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可做之事

第120章 可做之事

“你要說的,恐怕是和段溪橋有關罷。”楚雲西輕聲說道。

傅傾饒默了默,說道:“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

楚雲西雙唇緊抿,半晌,重重嘆息一聲,“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早已猜到今日的結局,不過因着一份痴念,故而不忍說破罷了。”

短短几句話說完,他心痛難當,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傅傾饒上前兩步想要扶他,剛伸出雙手,便被他一把推開。

她垂下頭靜立片刻,而後說了句“我去叫明大人”,轉過身就要離去。誰知步子還沒邁開,手臂就被人大力拉住。

“誰准你走的?我有說過讓你離開嗎?”楚雲西沉聲吼道。

他用的力氣太大,說話的語氣太過痛苦,傅傾饒掙脫不過,一時間,就也愣住了。

察覺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楚雲西到底不忍,稍稍鬆開了手。

“他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心心念念跟着他!你可知他暗中做過多少為人不齒的事情?你可知道他如何一步步爬到今日的位置?你根本不了解他!又如何放心與他在一起!”

“我知道。”傅傾饒輕聲說道:“可我又有哪裏好呢。你看,我身無長物,銀錢田地遠不如你們多。功夫雖然不錯,卻也比不過你們。我樣樣不如你們,又有什麼值得你們念着的呢?”

她喃喃自語,“沒錯,我認識他時日太短,我不夠了解他,他看上去沒個正形不太可靠。這些我都懂,都明白。其實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太多的事情會成為我們的阻礙。可因為對方是他,就算他有再多不好,我也總是想要試一下。我想,為了他我連那些阻礙都顧不得了,大概是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吧。”

她低着頭,盯着自己腳尖處,“雲西哥哥,你對我很好,我心裏明白。可我……沒法騙自己。”

“好。既然你堅持……我要你留在大恆,不準踏出大恆半步!我要你待在我每日都能看到你的地方!你們若是悄悄離開,無論你們去到哪裏,我都必定調動千軍萬馬去捉你回來。你若好好守在我身邊,守在大恆,讓我日日都能看到你,我也就不奢求其他。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傅傾饒驚愕地仰起頭看他。他痛苦地想要避開她的視線,猛地側過身,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疼得蹙眉,歪靠到了石壁上。

傅傾饒喚了聲“雲西哥哥”,上前兩步想查看他的傷勢。誰知手剛剛伸出,就被他的大掌緊緊握住。

“阿嬈,你好狠的心。”

他閉着眼,如此說道。

傅傾饒想到了那個背着自己一步步踏出苦痛的少年,心痛難忍,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卻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記住我剛剛說過的話。別跑遠。明白嗎?”

“可是雲西哥哥……”傅傾饒抬眸看他,正要說話,卻聽到了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只得將滿腹的話咽了回去。

明學政踏進牢房,一眼看見楚雲西正緊握住傅傾饒的手不肯放。他尷尬地輕咳一聲,說道:“着實抱歉,時間頗緊,我還有要事要說。”

傅傾饒剛剛才把眼淚抹乾凈,再開口,便有些嗓子發堵,“那我到外面等等。”說罷,使力想要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你留下。”楚雲西見有人在場,就也沒多難為她,鬆開了力道。又轉而問明學政:“大人有何要事?”

明學政上前幾步,走到距離楚雲西只有兩尺左右的距離,指了皇宮的方向,低聲說道:“他雖然是長子,論出身,並非嫡出;論才幹,不是最出眾的。為何他會坐在那裏?”

說到這個,明學政顯然很是憤慨,聲音都有些顫抖,“先皇屬意於誰,大家都明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當眾宣佈自己的決定,就和先皇后相繼抱病逝去。殿下,先皇的身子一向康健,絕不會突然病重,您比誰都清楚,是也不是?殿下,先皇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是誰,您比誰都清楚,是也不是?”

傅傾饒把他口中的話細細體會了番,想明白后,大為震驚。再看楚雲西神色痛苦,她不由懊悔。

她今日說起那個話題,本是希望楚雲西多考慮下他自己,不要再為了她冒這些風險。可她若是知道明學政會在這個時候提到這樣的事情,她絕對、絕對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說那些話。

楚雲西平緩了下呼吸,啞着嗓子說道:“明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明學政忽地激動起來,卻還不忘將聲音壓低,“先皇當年給了我一樣東西。那人知道它的存在,一直在找,卻怎麼也尋不到。當年死了那麼多大臣,旁人只以為是他初初登基,想要穩固政權。沒人知道他是在找那樣東西。”

他攤開左手掌心,右手食指在上面快速寫了兩個字,“那時的情況太過危險,我只得將東西好生收起,靜等時機成熟。”

傅傾饒看清那兩個字,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楚雲西也看見了,卻是輕描淡寫地“嗯”了聲,說道:“我知道。”

明學政心神巨震,驚愕地看他。

“我聽母后說起過,父皇擬了那道詔書。”

“那殿下為何不……”

“我當時不過十四歲,父母雙亡,孤立無援。我能做什麼?”

楚雲西自嘲一笑,傷處疼痛,忍不住眉心緊擰。傅傾饒走過來扶他,他沒再拒絕,稍稍傾身,歪靠在了她的肩上。

——憶及痛苦往事,他需要她在身邊,需要她的支持。

“他讓我去領兵打仗,我不會,但是沒了父母和師父的守護,我沒法反抗,只得去了;他讓我無詔不得回京,我傷心難耐,好在京中再無至親,不回便也罷了。當時的我,連去尋未婚妻子的機會都沒有,請問大人,我還能做什麼?”

明學政沉默了。

半晌后,他堅定地說道:“今時不同往日。這些年他沉醉於尋求長生之道,做下的齷齪卑劣事不知凡幾。當年不敢為、不能為的事情,對於如今的我們,卻是不難了。”

遠處傳來報信的鳥叫聲。

明學政知道時間所剩不多,急急問道:“殿下,短時間內能暗中調入京城的兵力有多少?”

楚雲西沉吟片刻,抬手,伸出五指。

“夠了。”明學政回頭看了眼出口方向,說道:“如何調動他們?”

楚雲西指指傅傾饒,說道:“讓她修書一封即可。楊其炎和趙廣慶如今便在軍營之中。”

聽到當年護國公身邊兩名虎將的名字,明學政大為驚訝,繼而拊掌低笑。

“甚好!甚好!”他調轉視線看了眼傅傾饒,見她輕輕點了下頭,當即鬆了口氣。

對着楚雲西行了個禮,他朝傅傾饒示意了下,說道:“我們趕緊走罷。”

出了天牢,傅傾饒與明學政繼續疾行。直到走至遠離那裏的安全之處,方才放緩了步子。

想到先前明學政說的話,傅傾饒忍不住問道:“大人可是知道他背地裏做了哪些事情?是否與‘銅里鄉’有關係?”

“你知道‘銅里鄉’?”明學政腳步滯了下,繼而含糊地說道:“那裏的事情,就連我也無法窺得全貌。你不要多管,免得到時一個不慎,把自己搭上。”

傅傾饒明白他或許知道些什麼,趕忙多問了幾句。

誰料明學政一句也不肯多說。直到被她磨得沒辦法了,才頭昏腦脹地冒出一句:“左右逃不出一個‘吃’字。”

夜已深了,若是坐馬車回去,車馬的聲音必然引來守衛。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明學政一早就與一名家住附近、信得過的友人打了聲招呼,如今便去到友人家中借宿一晚。

傅傾饒功夫不錯,就與他別過,準備回去。只是行至半路后,她不知為何忽然改了主意,轉而使了輕功朝大理寺掠去。

離大理寺還有兩條街的時候,她就聽到有低低的笛聲從那邊傳來。離得越近,笛聲越明顯。落到大理寺高牆上時,那笛聲已然十分清晰。

她翻身落地,循着笛聲慢慢找過去,終於在那棵光禿禿的桃花樹下尋到了吹笛之人。

夜色清冷,月光靜靜灑在院中。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意態閑適地坐在地上,任由冷風將他的發吹起,他只凝視着身前的方寸之地,沉醉地吹着他的笛。

曲調悠揚婉轉,仔細聽辨,卻不是大恆的風格。

傅傾饒靜靜聽了許久,最終忍不住笑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也得是桃樹枝繁葉茂花兒盛開之時。你倒好,桃花沒有就也罷了,守着這些個枯枝是什麼意思?”

笛聲漸歇。

段溪橋轉了轉手中笛子,站起身來,對着傅傾饒勾唇一笑,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灧。

“沒有桃花有甚麼要緊?能把你勾來,就算是只剩下半個樹樁,那也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王爺真可憐。。。。

段大人吹笛子的樣子應該是還蠻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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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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