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惜梓祺(一)
“架!”車夫揮動鞭子,馬兒帶着馬車跑了起來。這一站要去探望易蘭卿。
易府中,易蘭卿站在窗下,望着飄雪的天空,思念着夢中那個嬌美的人兒。早上,母親傳話回來,說大皇女將在今日來府中探望自己,聽后心中一陣狂喜,忙換了身光鮮的衣衫,在府中候着。
“半年了,連句話都沒捎來過,真是無情的人兒。咳咳~~”易蘭卿搖頭看着空中翻飛的雪花。
“不過,她又怎記得和我的情緣?對她來說,不過是個夢而已。”易蘭卿帶着一臉蒼白的微笑自嘲道。
伸出手想接住一片大如鵝毛的雪花,不料就快到手中了卻被風捲走了。凝神片刻,起身去拿龜甲與銅錢。凈手,焚香,在桌邊對天卜了一卦,看着分散的銅錢,皺眉搖頭,“眼看要來了,卻又離去,天意卻如此弄人。咳咳咳~~~”易蘭卿咳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玲瓏,咳咳,傳話到廚房,不用忙了,殿下今日不會來了。”易蘭卿眼看窗外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
見慣了主子的神機妙算,玲瓏低頭答道:“是,奴婢這就去。”
馬車上,恆薔閉目養神,心中回想着關於易蘭卿的種種,“這個人摸不透,看似斯文儒雅,但內心似乎很強大。母皇都能說他神機妙算,我又憑什麼去收服他的心?他又想要什麼?難道真想當大梁王?那,難道他算到了偶要當皇帝?那感情好啊!哦呵呵呵……”恆薔閉着眼卻笑出了聲。
“殿下在夢笑呢!”冬梅悄聲說。
“呵呵,瞧殿下笑得多高興,也許夢見了好事情。”春蘭小聲說道。
“一定是和五位公子們一起玩耍!呵呵~”冬梅小聲笑道。
“我夢見冬梅成親了,娶了十個夫君,每個夫君都還抱個胖娃娃,在排隊等奶吃呢。哎呀呀,是先給誰吃呢?”恆薔閉着眼睛,一臉壞笑的說。
“呵呵呵~~”春蘭掩面笑道。
“啊!殿下,你壞!你,你真壞!我才不要什麼夫君呢!”冬梅滿臉通紅,小嘴翹起,含嗔帶怒的說道。
“不要夫君,那麼多胖娃娃誰來抱啊?指望春蘭她們?春蘭也要成親呀,夏荷也要······啊!”還沒說完,春蘭、冬梅就一起撲上來咯吱恆薔。
“啊!救命啊!你們兩個居然合起來收拾我,啊!天理何在啊!停!哈哈~~~停!”三個少女在車中嬉笑成一片。
“喔~~~!”馬兒前蹄抬起,車夫急剎車,車中三人被慣性差點甩出去。
“哎呦!怎麼回事?”恆薔揉着頭,身手敏捷的冬梅一把扶起恆薔。
“稟主子,前面突然竄出幾人在扭打,奴才就緊急停了車,驚嚇到主子,奴才該死!”車夫緊張的說道。
恆薔掀開車簾,看見車夫一臉緊張的作揖,淡笑着揮了揮手,道:“不礙事,也虧得你反應快才沒撞到人,我們幾個都沒事,回去還要賞你呢。”
聞言,車夫一臉感激,忙作揖道:“還敢要殿下賞賜,不怪奴才魯莽已是開恩,謝殿下寬恕。”
恆薔點點頭,揮手示意其繼續趕車,不料無意中看見人群中有個熟悉的身影,便下意識的多看了幾眼,這一看,眼球便停在那兒了,奇怪道:“怎麼是他?”
人群中,一個身穿深藍棉褂的男子正與三四個人撕打,看樣子那幾人是要將藍衣男子帶走,藍衣男子自然是不願意,於是幾人便扭打做一團。周圍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圍成一圈看熱鬧。
你道這藍衣男子是何人?長發如瀑,膚白如雪,桃花眼含情,周身都散發著憂鬱的氣息,正是鮮於梓祺。
見鮮於梓祺如此狼狽,又無人幫他,恆薔心中既憐憫又充滿了疑問。“好歹也是一國皇子,是什麼事讓他當街被人推推搡搡?”恆薔思慮片刻,下了馬車,向人群中走去,護衛和冬梅趕緊跟上。
“你們放開我!天子腳下你們也想強搶人口嗎!”鮮於憤憤的邊說邊掙脫束縛。
“嘿嘿,美人兒,天子是我姑母,我姑母就是天子!我在她腳下帶一百人回家,她老人家也不會說我什麼的。啊~哈哈哈,別廢話了,本公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快走吧!”一個錦衣華袍的男子一臉淫笑着拽鮮於梓祺。
恆薔站在人群中觀看此人,見他長相倒有七分俊,但油頭粉面,表情猥瑣,穿一身亮紫底子綉大朵金色芙蓉花的錦褂,金色的腰帶上掛着一對白玉雙魚配,腳踏棕色鹿皮靴,真是非富即貴之人。他身後還有兩男子,一個是穿淺金色外卦的胖子,一個是着墨綠色錦緞棉袍的瘦子,一看也像是富家公子哥兒。三人都色迷迷的上下打量鮮於梓祺,那眼神彷彿要穿透對方的衣服看的更多。旁邊還有三個穿皂色棉衣的家奴,如狼狗一般的杵在他們的主子旁邊,隨時準備咬人。
纖瘦的鮮於梓祺應付這主僕六人,顯然是占不到上風,但依然不卑不亢,奮力擺脫着糾纏。“無恥!你既是女皇的侄子就知道我是何身份!也是你能染指的嗎!”
聞言,那紫衣男子張嘴故作吃驚狀,“呦呵!口氣還不小啊!我還真不知你是何身份?只知道我那皇女表妹甚不待見你呢!自你出宮從未想起過你,連根線都沒送過你,你是何身份?”
“哈哈哈,我當他是天王老子,原來是個失寵的小子。”胖子和瘦子起鬨道。
“你,你,哼!”鮮於憤憤的甩把袖子,轉身欲走。
那紫衣人趕緊繞到鮮於的面前,張開雙手擋住他的去路,剩下五人也迅速將鮮於包圍起來。人群中開始騷動,有人開始低罵:
“呸!真不要臉!仗着是皇親國戚盡干搶男霸女的勾當,早晚要遭報應。”
“哎~~他搶人也是家常便飯了,也沒見誰來管管呀。”
“他父親是皇上的親哥哥,誰敢惹他!連大梁王都對他睜隻眼閉隻眼,他自然囂張了。”
“哼!天可憐見的讓他喜歡男人!就是讓他絕後!呸!”
恆薔聽着人們的咒罵,一臉嚴肅,望向春蘭,小聲問:“這個表哥我怎麼不曾見過?怎麼也沒聽皇舅說起過?”
春蘭小聲答道:“看着眼熟。”
平時不甚說話的冬梅忽然接話道:“他正是和泰皇子的次子恆嶸,因為長得最像和泰皇子,所以深得皇子寵愛。但據說十分頑劣,所以皇子很少帶他入宮,主子您這半年很少出鳳儀宮,自是沒見過他了。”
恆薔意外的看向冬梅,冬梅不好意思的笑道:“主子上回讓奴婢買些宮外的零食,奴婢出宮時也遇到他正調戲一男子,所以留心了此人。”
“噢,那怎麼沒聽你說過。”恆薔奇怪道。
“奴婢只操心主子的事,且奴婢也不愛說話。”冬梅酷酷的說道。
恆薔和春蘭聞言都是捂嘴一笑,沒想到冬梅這麼酷。
“放開你那齷齪的手!無恥!”鮮於梓祺打落恆嶸挑起他下巴的手。
這憤怒的呵斥引得恆薔又朝他看去。
“嗯~~香!真香!美人,你身上是什麼香,聞之讓人心神蕩漾啊!”恆嶸聞着自己的手陶醉的說道。
“淫賊!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小心我稟了皇女剁了你的手!”鮮於俊臉通紅,咬牙說道。
“哎呀呀,我好害怕呀!你雖美的顛倒眾生,她卻是不解風情之人。況且你這種身份的人她會記起你?左相的愛子她都不理睬,你覺得她會理你?我是你,早死了那條心了,也不至於現在狼狽的連城南居的下人都欺負你。不如找我做靠山,我會讓你比作那小國的皇子還風光!再說了,你若真喜歡她,將來我求求姑母讓表妹把我娶了,我倆一同侍奉她便是,只要你……從了我,嗯?”說著咸豬手就往鮮於的腰摟去。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當這麼多百姓的面說這麼不知廉恥的話,真當大街也是他家了!md!不教訓教訓他就白穿來當很強大皇女了!”恆薔開始義憤填膺。
與冬梅和侍衛們耳語幾句后,恆薔走出人群,徑直來到正在使勁擺脫糾纏的鮮於身旁,對恆嶸怒斥道:“把你的臭手拿開!”
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對這個小姑娘的出現很是吃驚。恆嶸一眾人也是愣了一下,鮮於回頭見來人更是一愣,幾人皆是盯着這厲害的小姑娘看。
片刻,恆嶸由愣怔變為一臉痞笑,鬆開鮮於,雙手背後,挑起右邊眉毛,壞笑道:“小美女,你怎麼知道哥哥我手臭啊?莫不是你聞過?”
“啊哈哈哈哈~~~肯定聞了!”幾個狗腿開始起鬨。
“你一張嘴我就聞見一股屎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吃屎的人肯定到處都臭!還用聞!”恆薔罵道。
“噗嗤!”人群中有人禁不止笑了,緊接着傳出了各種憋悶的笑聲。連幾個侍衛都沒想到主子還會說這麼粗的話,嘴角開始抽搐。
恆嶸聞言氣的直咬牙,“哪裏來的潑婦,敢罵老子!”接着淫笑道:“老子很久不碰女人了,今兒個為你破個例,哥兒們這就疼疼你!”說著向身後的人使眼色,幾個狗腿便一臉淫笑的摩拳擦掌,往恆薔圍來。
恆薔簡直沒想到恆嶸會這麼無恥,一股無名火“噌!”的從心中升起。將鮮於一把拽到身後,翻身躍起一個掌劈“啪”正中恆嶸面門,“哎呦!”恆嶸慘叫一聲,往後趔趄幾步,沒等他站穩恆薔再躍起一個迴旋踢“砰!”將恆嶸踢翻在地,然後平穩着陸,撫了撫頭髮,拍了拍手,冷笑道:“今兒個我就讓你見識見識大梁的王法何在!”
一切都發生的好快,人們都被這場面震驚了,好多人嘴都合不攏了。
從未想過自己會吃虧的恆嶸被踢翻在地后,當場傻了,幾個狗腿也傻了。
“叫你色膽包天!我的人也是你能動的?來呀!將這幾個人現場給我砍了!”
說著便給冬梅和侍衛們使眼色,冬梅嘴角微揚會意的點頭,便率領侍衛衝上前來,將剩餘五人紛紛踢到,拔出寶劍高舉手中。
人群中已有人捂臉尖叫,還有人倒吸氣。
恆嶸到底是久經沙場的流氓,心理素質不賴,大聲喊道:“慢着!
來着何人?讓本公子做個明白鬼!”
恆薔示意冬梅,冬梅微微點頭,從腰間取出一塊刻有“薔”字的四周雕刻鏤空薔薇花的金牌扔了過去,這是恆薔自己設計,女皇恩准御制的。只有恆薔和她的人有,宮中都知道這是大皇女的象徵。
恆嶸從地上拾起金牌,定睛一看,不禁打了個冷戰。早聽說大皇女半年前就了清醒了,一直不曾見過。以前幹壞事沒有皇族們碰到過,即使有人告狀也可以賴掉。今日太明目張胆,合該自己倒霉,正好讓大皇女撞上自己調戲她的未婚夫,這可如何是好?她若再稟告了皇上徹查自己,那可就麻煩了。恆嶸越想越害怕,不覺冷汗涔涔,本能的爬起來跪在地上,帶着哭腔說:“望殿下饒命,望殿下饒命!看在我們是表親的份上饒命啊!”
鮮於聞言更是盯着恆薔看,人群也開始騷動,有猜測恆薔身份的,有輕聲叫好的,有擁擠着要看皇女真容的,還有搔首弄姿有所企圖的,更有商人湧上前來記恆薔身穿布料的花樣和頭飾的花樣,霎時間好不熱鬧!
“住口!你是哪來的無賴!做出此等有傷風化的事,還敢自稱是皇族!誹謗我皇族,破壞我皇家體面,來呀!先掌嘴二十!”
恆嶸聽着這話裏有話,便不敢造次。冬梅衝上前,對着恆嶸毫不留情的左右開扇。看傻了恆薔和眾侍衛,原因是恆薔本以為侍衛中有人會去,侍衛們也沒見過冬梅如此厲害,不過大家皆是一時的失態,便快速裝作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很**的站在那。
“殿下,您,真是殿下?”鮮於小聲問道。
恆薔轉臉輕笑着使個眼色道:“我想你想的是衣帶漸寬吶!你送我的珠花我天天帶身上,你個沒良心的卻不認識我了!莫要再生我的氣了,跟我回去吧!
鮮於聞言開始有點反應不過來,須臾,明白了這是恆薔在表明身份,同時為自己解圍。心下瞭然后,便一邊撇嘴一邊曖昧的剜了恆薔一眼,“哼!才不呢,討厭!”
被這桃花眼一望,再加上那撒嬌似的抱怨,恆薔直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嘶~~,有點冷。”順手將斗篷裹緊了點,暗嘆男狐狸精也不容小覷啊!
那邊,恆嶸殺豬也是的叫着,臉已經腫起來。身後的狗腿臉色蒼白,嚇得只是磕頭。不一會兒,二十下扇完了,冬梅來到恆薔面前復命:“稟主子,不多不少剛二十。”
恆薔覺得今天表現極酷的冬梅特有趣,心中大笑,但臉上卻故作嚴肅,“嗯,下去吧。”
恆薔冷冷的走到恆嶸跟前,深沉的說道:“冒充皇族,強搶人口,侮辱我皇家顏面,你可知罪?”
此時,恆嶸在心中賭一把,賭這位親表妹會放自己一馬,於是磕頭裝哭道:“小人知罪了,請殿下饒命啊!”
“哼!我本欲將你就地正法,以泄民憤,奈何我大梁律法森嚴,不是鐵證如山便不可隨意殺之,且將汝等交給京兆尹大人,招供畫押后再斬你不遲!”恆薔厲聲說道。
聞言,恆嶸心中暗道:“那京城府衙的趙大人與父親相熟,去了那裏,他們應該不會亂來,只是要父親來領我,回去難保要受家法,但命是保住了。何況照皇女的說法,百姓們也會以為是有人冒充我恆嶸,我的體面也保住了。娘的,這表妹不是個一般的女人。”遂低頭任恆薔處置。
此時,聞訊趕來的四個衙役也遣開人群,正要開口問話,冬梅再次扔出金牌,簡單講了剛才發生的事,衙役們恭敬的行個禮后,帶走了恆嶸一干人等,恆薔一眾人也往馬車走去。百姓們也帶着各種情緒一鬨而散,有人歡呼,有人質疑,有人痴痴的望着恆薔,有人繼續唾罵恆嶸,京城的大街又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
馬車下,鮮於梓祺若有所思般一言不發,先跳上馬車的恆薔見鮮於如此,故作嬌嗔道:“我的梓祺親~~親,你還~~在生氣呀?有什麼事我們車上說好不好?快,上車吧!”
話說完,春蘭和冬梅都笑了,侍衛們更是嘴角抽搐,連鮮於梓祺都搖頭輕笑了一聲。
鮮於梓祺輕甩后襟,跳上馬車,坐進車廂。春蘭隔着車簾道:“主子,公子和您說話,奴婢們坐外面就不進來。”
“啊?不用吧?我們也沒什麼話怕別人聽見的,再說外面也坐不下那麼多人啊!”恆薔沒注意到鮮於的臉色已沉下,便脫口而出。
“那還是我下車吧!春蘭,你們進來吧!”鮮於邊說邊起身朝車門走去。
沒想到鮮於會有如此反應,恆薔一時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你去哪?”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拉住后,鮮於的肩膀微微一抖,遂轉過臉看着恆薔,蹙眉說:“你果真不待見我,半年了,看都不來看我一眼,如今你我之間說話都要下人在場嗎?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不是的,我哪有不待見你,我只是想外面坐不下那麼多人,所以······”恆薔解釋道。
“請殿下放手!”鮮於似乎生氣的說道。
見如此,本就不想和男人有過多糾葛的恆薔愣住了,“我這是在幹什麼?忘了前世的痛了嗎?男人對自己來說那就是災難。”行為隨着思緒而動,她鬆開了手,憂傷的看着腳下。
當自己的手被鬆開時,鮮於的心開始失落,他走到車門準備開門時,仍希望車中的人兒能來拉住他,可是毫無動靜,這使他生氣了。自小見慣了別人留戀的眼神以及想親近自己的各種舉動,很少有人能拒絕自己的美。可她,自從清醒后,見都不想多見自己一眼,難道她真嫌棄自己的身份?鮮於心有不甘,轉身回來。
“你為什麼不拉住我?你果真嫌棄我是個質子!”鮮於氣呼呼的問道。
一句話將發獃的恆薔驚醒,抬頭道:“啊?你,你讓我放開的。我不放開,你告我強搶人口怎麼辦?”
“你!你這個狠心的女子!難道你一點都看不上我?”鮮於似乎很委屈的說完,一屁股坐在恆薔對面,憤憤的看着她。
看着鮮於的舉動,恆薔頓覺又好氣又好笑,這簡直是三歲小孩子的舉動嘛!正準備說他像小孩呢,傳來春蘭的聲音:“主子,我們現在去哪?時候也不早了。”
恆薔看了看正在生氣的梓祺,又想起了恆嶸說的“連城南居的下人都欺負你”這句話,便決定改日探望易蘭卿,對春蘭說;“這就不去別處玩了,送送鮮於公子吧!”
聰明的春蘭一聽便明白今日不去易公子府上,這是要去城南居,便答聲:“是。”轉頭對車夫說:“去城南居。”
“架!”車夫高喝一聲,趕着馬車朝城南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