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清夜失顏色

23 清夜失顏色

趙子服見狀,忙雙手微微運功,按住了月夕,微笑着瞧着婦人。那婦人有了八個月的身子,大腹便便,抱着一床被子,行動十分不便。趙子服與月夕兩人雙手僵持着,兩人都不能起身幫她一把,她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摸索着將被子放到了月夕身邊,致歉道:“自我有了身子,腦子也不好使了,竟然沒給你們抱被子,真是對不住。”

她看到趙子服握着月夕的手,兩人緊緊地偎坐在一起,又想起方才他們兩人言笑追隨,行坐相親,情不自禁又露出了羨慕之色,對月夕道:“小夫人,你真是好命。長得這樣好看,你夫君對你又好。我男人說他半夜聽到你夫君叫他,說你冷了。要是我男人,我便是凍死了,他還是睡的像頭豬一樣。剛還把自己的頭跌破了,真是沒用……”

“他自己不敢抱被子來么?”月夕冷聲道。婦人聽得有些糊塗,望着月夕,趙子服卻笑道:“你身子重了,夜裏睡覺也不是十分安穩罷?”

“對對對,”婦人滿口稱是,對趙子服笑道,“你真是心細。我這月份大了,夜裏就睡不踏實,腦子裏老愛想東想西。剛剛醒了,一摸身邊是空的,怕我夫君有什麼事,這才出來尋他。”她說著說著,又轉向了月夕:“唉呀,小夫人,你夫君這樣細心,待你又好,我瞧他年紀也不小了,你該加把勁,早日讓他抱上大胖小子……”

“誰是我夫君?”月夕滿臉堆紅,雙手又掙脫不掉,一時氣苦,說話頓時沒了好氣。

趙子服卻笑眯眯道:“承你美言,我們一定早日抱上個胖娃娃。”他又對婦人道:“你快回去休息,莫教阿邦擔心……”

“咳,他才不……”婦人正待抱怨自己男人幾句,忽然醒悟過來,陪笑道,“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說著,又飽含深意地瞧了月夕一眼,笑嘻嘻地回房去了。

“她笑什麼?真是多嘴。”月夕氣鼓鼓道。

“她只是好意,叫我們快些抱娃娃罷了。”趙子服笑道。

“誰要同你生娃娃了……”月夕說完這話,雙頰嫣紅,可突然又偷偷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趙子服見她臉上飛起紅雲,笑得又嬌羞又古怪,雙眼瞧着地面,明波流轉中皆是天真明媚。他瞧得出了神,不禁鬆了雙手,柔聲問道。

“我在想……”月夕將手指放在嘴裏輕輕地咬着,“她的肚子裏,是怎麼鑽進去一個小娃娃的?”

“你想知道么?”趙子服在她耳邊輕輕問道。

月夕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她的肚子像個球一樣大。我猜……那娃娃一定是從她嘴裏鑽到肚子裏去的。”

她笑得既靦腆,又爛漫,好似在思考一個極為難又極有趣的問題,又將答案說得鄭重其事,還頗以自己能想出這答案而沾沾自喜。房裏的油燈微微亮着,為她蒙了一層薄紗,她就似軟玉溫香,霧裏看花愈發迷人。

趙子服輕輕地以頭抵住了她的額頭。再瞧着她竊笑的樣子,頓時有些意亂情迷,情不自禁便低下頭去。而月夕仍是低着頭羞澀地笑着,像是默許了他的行為,欲迎還拒。

他正要貼上月夕,忽然胸口被一件硬邦邦的東西頂住,又聽到咯咯的嬌笑聲:“老狐狸,還是我贏了。”

趙子服頓時如當頭一盆冷水兜下,醍醐灌頂。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一瞧,月夕右手的食指屈起,正正抵着他的膻中穴。

“月兒……”趙子服苦笑,“你這是做什麼?”

“我你勝負未分,你卻對我手下留情,”月夕笑道,“虧你還帶兵打仗呢,卻這樣心慈手軟。敵兵一示弱,你便要收兵不殺么?”

“殺降不義。若是對方肯降,自然不能殺。”趙子服皺眉道。

“若對方只不過是假降,亦或是降了之後糧草不足,難道你還要分他們一杯羹養活他們么?”月夕嗤笑道。

“你不願放過他,是么?”他說的是這野店的老闆,卻不是戰場上的戰俘

“不是我不願放過他,他意圖謀財卻未受懲處,將來若再見到財寶,又再要起意殺人怎麼辦?”月夕冷哼道,“若我不懂功夫,方才豈不是就被他殺了?”

“你瞧他悔意甚深。而且這老闆娘即將臨盆,這荒山野嶺,他失了手臂,將來如何養活妻兒?”

那婦人大大的肚子,裏面竟有一個已成形的娃娃,月夕突地愣了一愣,沉默了不說話。

“月兒,他不過是一念之差,便放過他罷……”趙子服見她不說話,又柔聲道,“當初朱亥朱大俠也曾一念之差錯認你是兇手,你不也是沒與他計較?”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心中痛惜信陵君歷喪妻之痛,便不忍雪上加霜……”趙子服正斟酌着如何說動她,突然見月夕低下了頭。

她沒了顏色,整間屋子也頓時黯淡了下來。

“月兒……”他有些後悔,輕輕地喚她。

月夕目光一抬,雙眼盯着他,眼神卻越來越冷,就像結了千年的寒冰。她從來都是笑盈盈的,可如今卻突然間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趙子服凝望着她,竟覺得她眉宇間隱約有一股肅殺之氣,顯得她愈發顯得清冷。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門邊,回身冷聲道:“你莫當幫了我幾次,曉得了些我的事情,就可以隨意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趙子服一哂,她又冷冷地掃了趙子服一眼,拉開了門揚頭便走了出去。旋即便聞到外面烏雲踏雪長嘶了一聲,馬蹄聲由響至微遠去,迅速地消失。

她帶着烏雲踏雪走了。

他的馬,卻被她帶走了。

趙子服嘆了口氣,她其實還是十足的小孩子脾氣,只能哄着,稍微待她強硬一些,便要觸動了她的倔脾氣。

他一念之差,便叫她這樣走了。這還罷了,只是他終於明白,那個人是她的禁忌,他實在不應該在她面前再提起那個人。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金子放在榻上,也跟出了門去。山野里一片漆黑,夜深山冷,山蟲的鳴叫也越來越輕。

清夜沉沉,東方月高星淡,她與烏雲踏雪早已不知所向。

他嘆着氣,認清方向朝北而行。

他本不必在這樣的夜裏行路,或者他本就不必走在這條去雲蒙山的山路上;碧月紗的席榻也比這野店要溫暖舒適的多了。但是他還是陪她走了這條山路。

只因為他想陪她這一程,聽着她唱歌的一程。

他擔心她,他曉得她現在身上沒了功夫,曉得她又任性又驕傲,若他陪着護着,便可以避過許多麻煩。可她若是功力未失,他便不擔心她了么?

若你擔心了一個人,是因為那個人的本事不如你?還是只因為你擔心着那個人?

他忽地笑了。她說的對,他從來都是一個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人,尤其在面對她的時候。

他其實並不曉得,信陵君同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他不曉得,他也不想曉得。因為,如果一個女子,只是聽到一個男人的名字,便會失態,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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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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