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比

第111章 比

活着?

死了?

這樣的四個字,卻在如此情境下,被楚涵宣以一種極為輕描淡寫的方式說了出來。

傅傾饒揪緊膝上衣衫復又鬆開,平靜地說道:“陛下,左少卿大人武藝高強,微臣怕是沒有勝算。”

“那又如何?”楚涵宣招手后朝臨近的位置一點,示意黃公公將椅子擱在那處,“若是輸了,你和秦點暮不過是會丟掉性命而已。”他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以他做出的事情,得了這個結果,也算是善終了。”

傅傾饒忙問道:“不知秦大人做了何事?若能彌補,微臣願……”

“他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楚涵宣冷笑道:“做好你自己分內之事,休要管這許多旁枝末節!”

嘴角的冷意凝滯許久,他坐到椅子上,看好戲一般露出了一抹淡笑。

“不該去的地方……他會不會不知道那地方去不得?”看到楚涵宣作了個‘平身’的手勢,她慢慢站起身來,語氣堅定地道:“陛下,秦大人可能是無心之失。微臣願與左少卿大人一戰!”

“話都被你一個人講了,你可曾問過我的意見?”旁邊傳來一個悠悠然的聲音。

段溪橋拂了拂衣袍下擺的灰塵,輕笑着說道:“我可不願和你打。就算是贏了,也會弄得自己一身狼狽,何苦來哉?”

他望向楚涵宣,揚聲道:“陛下,臣有一個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說說看。”

“比武打架不過是兩人過招,武舉時看過多次,我們再來這麼一回,未免太過無趣。倒不如……”他回頭掃了眼傅傾饒,“倒不如我們來比箭。”

“比箭?”傅傾饒哼道:“左少卿大人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可是有過箭術比賽。當時下官還與宏岳的十五皇子對戰過。”

“我們這次的比試當然不能和那次一樣。”

楚涵宣聞言,饒有興緻地望向段溪橋。

段溪橋卻是定定地望了傅傾饒一會兒,半刻也不挪開眼睛,“我們比的是生死,自然不能那麼簡單。”滯了下,又笑着看向楚涵宣,“既是比生死,倒不如彼此拿箭指向對方,將對方的心臟當做靶子,一箭定輸贏,豈不更妙?”

傅傾饒萬分震驚,愕然望向他。

楚涵宣擊掌贊道:“妙極。段大人心思玲瓏,竟是能想到這個法子!”

段溪橋勾了勾唇角,眸中滿是苦澀,半分笑意也無。

宮人捧來弓箭,傅傾饒接在手中拿着,覺得萬分沉重。

搭弦上弓,她將弓箭舉起,只一瞬,復又放下。

——將箭尖指向段溪橋,她實在做不到。

“傅大人這是怎麼了?”楚涵宣命人端來點心,舒心地吃着,說道:“朕記得你箭法不錯。不用緊張,只管儘力射過去便是。要知道,不只是你的命,就連秦點暮的命,可是也在這一箭上。”

傅傾饒緊了緊握着弓箭的手,默默說道,其實段溪橋的命,也在這一箭上。

看到幾十丈外的段溪橋,她暗暗着惱,氣不打一處來。

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比武的話不只能拖延時間,還能私下做點小手腳。如今倒好,一箭對一箭,勝負一目了然,想要做些什麼,都是不可能的了。

再次舉起弓箭,與對面的男子遙遙對峙。

看清段溪橋眼中的決然和希冀后,傅傾饒心中一動,有些明白過來。

他……他竟是在用這樣決絕的方式試探她的心意么?

她一夜未見他、未搭理他,他便用這樣的法子,來看看她對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若是真的,那他着實太傻了些!

他到底有沒有想過,面對着如今這樣的局面,又該如何收場?!

正月的寒冬,冷冽至極。呼嘯的寒風中,傅傾饒身體冰冷至極,但是額角,已經開始滑落滴滴汗珠。

雙方凝視着對面之人,僵持許久,誰都不肯先射出那第一箭。

旁邊楚涵宣等得頗為不耐煩。他一下下敲擊着椅子扶手,施施然說道:“一盞茶。一盞茶后,你們若再不開始,倒不如兩箭齊發,互中靶心了吧。”

傅傾饒咬牙堅持着,想着怎樣做才最好,卻又遲遲下不了決心。

終於,楚涵宣的耐心耗盡。

他站起身來,拿起空着的茶盞揚起手來,正要將它重重摔到地上。突然,旁邊傳來一陣嬌俏的笑聲。

隨着腳步聲逼近,幾名衣着華貴的女子低聲細語着走了過來,顯然是這後宮中的妃嬪。看到圍在四周的侍衛,她們輕呼着朝這邊望過來。

一名身穿紫色錦襖紫色斗篷、手抱着雪白狗兒的宮妃隱隱是眾人之首。

她橫眉怒對攔着的侍衛,嬌斥了聲“大膽”,又似嗔似怒地看向楚涵宣,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有好戲看,竟然不叫着臣妾。”

楚涵宣懶懶地朝她招了下手,渾不在乎地說道:“不過是怕嚇着你罷了。這個,可是會見血的。”

紫衣女子輕輕推了他一把,佯怒道:“陛下騙人。射箭怎麼會見血?”

“你看看箭尖指的方向。”

紫衣宮妃還未來得及細看,周圍的妃嬪已經響起了陣陣驚呼聲。

“這是要射人殺人?”

“太恐怖了些!他們還有沒有人性?”

紫衣宮妃凝神細看了下,臉色瞬變,一下子白了。

她拉了拉楚涵宣的手臂,抖着聲音說道:“陛下,陛下,讓他們住手好不好?”

楚涵宣不虞,正要斥責她,她卻又說道:“就當為孩子積福,讓他平平安安降生、長大。陛下,陛下您答應了吧。小孩子禁不住嚇的。”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看樣子,至少有四個月大了。

沒有哪個帝王不在意自己的子孫的。

楚涵宣着實不想錯過一場好戲。可是聽聞了她的話,他心中取捨一番,終於頷首,答應了。

女子終於鬆了口氣,語氣歡快地拉着楚涵宣說感激的話。

楚涵宣神色淡淡地聽着,看不出喜怒。

直到段溪橋和傅傾饒將弓箭給了宮人,一同走過來時,方才有人認出他們。

“那不是段大人嗎?”

“怎麼會是他?”

“旁邊那個小個子,好像也是大理寺的?”

段溪橋經常出入宮中,妃嬪大都識得他。至於傅傾饒,則是上次與詹沐清在宮中一戰,讓人記住了她。

兩人來到楚涵宣面前。對着臉色陰沉的他,二人極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倒是那幫妃嬪嘰嘰喳喳,片刻也不得安寧。

楚涵宣抬起一指示意了下,周圍忽地一片清凈。

“殺了他你或許就能救到你和秦點暮。以一換二,極為划算。怎地那樣猶豫不定?”

傅傾饒垂首恭立,說道:“微臣自入了大理寺,受段大人照顧頗多。微臣不能忘恩負義。”

聽到‘照顧’二字,楚涵宣心裏有一陣的恍惚。

這時段溪橋上前半步,說道:“臣的志向在於探案刑訊,不願居於公主府內枉度餘生,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楚涵宣朝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他隱約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可是最近經常忘事,剛剛有了的念頭又消失了。只得問傅傾饒:“你剛剛說什麼來着?你又能為我做些什麼?”

傅傾饒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這種關鍵時刻,答錯一個字,便滿盤皆輸。

她正飛速思考着,便見那抱着狗兒的宮妃好似在輕拍着狗兒,豎起一根手指又飛速放下,再豎起再放下。

沉吟片刻,傅傾饒說道:“聽聞太後娘娘最近心思煩亂夜不能寐……微臣或許能出點綿薄之力。”

先前楚涵宣不過是抱着看戲的心態來引導這一切,甚至是讓兩者搏命時,亦是如此。

直到這個時候聽她提起母親,他終於微微有些動容。

剛剛聽傅傾饒說起段溪橋提攜之事,他就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此時方才想到,自小到大,母后的諄諄教誨。

可是那個滿臉慈祥,看着他長大的女人,如今已經皺紋滿布,衰老了。

楚涵宣想了半晌,最終還是割捨不下那一點母子親情,頷首說道:“太后那邊,我去問問。”又望了段溪橋一眼,不屑地哼道:“你倒是個運氣好的。”

傅傾饒鬆了口氣。

她的命留下了,那麼說明秦點暮的命,也留下了。

一切對楚涵宣來說,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罷了。

正月十九,楚涵宣帶着段溪橋和傅傾饒到天牢轉了一圈。

第二日,正月二十,開印開衙。

三份硃筆御批的調令讓京城眾人着實驚訝了一把。

原大理寺左少卿段溪橋,擢升為大理寺卿。

原刑部右侍郎秦點暮,謫為平陽府知府。

這其中最令人震驚的,莫過於原大理寺評事傅傾饒,被破格提拔為大理寺寺正,兼‘內廷侍講官’。

引起眾人矚目的不是此人被破格提拔。

而是“內廷侍講官”……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不會變成宮斗的!傅小哥可是堂堂‘男子漢’,怎麼會和一些女人磨磨唧唧呢~

不過是牽扯到宮裏的一些東西罷了,引出一些事情的齷齪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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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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