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反抗
中午的太陽有點*,麥苗兒的臉上留下汗水,她用手一擦,手上沾的泥土抹在了臉上,一道一道的。
她顧不得自己,看妹妹費力的輪着比她高出一頭的木錘,心疼的說:“穗兒,你去地邊坐一會兒,姐姐挖完了敲土。”
“姐姐,你也慢慢來。”麥穗兒見姐姐滿臉汗水,還在賣力的幹活兒,小聲說:“就這塊地,我們幹上它一個月半個月的,看那具殭屍能把我們咋樣。”
“穗兒,幹活就要踏踏實實的干,不能耍奸溜滑。”麥苗兒聽麥穗兒說話,嗔責的看她一眼:“娘說過幹活就像做人一樣,要實誠。”
“那要看給誰幹了,如果這塊地是我們自己的,我們當然好好乾了,可是這塊地現在不是我們的。”麥穗兒見姐姐偏執,小聲耐心地說:“我們就算一天幹完這些活兒,也不會有人說你做人好,還會給你找個更多的活兒,所以不要着急,慢慢磨着。”
一畝二分地里的玉米根終於全被挖了出來,整整齊齊的摞在門前的打麥場裏。
麥姜氏雙手叉腰,倒三角眼滴溜溜的隨着麥穗兒的腳步移動。麥苗兒一雙不哭也看似帶着淚花的眼睛不時的偷偷看一眼,她知道隨時隨地就會發生一場災難。
果然麥穗兒慢條斯理的將打麥場打掃乾淨,提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掃帚剛要離開,麥姜氏尖利的謾罵聲劃破天空。
“麥穗兒,你個小蹄子。是死了沒埋還是故意和老娘作對。干快一點能死人嗎?”
麥穗兒心裏一緊,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她抱長把的破爛掃帚徑直向破舊的自家小院子裏走去。
麥姜氏看麥穗兒不像以前那樣,只要她的謾罵聲一響起,就雙眼迷茫雙腿打顫不知所措,而是完全沒聽見般的不予理睬。疑惑片刻,邁開瘦長的細腿追了上去。
麥穗兒聽見她加快的腳步聲,和嘴裏炒豆子般的咒罵。瘦小的身板靈活的快走幾步。
這次要吸取上次的教訓,不能等着挨打。
“你個小賤種,給老娘站住。敢跑了!人還沒長大翅膀就硬了。”麥姜氏嘴裏罵罵咧咧的,腳下卯足了勁的追趕麥穗兒,一副追不到誓不罷休的架勢。
“嬸娘,穗兒她還小,你就放過她吧。”麥苗兒嚇得臉色慘白,乾裂的嘴唇哆哆嗦嗦,眼淚滾豆子般的沿着瘦得可憐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些天她的腿不見好,時常疼得頭上冒冷汗。麥姜氏並不憐憫她,一樣活兒也不少分配給她們,她腿疼使不上力氣。飲牲口做飯還能撐下來,在地里挖玉米桿就顯得很吃力。
腿一疼,手上的力氣小了,人也容易累,挖不了幾塊根就手臂酸軟,全身無力膝蓋處的疼連帶的腿肚子上的筋一抽一抽的。
可是她不想讓年幼的妹妹干這樣的力氣活兒,妹妹本來身子弱。
她不想聽妹妹的話,磨洋工,事實上卻已經在磨洋工。
可是她這一求情,卻轉移了麥姜氏的注意力,她手指一轉指着麥苗兒就罵:“還有你這個小賤人。都是你教唆的。好好的裝什麼腿疼。老娘都快五十歲了,我那婆婆都快七十歲了。都沒喊腿疼。你一個牙大的娃娃,喊什麼腿疼?我讓你裝。你給我好好的站直了。”
麥苗兒不敢面對麥姜氏兇狠的目光,這些年來承受的打罵實在是太多了,只要嬸娘一一開口,或者眼神一瞪,她便如驚弓之鳥,條件反射般的哆嗦起來。
這一顫抖,倒讓麥姜氏更加的氣惱。
就這麼巴掌大的一片地,幹了將近半個月,不管她每天怎麼罵怎麼喊,就是只見幹活不見出活兒。一個拖拉着一條腿哼哼唧唧,一個像是在玩耍。
一定是這個平時臉上苦裏吧唧一副苦大仇深,隨時像誰欠她,喊一嗓子就像誰要吃了她般的,其實很有心機的麥苗兒的主意。麥穗兒死板的近乎傻子,除了吃飯就是幹活睡覺,一根筋的一撥一轉不撥不轉,。
人常說蔫騾子才踢死人!看麥苗兒驚恐的不停求情。她更覺得這個將苦難寫在臉上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侄女,其實是矯揉造作故作可憐。
她停止了追趕麥穗兒,一隻手手習慣性的在麥苗兒的瘦胳膊上就掐了起來,另只手一下一下的推着她。麥苗兒跌坐在地上,腿被針扎般的疼了起來,她凄慘的抱着腿哭喊起來:“嬸娘,我真的是腿疼。穗兒她還小。”
“還小,這麼小就這麼壞長大還了得!真不知道你們這個樣子長大后要去害誰家。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看你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們吃老娘的穿老娘的,干點活就這麼偷奸溜滑的。”
麥姜氏一點不顧麥苗兒額頭滲出的細密的汗珠已經蒼白蠟黃的的小臉,一個勁的又指又掐的。整個一隻抓住小雞的老鷹。變了樣子的容嬤嬤!
麥穗兒本來想着等麥姜氏追趕她。她身體瘦弱,卻身子靈活,這些天來天天喝着鮮美的魚湯,體力跟得上。再加上打麥場上堆積的麥垛兒,乾柴摞也有好幾個,鑽來鑽去,想要追上她也不容易。
先消耗消耗她的體力再說。
可沒想到這個陰毒的女人不來追趕她,卻去對付懦弱的只知道逆來順受苦苦哀求的麥苗兒。
這可不行!如果是她跑得不快被抓住了,挨一頓毒打倒也認了。以後再慢慢想法子對付她,這些天來挨罵也成了習慣,挨打也可以當做喝涼水。
但是打姐姐就不行,比打她還難受。
這個小姐姐的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什麼叫無怨無悔的愛。她已經不止一次的發過誓,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要保護她。
她想都沒想衝上前去,順手扔掉手裏的破掃帚,仰起小臉就喊:“嬸娘,人在做天在看!說話要捂着心口!我們怎麼就壞了?是做賊了?是騙人了?是打小的了是還是罵老的了,是扒誰家祖墳了?還是擋着誰家煙筒冒煙了?”
正在對着麥苗兒發施淫威的麥姜氏被麥穗兒給震住了,這個在她眼裏除了偶爾供她發泄一下,平時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傻姑娘,怎麼突然之間這麼伶牙俐齒。這些話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也沒這麼溜。
愣了好半天,她忽然就提高嗓門喊了出來:“你,你,這麼大點誰教給你的這些話?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你那死鬼娘是怎麼教你的。”
隨即一隻乾瘦的大手鋪天蓋地的就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