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來自墳墓的女巫〔二〕
“清理一新。”小女孩忐忑地但字正腔圓地念出了咒語。一瞬間，洛哈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灰撲撲的，霉兮兮的，比腌菜還像腌菜的巫師袍一下子變得光鮮亮麗。而面前的小女孩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種疑似狡黠的神情來，雙手將魔杖舉到了他的眼前。
一定是他看錯了，洛哈特嘀咕道。他將小女孩從頭打量到腳，這才發現小女孩有一雙寶石藍的眼睛，在她那皮繃著骨頭的小臉蛋上顯得格外的靈動，金色的長發雖然已經服帖了下來，但仍然有兩撮頑固地翹出了兩個小小的弧度，讓這個看起來文靜又內向的小女孩顯露出幾分調皮來。巫師袍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兩隻小手□□在外，露出蒼白潤澤的皮膚，以及明顯過長卻邊緣整齊的指甲。
“先生……”小女孩哀怨的呼喊終於喚醒了神遊中的洛哈特。他又露出他那一排潔白的牙齒來，一隻手接過自己的魔杖，大大咧咧地插在自己腰間，另一隻手毫不在意地將小女孩拎了起來。“真是輕得嚇人。”他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將小女孩抱在懷裏，瞪着她的大眼睛說道：“感謝梅林吧，你這小鬼，大概還不記得是誰救了你，是我，吉德羅·洛哈特，梅林爵士團三等勳章獲得者，反黑魔法聯盟榮譽會員，曾四次榮獲《巫師周刊》最迷人微笑獎，本世紀最偉大的男巫師作家。你應該記住，這是你的榮幸。”
“是。”小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煩。可是洛哈特才沒有發覺，仍然自顧自地說道：“我曾經在瑟索殺死了一隻吸血鬼，全村莊的麻瓜都對我感恩戴德，我在康沃爾郡時，遇到了一隻食屍鬼，我敢打賭只有我這樣的男巫才能與之周旋一個星期，噢，我們曾經還並排坐在屋檐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聽說這裏出現了一隻母夜叉，連忙趕過來拯救這些麻瓜們，你這小鬼大概只有去見梅林去了……”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才聽得耳邊呼吸綿長，他唯一的聽眾，似乎早已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像一癱軟泥一樣蜷縮在他懷裏。長長的指甲卻是不安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她已經睡過去了。
小女孩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空氣中有淡淡的可麗餅的香甜味，她支起自己的小身體，環顧着身處的房間——這似乎是儲物室。她至少看到十六個洛哈特在炫耀他那一口白亮的牙齒，有九個正在打理他那金燦燦的頭髮，還有七八個正衝著她拋眉眼。天哪，那個叫洛哈特的傢伙究竟是有多自戀！她無語地爬下床，目光被歪斜的小方桌上擱置的書本吸引——《與西藏雪人在一起的一年》，她翻了幾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忍不住繼續看下去，直到洛哈特不耐煩地敲響了門，她抬頭時，洛哈特已經站在門口了，穿着一套嶄新的紫羅蘭色的巫師袍，臉色比儲物室里任何一張照片都要難看。
“小鬼！難道你醒來了不知道來廚房幫忙嗎？我這裏可不是收容所。”他咬牙切齒地叫道，揮舞着手裏的鍋鏟似乎想要把她變成一隻小狗。
“先生……”小女孩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驚喜地喊道，“這本書是您寫的嗎？您真厲害……您，能教我魔法嗎？”
洛哈特一見小女孩手裏揚起的那本書，板着的臉瞬間就柔軟了，他有些洋洋得意地說道：“當然！不過，小鬼，你最好還是先出來吃飯，不然，大名鼎鼎的洛哈特就要被餓死啦。”
小女孩立刻趿上比她的小腳大上好幾倍的拖鞋，開心地跟着洛哈特跑出了房間。眼前的晚餐很豐盛，烤得七分熟的牛排，軟糯糯的鵝肝醬，熱騰騰的可麗餅，大盤的新鮮水果……她暗自吞了吞口水，真是難以想像，像洛哈特這樣的巫師居然有這麼好的廚藝，他可真厲害！她一邊想着，一邊刀法嫻熟地切下一塊牛排，好美味，她在心裏驚嘆道，她感覺自己麻木的腸胃開始蠢蠢欲動了，她又塞了一塊牛排在自己嘴裏。
鮮美的滾熱的汁液一下子溢滿了她的口腔，克莉斯多滿足地砸了咂舌。
雖然他不會“清理一新”，但是他好像真的很厲害。
洛哈特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愉悅地眨了眨眼，說道：“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個偉大的巫師，但是鮮有人知道我還是個天才的廚師。雖然很多人覺得這樣會顯得華而不實，但實際上，我從不認為如果我擅長烹飪，我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女巫師。”
小女孩再次笑了出了聲：“我知道，先生，您是偉大的男巫師嘛。”
“是呀，身為本世紀最偉大的男巫之一，我恐怕沒有時間照顧你喲。”洛哈特話鋒一轉，一臉歉意地說道。
小女孩卻因為他這句話，被可麗餅噎住了。她漲紅了一張臉，咳了好久，才說道：“可是先生，我真的沒有去處了。”她可憐巴巴地看着洛哈特，眼睛睜得大大，彷彿他只要再說一個不字，就會有大滴大滴的眼淚溢出來。洛哈特似乎真的很為難，他擱下刀叉，取了紙巾，擦了擦嘴，欲言又止，許久，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不介意你留下來。”他起身，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好好吃飯，一會我可會好好考驗考驗你。”
可是小女孩哪裏還有心情吃飯呢，她狼吞虎咽隨意地敷衍了自己的胃，便跑出了飯廳。“到這裏來。”洛哈特聽到了她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立即指示道。
等小女孩找到房間，見識到所謂的考驗時，她驚呆了——小山似的巫師袍，堆得比她還要高的餐具，還有一整箱的信件。洛哈特將魔杖塞到了她的手裏，安撫地說道：“好啦，像我這麼繁忙的巫師，可沒有時間處理這種小事情，所以，如果你想要留下來，這是必須的，好好乾！”他拍拍小女孩削瘦的肩膀，小女孩的表情顯然取悅了他，“我想我得去寫我的稿子了，我不介意一會兒來杯咖啡，對了，不要忘記收拾飯廳喲。”
“知道啦。”小女孩垂下頭，靈巧的小手將魔杖挽了一個又一個花圈。洛哈特滿意地離開了。如果他再遲一點，他或許會看見他所認為膽小的，溫順的小女孩露出了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大名鼎鼎的巫師居然不會使用魔咒“清理一新”？小女孩走上前去，用魔杖挑了挑那堆巫師袍，真是難以想像在西藏和雪人戰鬥的偉大的巫師吉德羅·洛哈特居然過着這麼詭異的生活。她挑出一件巫師袍來，她認得，今天他才穿過，她聳了聳肩，不會使用“清理一新”的有潔癖的男巫，真是糟糕。她漫不經心地念出咒語來，所有了物品都變得乾乾淨淨，包括那條灰綠色的袍子也變回了翠綠色。
她又拆了幾封信件，千篇一律無一不是他那狂熱的女粉絲述說著對他的愛慕之情。他竟然不親自回信，真是令人討厭的行為，不，她得感謝她，不然她怎麼有機會留下來。
她拿起羽毛筆，蘸了蘸墨汁，正準備提筆回信，卻總覺得這個場景有那麼一點點熟悉——是了，一個咒語就那麼自然地從她的腦袋裏冒了出來，她有些狐疑的拿起一旁的魔杖在羽毛筆上點了點，念出了那串莫名其妙的咒語，潔白的羽毛筆頓時跳了起來，抹了墨汁，穩穩地落在了羊皮紙的開端。“親愛的蘇薩克女士……”她試探性地念道，羽毛筆自動在羊皮紙上畫出了優雅的圓體字，她頓時心情大好，跑到儲物室，將所有的羽毛筆全部抱了出來。
“收到您的來信，我非常的高興……”十二支羽毛得令，整齊劃一地在羊皮紙上寫到……
洛哈特最終沒有等到午夜咖啡，等他神清氣爽地從卧室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疊得亂七八糟但嶄新的巫師袍，亮晶晶的餐具，新的一箱信封，以及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小女孩。他腳步輕快地走下去，抽走了魔杖，隨手拿了一封信拆開看了看，一個大大的微笑在他的臉上綻放——原本是打算在預言家日報上刊登個尋人啟事的，不過現在他覺得他更需要一個免費的小秘書。他推了推小女孩：“好啦，小鬼，快起來。勉強算你過關了，現在收拾好你自己，我去做早餐。”
小女孩揉着眼睛爬起來，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跟了上去，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清晨格外的響亮。“先生，你是說我可以留下來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洛哈特系好圍裙，用魔杖敲了敲她的腦袋，表情嚴肅地說道：“浴室在那邊，小鬼，好好工作，不然我隨時可以把你趕出去。”
你才不會把我趕出去呢，小女孩心裏小聲地說道，但是她還是努力做出驚喜的樣子，歡快地向浴室跑去。
“出去，出去，你這骯髒的小鬼！”小女孩剛打開門，嵌在牆壁上那面大大的鏡子立即發出了驚人的尖叫，她隱約可以聽得到洛哈特在廚房裏笑出了聲。很好，她笑得人畜無害，淡定地瞥了鏡子一眼。她順手把門一關：“鏡子先生，我想我能讓你叫地更慘烈。”她把長長的指甲擱在鏡面上，明顯感覺到它的躁動。
“你這卑鄙的小鬼，你快拿開你的手！”鏡子似乎鼓足了勇氣說道。小女孩好暇以整地摩挲了自己的下巴，雖然她非常不習慣這麼長的指甲，但是，她決定了，她要最後再剪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