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夢醒時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夢醒時分

“稀溜溜——”,是黑土風馳電掣般的速度駕到。

昨日裏,貌似對面黑土背上的這個少年還說過要馬上趕回邊疆,阿珠望着越來越近的一張臉,腦子紛亂的可怕。

半張銀質面罩已經揭了去,這少年恁的眼熟,像幹將?像歡兒?還是肖似前世的歡子?

晨曦的光照下,少年的頭髮全數攏起,頭頂上正正插着一根骨白的發簪,一頭露出的雲紋很熟悉,是出自阿珠的贈送。

刀削斧刻般的一張瘦臉,完全去掉了嬰兒肥,雙眉入鬢,杏核眼兒微微上挑,高挑的鼻樑微薄的嘴唇。

身上的藍色錦袍如故,只在手腕處多了兩個緊緻的束袖,顯得整個人更加利落幹練。

歡兒長大了……

阿珠的眼淚盈滿了眼眶,白馬已經停住腳步,與黑土相對,耳鬢廝磨。

一男一女四目交投,剎那間百感交集。

人世間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對面,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人世間最難表達的感情,是我的眼睛看着你的眼睛,淚花閃閃爍爍,你卻什麼都沒有再說。

愛情是一百年的孤寂,直到遇上那個矢志不渝守護着你的人,那一刻,所有苦澀的孤獨,都有了歸途。

誰又會真正了解愛情?也許終於有一天,你自問已經看透了它的甜、它的苦、它的虛幻無常與不可依靠,可你還是會身不由己地渴望它,想要接近它和擁抱它。

愛情也許是唯一一種東西,我們對它一知半解卻也為它支離破碎。

心痛的感覺,緊緊的纏縛住了阿珠所有的神經。

然而。這還不算最痛。

黑土背上的少年,忽然暴起半個身子,雙臂環過阿珠的後背,伴隨着他的動作,黑土也迅疾轉身,與白雲位置交換。

電光火石之間,阿珠滿面緋紅。前額抵在了歡兒胸脯正中。手臂自然而然也環過歡兒的后腰。

這本該是最為纏綿悱惻的一幕畫面,江湖兒女不計小節,成婚前摟摟抱抱也可算是一樁雅事。

然而。世界從來不是完美的,人生從來都是殘缺的,刻骨銘心的愛,總是沒有一個良好的結局。

歡兒的胸膛。重重的壓向了懷中的姑娘。

阿珠的雙手驟然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在流淌……

不止是溫熱,那得叫做滾燙。燙的阿珠遍體生寒牙齒打顫。

少年的身子有些沉重,不止是沉重。

左手心濕噠噠的黏糊糊的,阿珠的聲音凄厲又絕望:“小黃小栗,去——殺了他們。半個不留!”

兩道金色閃電激射而出,白雲黑土卻雙雙匍匐在地上,馬頭驚恐又悲哀的望着兩個主人。

少年的後背。直直的插入一根箭矢,是為了庇護阿珠。替心愛的姑娘擋災。

那位置萬分準確,準確的穿透了前胸心臟的位置,寒鐵倒鉤的尖頭兒,甚至在藍衣錦袍上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弧度。

一切都太突然,突然的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歡兒的臉色愈發蒼白,杏核狀兒眯成了桃花眼兒,痴痴的望着眼淚婆娑的愛人,笑了。

“阿珠,阿珠,你認出我了么?”

“歡兒——”,可憐的丫頭完全是泣不成聲,這情意太重,她負擔不起的。

“我——等不到——你十八歲了。”

少年又笑,聲音漸低漸輕,瞳孔也有些渙散了似的。

“珠——下一輩子,我不這樣——在意你了,如果——你還是——不喜歡我,我——扭頭就走……”。

阿珠的左手心已經被鮮血浸透,她舉着紅艷艷的手掌探到歡兒的面前,一字一淚:“好,我等着,我們下輩子再見,以掌心的痣,作見證的信物。”

“噗——”一聲悶響,歡兒的呼吸驟然急促,眼睛瞪大,身子一歪。

帶着倒鉤的箭矢,被阿珠狠狠的拔了出去,鮮血如同噴泉般熱烈瘋涌,可是,愛人,不要怕,有我在……

絳色草的枝葉,一枚一枚被揪下,瘋魔的女人如同在暢用一頓饕餮大餐,咀嚼、填入傷口……

她的心很疼很疼,小世界裏面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般,藍湛湛的天空轉換成黑雲壓城,稻米棵子、果樹枝葉、葯田……,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去,母親湖的泉水“汩汩”噴涌,水面上也起了波濤……

可是這還不夠,少年的熱血一次又一次凝結,又衝散,藍衣錦袍與阿珠的前身已經被血液浸染的渾然一體。

小黃小栗的蛇身也在顫慄,兩個蛇腦袋驚恐的探在歡兒的身側,小眼睛望着阿珠,有淚光閃爍。

黃金蟒,也學會了哭泣嗎?

阿珠脫口叫了一聲:“小黃——你們都要好好的!”

親人們朋友們,你們都好好的過日子吧!

她的手指,伸向了絳色草的根系,沒有來得及仔細再瞧一眼跟自己生死相伴了十幾年的小世界。

世界,彷彿回歸了清靜。

連根拔起的絳色草,神奇的填補了被箭矢射穿的后心。

京城的上空卻剎那間烏雲壓頂,一道道閃電劈過天宇,雷聲隆隆,瓢潑大雨……

城外的私密寶地,卻驟然多了一條大河,以光速蜿蜒伸展,河水蒸騰着微微的水汽。

溫熱的泉水圍裹着少年的身軀,很舒服,很愜意。

“這是哪兒?”

醒來的少年,身上的創傷全無,錦袍也簇新如故。

除了河岸上幽幽嘶鳴的黑土白雲,還有兩條閃着金光的蟒蛇,哀哀的,在水中望着少年……

似乎,生命里什麼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再也尋不回來。

……

在另一個世界,白的令人心碎的病房中,卻驟然熱鬧了起來。

“大夫大夫——護士護士——快來啊!”

“我女兒動了!我女兒醒了!快來人啊!”

兩道蒼老的聲音激動地無法自抑。

阿珠只覺得心痛的輕了,呼吸也順暢起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幾次夢境中來到的地方。

穿白大褂包着頭臉的醫生,和粉紅色護士服的小姑娘,還有又哭又笑的老邁的父母親,皺紋又多了幾重。

她不敢動,不敢笑,也不敢哭,因為,也許這又是一個美夢,她的掙扎是沒有用處的。

再閉上眼睛,再一次迷惑了。

歡兒的受傷與痊癒,也是夢嗎?

心痛如絞的感覺,是夢嗎?

陳大川、王秀娥、阿蘭阿草阿穗虎頭豹子和幹將歡兒,是夢嗎?

“可以拔掉一部分管子了,病人確實已經有蘇醒的徵兆,身體恢復了一些機能,家屬小心照看,大家也都要隨時觀察。”

一個中規中矩的聲音響在耳邊,似乎身體上還有幾處有酸酸的痛感。

這次的夢境更真實啊!

“歡子,幾點下班?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阿珠又醒了一次,大夫說可以拔掉一部分管子了……”。

父親喜悅的聲音還在耳朵邊兒,阿珠緊閉的雙眼,眼角流出了淚水。

“老頭子,給老大跟三兒也打個電話說一聲,等阿珠徹底好了,叫他們專門回來看看,實在不行,勸勸他們都帶着孩子搬回來住,一家人分到三個城市裏,像什麼話?”

母親嘟嘟囔囔,還時不時吸着鼻子抽搭兩下。

阿珠嘗試去握一下左拳,很僵硬的五指,使喚起來費力的很。

好不容易才指頭彎曲合攏在一起,中指指肚兒觸到了手掌心。

貌似,那顆痣還在,軟軟的小小的,小米粒兒一般。

可是,鼻息間依然是消毒水的味道,睜開眼睛,還是白茫茫的病房……

再試一次,再試一次……

“吱吱吱——吱——”,心電儀器血壓儀器之類的東西尖聲鳴叫起來,病房裏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患者不要激動,你剛剛蘇醒,要慢慢兒來,別慌……”。

還是那個中規中矩的醫生在勸導自己,按在左手腕上的手指頭,溫溫熱熱的,能感覺得到。

母親在另一側哭的稀里嘩啦的,卻還不住口的說:“謝天謝地,阿珠要好了,孩子你別著急,爸爸媽媽都守着你呢,你再睡個十年八年也守着你……”。

“說啥喪氣話呢?阿珠這才好了,還睡個十年八年的?這才半年,家也沒了婚也離了,再睡——我們也到進棺材的時候了。”

父親的聲音急咧咧的,然後在阿珠耳朵邊兒上叫:“閨女,不能再睡了!聽到了沒有?”

中規中矩的醫生大概是笑了,直起了身子:“老爺子,可別把你閨女給嚇回去……”。

“那不能!”父親搖頭晃腦的解釋:“你們不知道,我家阿珠這性子溫吞,你不使勁兒推一推,她准往後退,我喊着點兒,她醒的快。”

阿珠的眼睛裏面再次蓄滿了淚水,儀器悶堵尖叫聲又一次充斥了整個病房。

“沒事兒沒事兒,病人情緒激動,證明有感覺,是好現象!多跟她說說話,說不定今兒個就能徹底蘇醒。”

大夫帶着一票嘍啰撤退,阿珠努力扭轉腦袋,面朝病房門口的方向。

“哐當——”一聲,房門被大力撞開,一道高挺的身影沖了進來。

“丁叔丁嬸兒,阿珠真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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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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