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節
洗完澡,神清氣爽的李遠之哼着小調走進書房,見散落的到處都是的宣紙,詫異的“咦”了一聲,再看向緊閉的門窗,小聲嘀咕道:“見鬼了,哪來的風!”
他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彎腰把飛得滿屋子的宣紙一張一張撿起來,碼好,放到書桌上,之後又覺不放心,拿起桌上的玉章,鎮在宣紙上,若有所思。
吃過早飯,李遠之被李太后拖着去了菜市場,昨夜下過雨,今天出太陽一曬,空氣特別的潮濕悶熱,像個大蒸籠,從菜場出來,李遠之左手一隻雞,右手一袋瓜果蔬菜,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而那隻雞身上的雞屎味熏得他快要吐了。
本來以為回到家就能解脫的,可李太后命令他殺完雞才能洗澡,沒辦法,屈從太后的淫威,李遠之默默地去燒水給雞除毛,一個小時后,一隻玉體橫陳的雞躺在了廚房的砧板上,太后滿意的點點頭,他才如臨大赦,有氣無力的走向浴室,洗掉身上的污穢。
洗完澡后,李遠之把書房裏的宣紙、毛筆、硯台拿到堂屋裏,在案桌的香爐里點上檀香,坐下來,研磨,開始抄寫往生咒。
往生咒共十四句,除了第一句裏面的“南無阿彌”四個字,讓他稍微覺得有點意義之外,其他的什麼“多婆夜”、“哆他伽多夜”、“伽彌膩”,根本不知所云,還不如金剛經來的淺顯易懂。
說起來,這往生咒是念給鬼聽的,只要他們能聽懂就行!
筆尖點墨,提氣運筆,不知怎的,李遠之覺得今日抄寫往生咒特別吃力,越寫越覺得頭暈,眼前像是起了一陣白霧,看不清東西,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身體裏被抽了出來,連筋帶骨的痛,又似烈火的炙烤。
他想停下來,但是整個身體像是被控制住了,手上的筆越寫越快,沒看見宣紙上浮現出紅色的往生咒輪,而剛寫上去的一排排梵文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着,一個個拖進那血色的輪盤裏,等到所有的字都進了輪盤之後,輪盤便開始轉動起來,咔嚓咔擦,似生鏽了鐵鏈在攪動,桌上鎮紙的玉章開始由內而外的變黑,直到整塊玉章變成黑色之後,血色輪盤才停下來,隱現不見。
李遠之整個人脫力地倒向椅背,神色恍惚,好一會兒才用力地眨了眨眼,醒了過來,桌子上是剛寫好的那張往生咒,青白色玉章安放在宣紙的一角,看不出異常,難道自己剛才睡著了?
李遠之皺着眉頭,心裏說不出的怪異,歇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力氣了,才重新提筆,這次書寫倒是挺順利的,沒出現異常,他才安心下來。
二十四張往生咒很快抄寫好了,把筆墨紙硯收回書房,院子外面響起了汽車鳴笛的聲音,李遠之快步走了出去,看到小叔李馗正扶着老太爺下車,忙叫了一聲“爺爺”,“小叔”,過去搭把手。
“臭小子,怎麼一臉縱慾過度的菜色,是不是又和沈煜出去廝混了?”老太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殷殷切切道:“年輕人火氣旺,可也不能天天去酒吧夜店那種地方,早晚精盡人亡。”
“爺爺,冤枉啊!”李遠之臉色微紅,握了握右手,感覺上面還殘留着小兄弟的熱度和硬度,眼角瞥見小叔嘴角憋笑,頓覺丟臉,翻了個白眼,說道:“我這是抄寫往生咒抄的,今天要是再寫一遍,我看我就要往生了。”
“說什麼混話!”老太爺跺着拐杖,怒聲喝道,又看了他兩眼,抬腳往屋內走去。
“噯,爺爺,別生氣了,我扶着您……哎呦,小心門檻!”李遠之小跑着,追上腳下生風的老太爺,把人扶進堂屋坐下,倒茶送水,好一通伺候。
李馗翻着桌上寫好的往生咒,又抬頭看向李遠之青白的臉色,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他站起來,轉了一圈,發現案桌上的佛像一頭倒在香爐了里,心裏一驚,忙把佛像扶正,卻發現木雕佛像從中間裂了一條縫,像是被人開了瓢。
李遠之也發現了佛像的異常,奇怪道:“這佛像怎麼裂了?剛才上香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怎麼回事?”一旁喝茶的老太爺臉色也有些不好,在接過李馗手的佛像時,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沒什麼大礙的。”李馗語氣輕鬆,說:“壞了,再雕一個就是,也該是時候換個新的了,只是今天的午飯怕是要遲些吃才行。”
說著,上樓,拖了一個箱子下來,從裏面翻出一把鋸子遞給李遠之,抬手指着院子裏的桃樹說:“遠之,去把桃樹那根最大的枝椏鋸下來。”
“哦,要多長的?”李遠之接過鋸子,李馗埋頭搗鼓着箱子裏的工具,並沒有回答他的意向。
不知道要多長,那就全部鋸下來好了,反正今年的桃子已經結完了,不影響他今年吃桃子。
直徑十厘米的枝椏,李遠之鋸了一身汗,之後又按照李馗的要求,把枝椏鋸成十五厘米的長段子,幸好接下來的雕刻工作不需要他做,李馗熟練的操作着手中的工具,給木頭剝皮,畫線,一把刻刀舞的風生水起,木屑翻飛。
“小叔,現在廟裏還刻佛像出來賣嗎?”李遠之拿着一塊木頭,比劃着在哪裏下刀才好。
“嗯。”李馗抬頭,看了他一眼,繼而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李遠之不再吱聲,腦海浮現出那個彌勒佛一般老和尚,老和尚法號清遠,小時候他體弱,被家裏送到老和尚的廟裏,跟着他一塊被送來的還有十三歲的小叔,兩人早上跟老和尚念經,下午跟着老和尚用木頭刻佛像,然後把佛像賣給來寺廟裏上香的客人。
不過,能賣出去的佛像都是清遠法師和小叔刻的,直到七歲那年,他賣出了第一個佛像,便被父親接回了家,而小叔則留在了廟裏。前幾年寺廟被市文物局重新整修,捯飭成了旅遊景點,小叔現在是寺廟的主持,如果能忽略他身上那套裝逼挺括的西裝的話,還是能看出來他是個和尚的,面善眼凈,寶相莊嚴。
等到佛像刻好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李母把上供的飯菜端上桌,才吩咐李遠之燒紙錢,其他人遠遠地站在院子裏,冥紙燃燒的味道並不好聞,有些嗆人,李遠之被熏得眼睛通紅。
最後,是二十四張往生咒,一張一張投入火盆中,紅色的火舌歡快的舔舐着白紙,火盆的周圍轉起一小股旋風,卷着黑色的灰燼往上升,李遠之拿着一根樹枝撥弄還在冒煙的灰燼,直到冥紙完全燃盡,才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吃過遲來的午飯,李馗煞有介事的叮囑李遠之晚上不要出門,才帶着面露疲憊的老太爺離開,李太后收拾好廚房后,又烤了一些麵包給他當下午茶。
李遠之坐在葡萄架下躺椅上看書,沒多一會兒便昏昏欲睡,眼看撐不住,起身鎖好院門,回屋睡午覺,幾乎沾着枕頭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暗了下來,沉鬱的陰影籠罩在院子的上空。
突然,一聲凄厲的貓叫聲傳來,李遠之半夢半醒間覺得渾身燥熱,嘟囔了一聲,翻身找空調的遙控器,卻發現自己眼睛睜不開,身體僵硬,感覺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動也動不了。
屋外的貓叫聲一聲急過一聲,凄厲如鬼哭,李遠之心煩氣躁,心想,這貓叫成這樣,身上的毛肯定已經一根根豎了起來,腦袋暈暈的,想醒醒不了,一個荒謬的念頭浮上心頭,難道是鬼壓床?
漸漸的,貓的叫聲弱了下去,李遠之感到有什麼冰涼濡濕的東西覆上了他的嘴唇,輕輕的舔舐,他舒服的嘆息了一聲,抬起身體,掙扎着靠近。那東西像是得到鼓勵一般,碾過他的牙齒,李遠之本能地張開嘴迎了上去,勾纏着攪動,口中軟膩涼滑像一股良藥,平息了他身體裏的燥熱,他迷迷糊糊的想,這絕對是春夢,春夢!
對方有一下每一下地吻他,並不深入,李遠之有些難耐,試着動了一下手指,驚喜地發現自己能動了,忙得抬起胳膊,抱緊懷中的人翻了個身,把人壓在身下,勾着對方,一點一點的深吻,手指不安分地順着懷中之人衣服的紋理探了進去,掌下冰涼緊緻的肌膚一如想像中的美好,讓他剛剛平息的燥熱再次燃了起來,不夠,不夠,想要更多……
“喵!”
沉寂下去的貓叫聲又高昂起來,李遠之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睛,翻身坐起,窗外的天色已黑,雙腿間的睡褲濕了一塊,整個人懶懶的,不想動,意猶未盡地回味着剛才做的春夢。
屋外的貓又叫了一聲,伴隨着咯吱咯吱的撓門聲,李遠之低咒了一聲,下床,去洗手間換了一身衣服,下樓開門,一隻三個月大的小黑貓正蹲在院子的水井邊,用貓爪子洗臉,見李遠之出來,衝著他低低叫了一聲,而後邁着貓步爬上台階,繞着他的小腿蹭痒痒。
李遠之目測了一下老宅足足有兩米五的院牆,也不知道這隻小貓怎麼爬進來的,小貓很瘦,他一手抱起來,摸着全是骨頭,去廚房,把中午吃剩的紅燒魚拿出來,拌上米飯,又倒了一點溫開水放在旁邊。
小貓聞到香味,一頭栽進碗裏,吃得窮凶極惡,李遠之伸手,一下一下地撫着小貓凸出來的脊背,防止這餓貓噎死自己,這是多久沒吃過飯了。
一碗飯吃完,李遠之又給小貓添了一碗,聽到客廳的電話響,忙過去接電話,剛拿起聽筒,沈煜的聲音穿過話筒,差點震破耳膜,“遠之,遠之,救命,快來雲海……我艹,季變態,你離我遠點。”
季言,A大心理學院博士畢業,開了一家私人心理諮詢工作室,看人的眼神總是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之氣,讓人很不舒服,李遠之每次看見這人,總覺得這人有病,不過他最大的病是他喜歡沈煜,而沈煜不喜歡他。
“遠之,遠之,你要是不來,明天見到的肯定是我的屍體……”沈煜聲嘶力竭,彷彿下一刻就要奔赴黃泉,一個筆直筆直的男人被一個彎的纏上,真夠糟心的。
李遠之捏着眉心,堅如磐石坐在沙發上,等到那邊沒聲了,才說:“等着,我去給你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