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話 突生
葉連翹正打算關門,忽見葉冬葵又折返回來,便探出頭去,往走廊里張望了兩眼,果見衛策和宋捕快住的那間屋子黑着燈。
“他們來府城是為了公事,許是忙着吧。”
她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混沒在意地對葉冬葵道:“他們來這一趟究竟所為何事,衛策哥雖不肯同我們說,但宋捕快不是提了一句嗎?他們是來府衙里聽吩咐的,想必是遇上了大案子,自然不會時時都在客棧里閑着。這會子找不着他們就算了,橫豎他們夜裏總要回來歇,明兒一早再同他們打聲招呼就是。”
“那行吧。”
葉冬葵只得點點頭,返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終於擺脫了蘇大夫人的糾纏,想來有一段日子,她應是不會再來找茬了,葉連翹心裏着實覺得鬆快了不少,這晚一覺自是睡得香甜,連個夢也沒做,睜眼便是大天亮。
來府城時,是蘇大夫人打發人去接他們,路上一概不要他們操心,這會子要回清南縣了,卻是得事事自己張羅,葉冬葵起了個大早,去城中雇了一輛馬車,將三人隨身的行李一股腦兒地搬了上去,葉連翹則讓客棧里的小夥計準備了些吃食,預備路上帶着填肚皮。
一切收拾停當,臨行之前,葉冬葵再一次去了衛策和宋捕快的房間敲門。
誰知那房中,竟仍舊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敢是一大早的,又走了?”
他愈加出奇,莫名其妙地站在二樓上自言自語一句,低頭對大堂里的葉連翹高聲道:“衛策哥他們還是不在,咱們……就這麼直接走了了事?”
不等葉連翹答話,笑呵呵站在櫃枱旁的客棧掌柜便湊了上來。仰着脖子道:“葉小哥是要找那兩位捕快爺?鋪子上夥計說,他兩位昨晚沒回來哩!”
沒回?
葉連翹偏過頭去看了那掌柜一眼,輕輕挑了挑眉。
這可真是有點奇怪了……他二人來府城雖然是為了公務。卻並非直接辦案,按說。當是不至於忙得沒日沒黑,一宿不回客棧,他倆能去了哪裏?
葉冬葵也有點着慌起來。
他是個實心人,打小兒便與衛策好,素來拿他當親兄弟一般的看待,曉得捕快是刀尖子上的營生,便沒少替衛策擔心,生怕他遇上危險。眼下聽見說衛策同那宋捕快一晚未歸。他那顆心頓時懸吊吊,蹬蹬蹬三步並做兩步下了樓,行至那掌柜跟前:“您說的是真的?昨夜是哪位夥計看夜,可否請他……”
那掌柜也瞧出他是真緊張,忙收起一臉笑意,正正經經道:“看夜的夥計,自然等鋪子開門之後便回家歇了,葉小哥想找他,現下怕是……”
葉冬葵從他那裏打聽不出個子丑寅卯,禁不住眉頭一鎖。轉而望向葉連翹:“妹妹,咱就這麼走了,我有些不放心啊……”
葉連翹很明白他與衛策的發小之情。見他擔憂成這樣,便沖他安撫地笑了笑:“其實我覺得吧,或許衛策哥和宋大哥真是被要事纏身,脫不出空來回客棧,畢竟他們那一行的情形,咱們尋常人根本鬧不清。不過,哥你若實在放不下心,那你拿主意,我聽你的就是了。”
“我也曉得我有可能是在瞎操心。”
葉冬葵嘆息着搖了搖頭:“可是吧……”
這當口。外頭候着的那馬車車夫粗聲粗氣地嚷了起來:“我說幾位,你們倒是走不走?敢情兒叫了我來。是給你們逗悶子的?好歹給句話,若是不走了。也別耽擱我接旁的生意啊!”
葉冬葵回頭看他一眼,抱歉地笑了笑,稍作思索,對葉連翹道:“要不這麼著,你和平安姑娘先回,我在城裏打聽打聽消息。衛策哥和宋大哥若只是被事情絆住了腳,十有**今天就會回來,我瞧見了他們,也好安心。”
葉連翹滿心裏以為他會決定讓自己和平安也一塊兒留下來,在這府城之中多住一日,卻沒料到,他竟會讓自己先回清南縣,一時有點怔住了,半晌方有些遲疑地道:“我……先回去?”
“對啊。”葉冬葵卻是沒猜到她的想法,還以為她是膽兒小,不敢和平安兩個姑娘家趕路,便笑笑道,“你莫怕,青天白日的,那馬車走的又是官道,不會有啥危險。眼下時辰還早,你同平安姑娘兩個互相照應着,最多午後就能進清南縣的城門,保不齊還能趕上去咱家的醫館吃午飯呢!”
葉連翹其實也想留下來等等信兒,卻又不好同他直說,琢磨了半天,吭哧吭哧道:“那你一個人留在府城我也不放心啊……”
“有啥可不放心?”
葉冬葵大大咧咧一揮手,拍着胸脯道:“我一個男人家,雖比不上衛策哥一身好本事,但做木匠活兒的人,手上也有力氣哩!說不定,過一會兒衛策哥和宋大哥就回來了,我見了他們的面,心裏安生了,下晌便雇車回縣裏。嘿嘿,咱們分頭走,少不得要多花兩個車錢,現下也是顧不得心疼嘍!”
他說著,便將葉連翹往旁邊拽了拽,壓低喉嚨:“我之所以這麼一大早便出去雇車,就是想着,咱得儘快離了府城才是。那蘇大夫人有些難纏,昨兒倒是應承了讓你回家,誰曉得今天會不會又換過另一個念頭,又來尋你的麻煩?”
他這話說得葉連翹有點哭笑不得,嘆了口氣:“我怎麼跟個躲難的一樣……那行吧,頭先兒我應承了要聽哥的,說話得算話,既這樣,我就和平安先回去,哥你去城裏打聽消息得當心些,莫要沒頭沒腦往府衙附近闖,那地方你進不去……”
“行了行了,好個啰嗦的丫頭,我心裏都有數呢!”
葉冬葵笑罵一句,推着她便往外走,不由分說,一把將她塞進了馬車中,掀開簾兒讓平安也坐了上去,同那車夫吩咐了好一通,反覆讓他一定顧自家妹子周全,看着馬車漸行漸遠,消失不見,這才轉頭心事重重地回了客棧里。
……
葉連翹這一路上,同樣有些心神不寧。
聽葉冬葵他們說,衛策的功夫了得,她雖從未見識過,卻也曾親眼看到他當街揍歹人,雖然只是三拳兩腳,卻透着一股子強悍的戾氣,料想,那些個尋常的小蟊賊,在他面前決計討不到半點便宜。
內心深處,她認為衛策不至於出什麼岔子,但……這種事哪能說得清?倘或遇上那起不要命的貨色,怕是也不好對付吧?
心中揣着事兒,她便始終沒怎麼說話,平安原本就話少,見她安安靜靜地坐着不開腔,便更是不會隨便出聲惹她厭煩,車子裏明明坐了兩個人,卻是一點聲息不聞,一路上,只聽見得得的馬蹄聲,和車軲轆軋在路面上的吱嘎聲。
秋老虎生猛,才是上午,日頭便熾烈得很,將路面烤得火一般燙,馬車廂里也悶熱得緊。官道上來往的車和行人都不多,車夫坐在前頭,止不住地汗如雨下,滿嘴裏罵罵咧咧,聲音壓得低,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一路無話,很快便行了一半的路途,葉連翹給熱得有點受不了,想掀開窗上的小簾兒透透氣,恰在此時,馬車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緊接着,她耳朵里就聽見前邊的馬“咴兒”一聲長鳴。
她心中一緊,忙不迭地高聲喚那車夫:“大叔,怎麼了?”
這當口,馬車已是停了下來,車夫顧不上答她的話,一下子跳了下去,然後便滿嘴裏“殺千刀的直娘賊”叫罵起來。
葉連翹不知出了什麼事,卻也曉得自己和平安兩個不該貿貿然下車,忙就撩開帘子:“到底怎麼了?”
“姑娘你瞧瞧,氣煞我了!”
那車夫直直衝她走來,將手上一件物事遞給她瞧:“他娘的,哪個打不死凍不殺的王八,做下這等腌臢事,這根本就是在觸老子的霉頭!”
葉連翹定睛一瞧,卻見那原來是一根釘子,想來,多半是正好從那馬掌鐵的孔洞裏刺了進去,怨不得那馬叫得如此凄厲。
也幸虧那馬好歹是穩住了,若是直直摔下去,這馬車非得翻了不可。
葉冬葵是木匠,葉連翹常見他幹活兒,耳濡目染,知道這大齊朝的建築和傢具之類大都不用釘子,這東西,尋常多數是用來釘棺材的,難怪那馬車夫覺得晦氣。
“嚯,我還沒瞧見吶,姑娘你看,這路上釘子扔得到處都是啊!”
那車夫又叫嚷起來,葉連翹探出頭去,果然看見地上橫七豎八丟了許多釘子,粗略數數總有幾十枚。
這事兒……
她心中立刻便警惕起來,趕緊就要縮回車廂之內,一轉頭的工夫,眼梢忽然帶到,就在這道路左邊的一片林子裏,有幾個人影。
那幾人縮在茂密的林子后,也正朝他們這邊張望過來,其中有個人動了一下,似是想上前,卻又立即被另外一個人摁了回去。
葉連翹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把也要伸腦袋出來的平安往裏一推,迅速鬆開撩着帘子的手。
“大叔,那馬傷得厲害不,還能走嗎?”
她問了一句,見那車夫立時就要順着她的目光往林子裏看,忙低聲道:“別往那邊瞧!我估摸,這釘子是有人故意扔在這兒的,卻不是衝著咱們,趕緊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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