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放手一搏
明軍大營的燈火星星點點,但卻是被濃重的霧氣牢牢的包圍着,大營之外漆黑如墨,看不到三十步開外的一草一木。但耳朵中傳來的聲響卻是貨真價實,“哄哄”的聲響震得人的耳膜一陣陣發麻。
不少明軍士卒都被從夢鄉中驚醒過來,朱平安安置在個千戶中的督查室督戰軍官們卻是搶先從營帳中出來,帶着身着一身深灰色袍服的軍法隊士兵們穿梭於營寨之內,口中呼喝連連,將營帳中一個個探出頭來的士卒給罵了回去。
“看什麼看!都給老子在營帳內老老實實的帶着,別忘了咱們的軍法,敢有未得軍令擅出營帳者,軍法隊可立即斬殺!”
這還是朱平安在組建山東新軍時定下的第一條軍規。有鑒於當初在鳳陽見到過的營嘯慘景,朱平安對此深以為忌,因此特意在軍令中加了這麼一條,拋開之前便有的士卒夜間不得隨意出營不說,還加入了增加夜間機動部隊之類的內容。
此時傳來的一連串的爆炸聲,張耀先聽得格外分明,立刻便分辨出這是設置在營寨之外的明軍地雷被人觸發。分佈在大營周邊的暗哨和流動騎兵沒有傳來消息,顯然是敵軍對此早有了安排,但埋藏在地下的地雷卻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
張耀先雖然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了一跳,但隨即便恢復了沙場宿將的冷靜,快馬向著前沿陣地飛奔的同時,已經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早已預先設置好的機動部隊已經紛紛出動,向著最前沿的營寨彙集,鄺雲楷麾下的一個火槍千人隊也在其中,用於近距離轟擊的小型火炮也被拖上了陣地。
明軍營寨雖然喧嘩。但一切調度卻是有條不紊,可見平日裏的突擊訓練還是卓有成效的。
中軍的朱平安也聽到了聲響,走出大帳之後向北眺望,卻是什麼也看不到。前面的張耀先也打發了人前來送信,沒有什麼可猜測的,一定是山海關中的清軍趁着夜色和大霧前來偷襲。只是不知道這偷襲的規模有多大。
說話間,明軍大營的周邊已經相繼傳來了一陣陣的爆炸聲,很顯然,清軍是從北面和東西兩面同時發起了進攻,只不過,他們顯然沒有想到明軍會在營寨的四周埋下這麼多的地雷,所以還沒接觸到明軍,便已經暴露了行蹤。
“殿下,現在霧氣濃重。要不要將咱們的火箭車推上去轟擊一陣!”張耀先派來的那名軍官連忙建議道,黝黑的年年輕臉上沒有一絲驚恐,卻滿是興奮的表情,腰間掛着的千戶軍官的銅牌也隨着他的動作搖擺起來。
話音未落,前方的爆炸聲響卻是越來越大,看來來犯之敵人數眾多,而且在觸發了地雷之後根本沒有打算撤退,而是徑直衝了上來。
朱平安擺擺手。很顯然,清軍已經對明軍的火箭車分外的熟悉。很清楚這種大殺器在遠距離之外對於自己的威脅,所以他們不退反進,就是想要儘快和明軍絞殺在一起,使得明軍手中的大部分火器都失去原有的打擊效果。
朱平安的嘴角沁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多爾袞,這個對手,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張耀先的額頭忽然之間冒出汗來。地雷爆炸聲響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這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濃重的霧氣之中瀰漫著爆炸之後的黑煙,讓視線變得更加模糊。起先準備的機動部隊看來已經遠遠不能滿足禦敵的需要了。隨着軍中蒼涼的號角和各部之間密集的軍鼓聲。營寨內的士卒們也長出一口氣,迅速的拿上自己的裝備在軍法隊和軍官們的指揮下,快速的向著大營的一線陣地集結。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煙霧之中卻沒有一聲慘叫的聲音傳來,濃霧之中還保持着令人不寒而慄的寂靜,似乎只是野獸無意中觸動了地雷。但隨即,清晰可聞的馬蹄聲和腳步聲順着風勢慢慢的傳遞過來。
前沿的士卒雙手的收心都是汗水,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長槍和盾牌,火槍手們也早已經將紙包彈藥打開,將彈藥全數投進槍管,粗重的呼吸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營寨之外的拒馬的輪廓依稀可見,再向北便是一片迷茫的霧氣。隨着馬蹄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所有的人心跳也由此忽然加快起來。
忽然,霧氣中跳出一個身影來,個子不高,但身材卻是粗壯強悍,精赤着上身,遒勁的肌肉高高隆起,手中的一桿黑乎乎的短柄鐵斧舞動着風聲,腳步卻是一刻不停的向著明軍的營寨大門而來,大門前的拒馬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堆擺放着的孩童玩具,幾下劈砍之後便露出一個老大的豁口來。明軍中一聲竹哨響起,一蓬箭雨隨即飛起,那人沖在最前面,胸膛小腹之上頓時紮上了十餘支羽箭,但他卻渾然不覺,繼續劈砍着眼前的拒馬,知道渾身上下被羽箭插滿,這才轟然倒地。
在他的身後,已經可以清楚的聽到連續不斷的悶哼,但霧氣之中卻是乍然出現了數不清的身影,馬匹、步卒,什麼樣的士卒都有,幾乎將所有明軍士卒的視線填滿,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從霧氣之中殺了出來,地雷的爆炸還在繼續,肉眼可見的,便有數不清的士卒變成了漫天灑落的血肉,但潮水一般的清軍還是悍不畏死的衝殺上來,如同從地獄中殺出的惡鬼。
漆黑的夜晚、濃重的黑霧和從其中殺出的猙獰的、數之不盡的兵馬,都難免會給人造成一種心理上的恐懼感覺。
新軍第一衛雖然征戰多年,但其中也不乏初入行伍的新兵,看到這種情形,手腳情不自禁的哆嗦起來,架在木柵欄上的長槍也隨之晃動起來,發出一種奇特的聲響。
軍中經驗豐富的軍官頓時吆喝起來,“對面的不過是韃子軍中的步甲,連特么馬甲都不是,更別提什麼白甲精兵了!都給老子睜大眼睛看清楚,韃子也是一個腦袋,四隻手腳,襠里的那個東西也未必有咱們兄弟的大!一槍戳過去,照樣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兵馬行列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但整個營寨之內的氣氛卻是為之一松,伴隨着火槍手的開火,更是讓新兵們的心裏壓力減輕了不少。
此時,營寨外圍的地雷爆炸聲逐漸減弱,拒馬壕溝等防護設施更是被清軍破壞殆盡,明軍一面,箭矢如雨點一般發射出來,火槍手更是輪番開火,清軍還未摸到大營的邊,便是傷亡慘重。
但今日裏的清軍卻似乎與往日不同,面對如此巨大的傷亡,卻是根本不曾理會,夾雜着不少少年和老翁的隊伍繼續向著明軍的大營席捲而來。
新軍各衛的營地,有十幾個營寨都遇到了清軍的突襲,大股的明軍則緩緩向前沿推進。本來預備攻城戰使用的火炮部隊不得不向後撤退到后營,開始向清軍的方向猛烈開火。
終於,清軍帶着一身的煙火氣息,如同巨浪一般撞上了明軍的營寨,前面的死兵根本未曾顧及到如林長槍帶來的死亡氣息,而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猛然沖了上來,硬是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長槍的攢刺。
層層疊疊的屍體累積下來,頓時讓清軍的進攻路線拔高了不少,一些矯健的士卒借力其上,頓時從木柵欄躍了進來。他們的目的是砍翻死守寨牆的長槍手,打開突破口。但明軍后列的刀盾手卻是一擁而上,緊緊的將其擋住,這些清軍士卒畢竟人單勢孤,就如同是落進汪洋中的雨水,眨眼便沒了影蹤。
“擋住!擋住!各衛主官分守各自營地,韃子從哪裏突入,老子便要了他的腦袋!”
張耀先所幸脫去了身上的重鎧,伸手從親兵手中奪過一柄鑲着鬼頭的鋼刀。“我張耀先,就守在此處,韃子從此突入大營,老子便用橫刀自刎,用首級向殿下請罪!”
說著,掙脫親兵們的護衛,徑直從層層的人牆中擠到了寨牆邊,回到百年砍下一名清軍士卒的手臂,鬼頭刀向外一捅便將一名士卒刺了個對穿,收刀時帶出的鮮血、內臟等物噴了一頭一臉。
張耀先的副手嚇得魂不附體,等到他在緩過神來,張耀先已經鑽進了人群之中。只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在高喊:“老子如果陣亡,便由都指揮僉事接替,通知擲彈手,使出吃奶的力氣給我把手雷給扔出去,截斷清軍的隊列!”
副手也正是第一衛的都指揮僉事,聽到張耀先的喊話,唯一愣怔,繼而狠狠的一跺腳,“還愣着幹嘛,沒聽見大人的吩咐嗎?擲彈手,給我上!”
一聲令下,刀盾手之後的擲彈手便撲了上來,一抖手,漫天飛起的都是冒着煙黑黝黝的鐵疙瘩,統統扔向了幾十步開外的清軍序列。清軍士卒根本避無可避,整個明軍營寨之前,擁擠的全是八旗各部的旗丁、家奴、步甲,連馬甲都被擁堵在兩百步開外,放眼看去,千人甚至是萬人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手雷畫著追魂奪魄的弧線落在了去人群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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