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幸與不幸
並不是每一個父母都如賀甜甜一般,由於常年身處險境,而寧願自己的孩子不那麼活潑好動,哪怕笨拙一點,只要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讓她提心弔膽就好。
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許多人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龍成鳳的。這一深切的期許,常常會在不知不覺中讓孩子也焦慮起來。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他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摔得我可痛了。母親,我不要去嘛。”一個六七歲左右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不停地搖晃着長發披肩的女子。
“秦微,乖,必須要去,訓練就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要想早日見到你父親,讓他以你為傲,你就必須學會堅持。”
女子蹲下身來,有些心疼地撫了撫孩子的小腦瓜,“母親知道訓練很苦很累,也很心疼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不用學這些。可是母親再心疼也沒有用,你是秦家的孩子,你父親從前是怎麼走過來的,你如今就必須這麼起步,沿着他的足跡一步步長大。”
被喚作“秦微”的小女孩嘟起了小嘴,滿臉都是沮喪,“父親從來都不回來看我。母親你總是說他很愛我,可是為什麼他一次都不回來看微微呢?”
女子一時怔住,好半晌才站起身來,牽着小女孩往訓練室里去,“你的實力上去得越快,他就會越早回來看你。加油吧,母親在外面等着你。”
她將小小的人兒往裏邊推了推,然後便忙不迭地退回到了室外,愣愣地望向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聯盟已經進入了最為炎熱的八月。天空灰濛濛的,一絲風都沒有。中央星域雖然環保工作做的不錯,但是也抵不過大自然的炙烤,花草樹木到處都蔫頭蔫腦的,毫無精神。
從清晨一直等到傍晚六點,女子中途離開了一次,回來之後又等了幾個小時。訓練室的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了。
“母親!”秦微滿臉都是淚痕地奔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就哭得稀里嘩啦的。
女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直到小人兒的大哭聲漸漸緩和。轉為抽噎低泣,才溫聲道,“好了,微微要堅強。這不又一天過去了?母親這就帶你回去。放水給你泡泡澡,放鬆一下好不好?”
秦微搖頭。聲音哽咽,“嗚嗚,我再也不要訓練了。真的很痛很痛,下午我的右手都骨折了。秦師傅還是要我不停地出拳,一刻都不能停,我哭得嗓子都啞了。他也不理我。”
女子玉手輕顫,卻沒有就此說什麼。而是牽了對方的小手,就慢慢地往外邊走去,只是還沒有離開院子,迎面就大踏步走來一個身穿軍服的頎長身影。
在發現來人是誰之後,她激動難抑的心情頓時沉了下去,再次恢復了平靜無波的狀態。
倒是秦微高興非常,瞬間掙脫了她的雙手,像倦鳥歸林一般,飛至對方的懷抱,“峰叔叔,你是來看微微的嗎?微微好想好想好想你!”
雲峰將小傢伙抱在懷中,看着對方拚命地伸開雙手表示很想很想,內心突然就塌了一角一般,柔軟得不行。
“是,來看我們的小美女。怎麼了,是誰惹得你不開心?叔叔這就幫你去揍他一個哭爹喊娘。”
秦微“咯咯”地笑了起來,“真的嗎?真的要揍秦師傅一個哭爹喊娘?”
雲峰煞有其事地點頭,步子不停,似乎真的要往訓練室而去,“叔叔這就去揍他。讓他敢欺負我的小美女,一定要讓他哭爹喊娘。”
秦微興奮地臉都紅了,只是沒一會就被自己的母親給潑了一頭冷水。
“雲峰,你別添亂了。她如今能夠進步神速,就多得秦師傅肯費心。”
“峰叔叔,你看母親也欺負我了哦,你也要揍母親嗎?她好討厭,總是讓我訓練訓練訓練。每次都騙我說父親要回來看我,可是每一天微微睜開眼睛,都沒有等到父親回來。父親他是不是不喜歡微微?我有認真地練習的,真的,今天手骨折了也沒有放棄哦。”
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沮喪,一會兒又驕傲無比地揮了揮自己的右手,示意她真的沒有說謊。
雲峰起初臉一沉,漸漸卻百感交集,最後都化為了一片嘆息,“還疼嗎?叔叔給你吹一吹。”
他心疼地在她的右手上認真地吹了又吹,秦微癢得直往後躲,不一會兒又“咯咯”地笑了開來,“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峰叔叔你別吹,好癢哦。”
他們笑鬧了好一會兒,秦微畢竟是訓練了一整天,小小身軀早就累了。見到雲峰的喜悅雖然讓她興奮異常,但不一會兒便終於睏倦地睡了過去,小腦袋就耷拉在雲峰的肩窩,呼吸很輕,雙手卻固執地抱着他的脖子,始終不肯放手。
“他還好嗎?”沉默良久,女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雲峰抱緊了懷裏的小身體,嘴角微勾,神情嘲諷,“潘雪純,你為什麼總是明知故問?最敬佩愛戴的祖父死了,最心愛相思的戀人也失蹤了,他怎麼會不好?換做是你,大概也會很好的。”
潘雪純長長的指甲陷進了手心,臉上的平靜面具“哧啦”一聲四分五裂,“雲峰,你又為什麼,三番四次地幫我,卻總是要拿話語來捅我的心窩?你明知道我……”
走在前頭的身影猛地頓住,回過頭來語氣沉沉,“明知道什麼?明知道你用了卑鄙的手段對付人卻還是幫你抹去痕迹?明知道你愛而不得求而不得卻還是幫你迷惑我的朋友想要讓你得償所願?明知道你……”
他沒有說下去,雙眼突然通紅,看着她雙手再次被自己掐出了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到地面上,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不用每次都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知道我卑|鄙,我知道我狠|毒,我知道我下|賤,我知道我該死!”
潘雪純拚命地將眼淚給逼回了眼眶,任由鮮血淋漓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可是我能怎麼辦?雲峰,你說我能怎麼辦?”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孩子的雙手卻青筋直爆。如果不是胸口那小小的有節奏的跳動在提醒着他,恐怕此時此刻他早已煞氣外放,殺氣四溢。
“眼睜睜地看着他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嗎?明明我才是那個一路陪伴着他長大的人,明明我才是那個秦家相中兩家默認他也沒有反對的聯姻對象。”
潘雪純有些夢幻地喃喃自語,“我只是想愛他,陪伴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而已,我有什麼錯,他從來就不願意看我一眼?哪怕如今我們連孩子也生了,他也從來都不願意回家來看一看。縱使我有千錯萬錯,微微又有什麼錯?他怎麼能夠如此狠心地對待我們?為什麼?!”
哪怕說到這裏,她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潘雪純卻依然沒有流下眼淚來。
或者說,生下女兒秦微之後的這六年,她已經流過太多的淚水了。以至於如今,愛得再深沉,恨得再彷徨,她也沒有一滴眼淚可以為秦羲和流下了。
雲峰低頭看了看秦微那熟悉無比的眉眼,突然就感到心如刀絞,從前不敢說不想說不能說的話語,陡然就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來。
“潘雪純,你總是問羲和為什麼不看你一眼。那麼你捫心自問,我們認識的這幾十年,你又何嘗認真地看過我雲峰一眼?哪怕你不經意地一瞥,我也知道,在你的眼裏,除了他之外就沒有任何人的存在。你之於他什麼都不是,我之於你又算得了什麼?”
他沒有再停留,甚至也沒有抬眼去看對方的神色,只是抱緊了懷中那個暖呼呼的小身體,徑直大踏步而去。
這數十年,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他都有看在眼裏。常常身不由己地被她牽動心神,跟着她的情緒跌宕起伏。到頭來,她卻連一眼都沒有真正地施捨過給他。
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種不幸,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相比於他們這兩個可憐人,羲和他,哪怕戀人已經失蹤甚至喪命,畢竟真正的相愛過,也算是幸福的人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