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這一招其實是敲山震虎,沒過幾天,桂英就上門來了,她足足有兩個禮拜沒出現了,一見着靄芬就哭訴道:“啊呀媽,我最近身體是真不好,您知道我得過心肌炎的,現在小顧和敏敏的事那麼多,我怎麼脫的開身!”
靄芬什麼都沒說,只讓她洗腳,結果就洗了這麼一次,據說回家以後手就抬不起來了,說是太過勞累,靜江對此嗤之以鼻,桂芝知道自己沒有替補隊員,只得再次上門,道:“還是我來吧,媽,她那個身體,給你洗個腳就渾身酸痛像打過仗一樣,我看算了吧。”
靄芬道:“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再好都沒用,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裏都是有數的。”
之後到了潤江回家來送生活費的日子,靜江忍不住對他道:“你一個月就回來一次,是不是有點過了?除了上法庭要錢你熱心起勁之外,就不知道回來看看媽?”
“我回不回來要你管!”潤江不忿道,“我愛回來就回來,不愛回來就不回來,這是我的人身自由你管的着嘛!”
靜江又累又忙,氣的一把揪住他領子,潤江這才怕了,靄芬勸道:“好了好了,由他去吧。”
靜江強摁下脾氣,靄芬道:“他都70多歲了,你打傷了他打死了他都不好,就算有再大的火也忍忍吧,我眼瞅着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都給我安生點。”
這話潤江聽進去了,心裏盤算着要是靄芬一死,就是要分家業的時候,這個時候不盡忠,將來就要被其他三個牽一輩子的頭皮,若是房子拆遷,沒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總歸不好,於是立刻變得勤快起來,隔三差五的往方家跑,還主動給靄芬洗腳,正逢大冬天,洗腳水滾燙滾燙的,他一活動身上都是汗,乾脆把衣服都脫了,但是為省力,就把滾燙的毛巾蓋在靄芬的腿上。
靄芬自手術以後,雖然醫生說恢復良好,但是從來沒有風濕和關節炎的她在這一年的冬天,兩條腿開始發脹了,用手一按一個指印,靜江和桂芝急死了但又沒法子,他們心裏都知道,要是這寒氣入了心臟,媽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所以兩個人拼了命的想法讓她的雙腿活血,一個負責洗腳,一個負責按摩,潤江見了也挺動容,怪不好意思的,輪到她給靄芬洗腳的時候就用熱毛巾給靄芬捂着,誰知道毛巾太燙,且長時間沒有拿下來,最後等毛巾等了拿掉之後,靄芬的膝蓋上已經被燙掉了一塊皮,靜江氣的讓他以後都不要再沾手這些事了。
潤江訕訕的,以後每次來,都只能買些雞蛋啊蘋果啊什麼的,算是給靄芬改善伙食。但是大家都知道,靄芬哪裏吃的了這些?
她的胃口一天不似一天,以前老太太好取笑方妍,說她的胃口跟小雞似的,吃菜都是一根根,難怪這麼瘦,但現在靄芬自己連小半碗飯都吃不下,一是沒胃口,二是吃了消化不了,她由於下半身不能動,吃了就只能躺着或者坐着。躺着是肯定不行,她一天二十四小時,有超過十五個小時都躺着,所以偶爾盡量讓靜江把她抱着坐起來,坐在搖椅上,哪怕只有十幾分鐘也好,起碼把吃下去的東西消化掉,但她下半身無力,支撐不住,人就從上面慢慢的滑下來,好幾次險些摔倒,這些麻煩,真是無法一一細說。
靄芬痛苦,家裏的每個人自然跟着痛苦。
即便是聰明如方妍,狡黠如勝強,都不知道如何減輕靄芬的痛苦,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孩子們似乎在看着她生命的流逝,清楚總有一天要面臨什麼,但是毫無辦法,束手無策,僅能默默的盼望着她的堅強能再一次創造奇迹。
靄芬不負眾望,在一次又一次的復健中,她終於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用靜江老早給她買的手杖,站起來的時候,疼的直抽氣,但是語氣卻鏗鏘道:“怎麼也沒有想到以前你給我買的手杖玩的時候,有一天會真的用到她。小腳奶奶整天撐着拐杖我還笑她,說這樣不好,以後就真的走不了路了,現在輪到我,沒有這拐杖是不行了。”
方妍安慰道:“沒事,時間長了,等骨頭長好了就好了。”
“我是不行咯。”靄芬嘆氣道,“長好了也只能馱着背彎着腰走路,但萬望不要癱瘓,這樣死的太難看。”
方妍咬着唇,心中不忿,她不忿的是,靄芬一生良善,不曾做過惡,不該承受不屬於她的罪孽。
只是靄芬的好轉僅僅是曇花一現,畢竟是開過刀了,哪怕是再站起來,憑着她過人的意志站起來也難改頹勢,靄芬在一次上廁所的過程中,再一次摔倒了。
桂芝和靜江兩人合力將她扶了起來,雖然骨頭沒事,但是她再也站不起來了,這一次,是真的徹底癱在床上了。
靄芬的精神受了很大的打擊。
靜江發牢騷道:“媽,你能不能不要亂動!”
他不是惡意的,他只是覺得到了這種時刻能避則避,他沒有想到的是,其實身體差到一定階段,就是想避都避不了的。
現在洗腳的職責落到了方妍頭上,她每天給奶奶打水,用毛巾一點一點的給她按摩,靄芬還嫌棄她不夠用力,方妍道:“奶奶啊,用什麼力呀,您那骨頭能經得起我們大家用力嘛!”
靄芬傷感道:“唉,可是用力的搓揉確實舒服,天知道以後都不能咯!人老了啊,就是這麼麻煩,這麼沒用,這麼討人嫌。我給別人帶來麻煩,一家子圍着我轉,你也要圍着我轉,你不去工作?”
方妍搖頭:“我不工作了,什麼都沒你重要,錢沒了可以再賺。”
靄芬的手輕輕揉着她的頭:“到底是我親手帶大的呀,就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她的每一句話都似在與方妍告別,方妍心裏很難過,但還強顏歡笑着說:“奶奶,我生病的時候,你告訴我,要耐的住性子,好好的養,急是沒有用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能做到,你怎麼做不到?”
方妍想,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就和孩子一樣,也是要哄得。
果然,靄芬點頭道:“是,有道理,那我等等,好好歇一陣。”
結果一歇就再沒好過,成日裏咳嗽不斷,冬天是最易引發流感和風寒的時節,方家人全部中招。
方妍說她病,最開始只是一點小病,她經常睡在床上,撐在小電腦桌,再把電腦往上一放,工作時間久了腰就出了問題,再加上她的工作室原來在美國,方家那點兒地方哪裏夠她辦公的,她只能湊合著隨便找個地方就坐,造成的結果就是腰部劇痛,痛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只顧着掉眼淚,靜江在樓下叫她幾聲沒反應,上去才發現她成了這個德行,把她的電腦移走,把她的身體放平,再貼好了膏藥,才下去繼續服侍靄芬。
靄芬說:“咱們祖孫倆還真是一個德行,一個不濟,另一個也不濟,她怎麼就跟我的影子似的。”
這是玩笑話,之後又嚴厲的叮囑她:“我年紀一大把了,這個樣子無所謂,你可不行,你還年輕着呢,怎麼一會兒這疼,一會兒那兒病的。”
方妍呵呵的應付着,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總算是把腰給養好了。
然而事情還沒算完,腰剛好一點,眼睛又開始不行。
眼睛這個毛病吧,說穿了是她自己作出來的,腰不好的那段日子,她也只能躺在床上,於是無聊看手機,現在的手機都是藍光,盯着看的時間長了眼睛都出問題,剛開始只是發紅,她以為疲勞了,滴了一點眼藥水就睡了,沒放在心上,只因她眼睛素來就很好,別的人高考考成了啤酒瓶底蓋,她依舊是1.2的視力。然而現在眼睛一連紅了三天,都沒有消退下去的趨勢,反而越來越重了,這個時候方家都圍着靄芬轉呢,誰有時間管她,她只有用土方法,連她自己都說,真是非常的不科學,用鹽水洗眼睛,雖然後來醫生跟她說這是絕對要不得,會出事的,但當時洗了幾天,大概一個星期之後,眼睛算是好了,誰知道一個月後再複發一次,之後眼睛總是發紅,她的眼睛生的大而有神,因此只要一紅,就特別明顯,而且第二次之後就不再是一個眼睛紅,而是雙眼都紅。她以為是得了紅眼病,到了醫院一查才知道是結膜炎,這個時候她還是不當一回事,那個醫生說來也是庸醫,給她開了金黴素眼膏,還有一些含抗生素的藥水,她滴了一個星期之後,有一次洗頭,洗髮水不小心進了眼睛,突然覺得眼睛刺痛和灼燒,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再到醫院去就醫,這一次不是就近,而是找的三級甲等,被告知不單單是結膜炎,還有乾眼症,外加角膜炎。
角膜炎可大可小,分分鐘影響視力。
不出所料,她一隻眼睛好的,一隻眼睛的視力只有0.4,沒辦法,配了藥水之後只得乖乖回家,自那之後,她不能看手機和電腦,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法看,任何有光的,哪怕是路上的燈光,百貨商店的霓虹燈,看到了都眼睛疼。
醫生說沒辦法,她的眼睛屬於上皮細胞剝落,毛細血管露在了外面,本來養養也就沒事了,但城市霧霾太嚴重,空氣里的硫化物一進入眼睛就立刻變成了酸,造成的後果自然不是一時三刻好的了的。
方妍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讓眼睛不發炎,之後醫生確定角膜無礙了,她又必須開始養乾眼症,每天各種人工淚液,也夠她受的。
方家的流感在這個時候爆發,虧得方妍年輕,體質還算不錯,所有人都感冒了,月茹,靜江,和靄芬,唯獨她一個沒有過到,就是每天幾升的白開水往肚子裏灌,實在是嚇人。
月茹便道:“你也太可怕了,水喝的太多,會對腎臟造成壓力,注意點兒。”
“可是我渴啊。”方妍無奈,“我真的渴,不喝喉嚨跟燒起來一樣。”
後來方妍想,大約那個時候就是她瀕臨要感染到流感的徵兆,只是靠水的排泄一直沒有中招,可當她強迫自己不喝水了以後,她和方家其他人一樣,立刻感冒了,並且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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