆入蓮花池的細節也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整個德貝都在討論這次謀害事件。
之前尼羅河女兒失蹤,愛西絲唆使眾祭司逼迫曼菲士王承認婚禮受到詛咒,要求與其解除婚約,迎娶女王平息神怒,結果拉神降下真正的神諭,要求自己在人間的代言人--法老王懲罰計劃謀害尼羅河神哈比之女的罪犯,王雖然處死了幾名計劃的實施者,但幕後主使卻一直沒有找到。接着,重回埃及的尼羅河女兒在三角洲地區被不明人物襲擊導致失蹤,烏納斯隊長擒拿到的兇犯全是下埃及神殿的侍官,所有一切都與女王勢力下的神殿有所關係,如今,婚禮前夕再次發生意外,犯罪者還公然向女王求救,結合之前種種,將一系列針對尼羅河女兒的暗殺事件串聯起來,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愛西絲女王。
正如當初神諭所言,在尼羅河女兒回到埃及前,今年的尼羅河一直不泛濫,直到凱羅爾回國,神才歸還了給予埃及的贈禮。由於害怕神祗再次施行懲戒,依靠尼羅河泛濫帶來生機的沃土上人心惶惶,對神罰的恐懼以極快的速度轉化為愛西絲的不滿和憎恨,這種情緒以都城德貝為中心迅速向埃及全境蔓延,曼菲士大為惱火,下令烏納斯調查傳播謠言者,阻斷這種言論繼續擴散。
宮廷內,不少大臣藉機進言,要求曼菲士下諭同意拉格修王的求婚,藉由女王的遠嫁與巴比倫結盟,也可穩定目前躁動的民心。
蓮花池中觸目驚心的鮮血令曼菲士動搖了,只差一點,那些血就是屬於凱羅爾的。他不想猜忌同胞姐姐,然而全部跡象都指向她便是暗殺凱羅爾的主使,本以為愛西絲會慢慢淡忘對自己的痴戀,沒想到事情卻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來自人民的怨恨非同小可,這樣下去,即使愛西絲留在埃及也會因失去民心而再無容身之地。終於,曼菲士開口請求姐姐順應民意,認真考慮拉格修王的求婚。
米可從市場回來,一眼就看見了早已等候在宮殿前的烏納斯,她微低下頭,默默從他身邊走過。
“你還想去哪裏?王正在追查將宮裏發生的暗殺事件散播出去的人,你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是想告訴所有人你在外面遊盪完畢了嗎?”
停下腳步瞥了烏納斯一眼,心虛地小聲嘟嚷:“幹嘛……有話直說好了。”
“是你把所有事情整合起來讓它流傳開的?”
米可“呃”了半天,才遲疑着回道:“我說是的話你會生氣嗎?”
“不會,”烏納斯皮笑肉不笑地狠捏她的臉蛋,“我一點兒都不生氣你數次違背對我的諾言到處惹是生非。”
“好痛……”米可捂住被擰紅的雙頰,飽含淚水的雙眸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放開手,瞪着她語出威脅:“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並不多,王遲早會查到你的頭上。”
這一次,米可連眉毛也沒揚一下,微垂着眼瞼一言不發。
“現在曼菲士王命令我調查謠言的傳播者,你的處境非常危險,立刻停止所做的一切回家去。”
烏納斯的語氣帶着不容違抗的強硬,這激起了米可的逆反心理,緩緩抬眼瞄向他,譏諷淺笑:“謠言?流傳的是謠言嗎?”
怔了一下,料到米可不會乖乖聽話,但沒想到她會突然變了臉。
“沒錯,是我整合了所有事情託人相傳,也是我利用尼羅河泛濫的遲臨煽動了民眾的情緒,使他們對愛西絲的稱呼由女王變成了大壞蛋,並萌生以牙還牙殺死兇犯的念頭。去向曼菲士王揭發我的罪行好了,正直的侍衛長大人,然後以瑪阿特之名處死我。”米可雙手一攤,滿臉的無所謂,“但你們不可能殺掉所有的人,強壓之下必然激起反抗,想要全埃及的人閉嘴可沒那麼容易。”
“誰見鬼地在乎他們閉不閉嘴!我在乎的是你下一秒還能不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烏納斯猛地提高了聲音,他的憤怒已經壓抑到了不得不爆發的極致,突如其來的厲聲喝斥引來殿前守衛的側目,斜睨了他們一眼,被隊長惡狠狠的目光嚇得心驚肉跳的王宮衛士們迅速別過頭移開視線,裝起了耳聾眼瞎。
抓住米可的手腕,怒氣沖沖地拉着她來到迴廊的轉角處,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固定在圓柱上,防止她再次腳底抹油溜掉,接着聲色俱厲地警告:“聽着,馬上停止你的計劃!我會設法解決這件事,包括揪出亞莉這個兇手,你不要再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
“我不要,”盯着烏納斯的眼睛,米可不假思索地果斷拒絕,“並且,我會阻止你逮捕亞莉!如同我阻攔你去營救凱羅爾小姐一樣!”
“米可!”烏納斯感覺非常做挫敗,對這個女人他真的已經毫無辦法了。
“烏納斯隊長,被你抓到亞莉又怎樣?殺了她愛西絲殿下就會乖乖做一個你們企盼的擺脫痴戀的女王嗎?沒有了亞莉還有塞貝特,沒有了塞貝特還有納克多,只要她還坐在那個位置上一天,謀殺就不會停止,與其這樣,不如把亞莉那個腦子也不開竅的笨蛋留在她身邊,助她自取滅亡。”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無論身為女官還是女祭司。”
“因為女王在下埃及的襲擊,凱羅爾小姐才會被抓到比泰多,然後落入亞述人手裏!我不想再看見你為了救她出征……”
隱藏在心底的真實想法忽地脫口而出,察覺說漏了嘴,米可急忙捂口閉眼,好一會兒,把急得快要湧出來的眼淚吞了回去,再次睜開,看向詫異的烏納斯。
“在哈圖沙什的時候,凱羅爾小姐對我說,亞述人是這個時代最善戰也是最殘忍的民族,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悄悄握緊雙拳,米可極力制止身體的輕顫,“我每天都被噩夢驚醒,回到埃及后,得知遠征軍凱旋歸來我卻連去港口迎接都不敢……我很害怕,害怕你不在船上……烏納斯隊長,我不能再忍受這種心情,也厭煩了與愛西絲女王玩見招拆招的防守遊戲,對於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情,即使被你討厭我也不會後退,你叫我停止,不可能,除非你能在這裏殺掉我。”
她試圖停下他出征的腳步,她也與他一樣,在被迫分開之後陷入了失去對方的恐懼。烏納斯放柔了聲音,將她摟進懷裏輕撫她的頭髮:“米可,我是個軍人,有必須履行的責任。”
“是嗎?那我作為凱羅爾小姐的女官也有保護她不受侵害的職責,我們誰也不要妨礙到誰。”負氣地推開烏納斯,米可旋身就走。
“你要去哪裏?”看着她的背影,烏納斯指了一下相反的方向,“凱羅爾殿下的房間在那邊。”
米可頭也不回地朝他揮了揮手:“去和女王談談人生。”
“等等。”
“等你繼續罵我嗎?”
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無奈表示:“我陪你一起去。”
停住腳步,側過頭,吃驚地看着他。
“不用了吧?宮裏宮外還有一堆事等你去調查,你還是先去打好尼羅河女兒保衛戰比較好。”
“還有路卡在凱羅爾殿□邊,陪你去一趟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攬過米可的肩膀,烏納斯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我不想再聽到有人來向我彙報你抱住了塞貝特的脖子。”
他知道了……在庭院遇上塞貝特以及對他做出曖昧舉動的事……
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畢竟自己主動親近了塞貝特是事實。
“這大概也是我不想你接近女王的原因,那會增加你遇上塞貝特的幾率,他可是在我面前公然挑釁過要將你奪走,不過,”撫着紋刻在米可手臂上的自己的名字,烏納斯微微笑了起來,“先他一步得到了你的身體和靈魂令我倍感欣慰。”
他在與她說話時一向認真誠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也學會了“戲謔”。
米可羞紅了臉,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朝他做了個鬼臉,邁開腳三兩步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