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番外-陳湘娟〔3〕
馬清蓮回到家裏時,卻見馬慶也從鎮子裏回來了,夫妻倆苦着臉坐在堂屋裏。
翠仙大着嗓門:“又要搬家么?我可告訴你們,老娘可不搬,這屋是我置的,這田地也是我置的,這兒就是我的家,好不容易落下腳了,再搬,搬哪兒去,這兒的日子是清苦些,好歹也是個窩!”
翠仙也怕被別人盯人,所以這回置了田地后,房契、地契都捏在她手裏。
馬清蓮遞過一個錢袋,“娘、爹,這是我們家得的生絲錢,村長大娘說我幫村裡人抽了生絲,就多給了一兩又二錢銀子。娘,你收好吧!”
陳湘娟把錢袋裏的錢一倒,立時樂成了花,“好多呀,足有三兩銀子呢,他爹,抵你三個月的月例了。”
馬慶面露愁容,“今兒我在鎮子上看到小佟了,他正與東家打聽我們家的事。翠姨、娘子,我們還是搬家吧。”
“搬個屁!”翠仙一摔手,“要搬你們搬,我就住在這兒,好不容易在這裏落腳,又要搬,你們能折騰,我可折騰不起。”一轉身回西屋,翠仙又開始擦胭抹粉兒一番,打扮得一團俗氣,又去後山破廟了。
福州山野,有不少窮漢,許多男子活了大半輩連女人都沒碰過,這無疑給了翠仙一些商機,翠仙有幾個相好,少的三十齣頭,老的五十多歲,有多少個,連陳湘娟都不知道。
村裡人都以為翠仙是癱瘓鄧氏的妹妹,常在背後指指點點。對外,陳湘娟也說是鄧氏的妹妹,年輕時被夫家休了,便有些不學好。
因着翠仙在外頭胡來。有七八個相好,連帶着馬清蓮姐妹的婚事也受了阻,村裡人喜歡馬清蓮,怕陳湘娟,卻又瞧不起翠仙,都怕馬清蓮姐妹學了翠仙的樣兒。
因為翠仙死活不肯搬,陳湘娟夫妻沒法。只得住了下來。又住了半月,見沒什麼事,夫妻倆懸着的心復又安定了。但馬慶卻更少出門了,除了在鎮上張大戶家教兩位少爺,素日連張宅的大門都不出,就怕再遇上被誣陷偷盜下獄的事。
馬清蓮買了二斤豬肉。去村西頭見李大娘,謝她教會她抽絲浣紗的本事。
正要回家。就見釧兒從一邊過來,跑得氣喘吁吁的。
馬清蓮道:“釧兒,你這是怎了?”
“大廟村那邊要建二進新屋,說是個外來的大戶人家。把鎮上張大戶家在大廟村的一百二十畝地都買了呢,那邊要招短工,一天十五文錢。管三頓飯,聽說中午還有紅燒肉。我得回家告訴我爹和哥,讓他們趕緊去上工。”
一天十五文錢,對於山野人家來說,這算是一個很有錢的東家了。
馬清蓮拉住釧兒,“他們要女的不?”
釧兒愣住:“我沒問,就聽說要請人上工,說要趕工期呢,還有個從福州城來的工頭,拿着圖紙,要建漂亮的二進宅子,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有錢人,好生體面。”
馬清蓮也不回家了,先往大廟村去,到了大廟村,就見許多年輕後生、婦人都來了,都是來應工的。
“我們只招兩個婦人幫忙做飯,還要木匠、磚匠,木匠十人,磚匠十人,干雜活的十五人。”
干雜活的倒是很快就夠了。
次日,馬清蓮便聽說,那邊連木匠、磚匠的人也都夠了。
又要開始養夏蠶了,馬清蓮哪兒都不去,就與妹妹馬清芳忙碌地採桑養蠶。
中秋節后的這天,馬宅來了個體面的錦袍男子,正是馬清蓮在福州見過的那個栗袍人,好像聽村長娘子說叫“佟爺”。
陳湘娟見到他時,嚇得不輕,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來趕我們的?佟爺,求你了,給我們一家老小留條活路吧,我……這些年早就後悔了,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住二爺,是我對不住大小姐……”
在被沈無爭算計后,她也曾報着一試的心態回了江寧府,可是卻聽說,她與陳相和都過繼到陳家莊的陳將宜名下為庶女了。這一下,將她與陳家大院的關係全切斷了,也否認了她是陳家大院二小姐的事實。
而陳相和也因同樣的盜竊罪,同樣的在大街上被人塞了個錢袋,被誣成盜賊進了官衙,之後連他名下的田地也沒了,最後只落得十畝田地維持生計,就是這樣,宋屠夫也整天地與陳相和鬧騰。
是陳相和告訴陳湘娟,說那一切,都是陳湘如姐弟的報復,目的就是不讓他們過好日子,也不給他們過安穩日子。
要說起來,原是他們對不住陳湘如姐弟在先。
知道了陳湘如的果決,陳湘娟哪敢去陳家大院相求,與馬慶商議之後,一家人只得到了福州山野安家,就想尋個偏僻之處安頓下來,不想這樣還是被找到了。
小佟輕嘆了一聲,“你知錯就好,往後好好過日子,今兒我過來,是想告訴你,我家夫人這兩年還是記掛着你,她說要是尋到你,就給你家一個安穩日子,做不成姐妹了,可你到底是老爺的骨血。
大廟村那座二進宅子,原是奉我家夫人之命修建的,還有那一百二十畝田莊,也是我家夫人給你的。
這幾日,你們擇個黃道吉日搬進去吧。
夫人說了,你不必念她的好,你要真念,就別再做害人、傷人的事,好好過你的日子。對外頭,也別說是夫人幫你,就只說遇見早前的故人,念你落難幫扶了一把。”
她十幾年沒見陳湘如了。
陳湘如遠在范陽,做了一品誥命,而她卻成了鄉野婦人,為一家的生計操勞,整日守着銅錢度日,恨不得將一文當兩文來使。
陳湘娟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傷,幫了她,可陳湘如還是不願認她為妹妹,只願以故人的身份幫襯一把,“請佟爺代我多謝夫人,代我向夫人磕一個頭。”
“你們趁早搬家,我先回福州城辦好房契、地契,過幾日就來看你們。這是我家夫人讓我轉與你的,二百兩銀票,又二十兩銀子,夫人說,你們夫妻也不是會侍弄莊稼的,家裏就買幾個下人服侍,往後就過小戶之家的日子,安安穩穩地度日、過活。”
原來,陳湘如還是記掛着她的。
也不願看她在異鄉過苦日子。
陳湘娟顫慄地接過銀票和銀子,多少年了,她都快忘了銀票是什麼樣兒的,忘了這一大包的銀子是多少分量,接在手裏,竟如千鈞之重。
小佟看着跪在地上陳湘娟,輕嘆了一聲,“你們保重。”
對於小廟村的百姓來說,大廟村那處體面的二進小宅成了馬慶與陳湘娟家的,這無疑是一枚巨石落在了水裏。
於是乎,便有了各咱猜測。
而最真實的猜測就是“馬家原也是富貴人家,聽說家裏遭了難,這才落魄的。陳家倒有個故人發達了,見是故人之女落了難,就出手幫襯了一把,幫忙買了一百二十畝地,又修了座二進宅子,讓他們一家都搬進去呢。”
釧兒聽說的時候,趕到馬宅,馬慶一家都已經搬走了,只留了翠仙還落魄地倚在門口,嘴裏罵罵咧咧:“現在又風光了,嫌我不體面了,竟不讓我跟去,我連那個癱瘓婆子都比不得了。陳湘娟,你這個忤逆不孝的,老娘算是白生養你了。”
正罵得起勁,就見釧兒站在院門口。
翠仙跳了起來:“臭丫頭,瞧什麼瞧?沒瞧過寡婦么?哼,他們都走了,走了好!他們不管我,自有願意管我的,老娘改明兒就找個男人嫁了,照舊過好日子。”
釧兒結結巴巴地道:“翠姨……那個……清蓮他們真搬去大廟村了?”
“死了,全都死了!”翠仙沒好氣地道。
釧兒吐了一下舌頭,這女人瘋瘋癲癲的,一會兒對外人說是陳氏的姐姐,一會兒又說是鄧氏的妹妹,村裡人都搞不清翠仙到底是馬家什麼人,倒是有村裡那些不正經的男人去招惹她,還有大廟村有幾個男人與她有那種關係。
大廟村、小廟村姓氏五花八門,又大半都是外地遷來戶,不像別的村子有大族,規矩重,又在僻靜山村,翠仙便可以為所欲為。
許正是看中了這點,翠仙才堅持留在這兒的吧。
釧兒又去了大廟村,站在體面的二進宅子裏,院門口掛了個大匾,上面寫着“馬宅”,這兩個字釧兒認識,因為和早前小廟村馬宅掛的匾一樣。小廟村裡住的百姓多了,也只得馬清蓮家掛有個牌子,那是因為馬清蓮的爹是村是里唯一的秀才。
看門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廝,他突地牽着條小黑狗出來,問:“你找誰?”
釧兒愣愣地看着這小廝,過了良久,才道:“我是來找清蓮玩兒的。”
“找我家大小姐么?”小廝重複了一遍,扯着嗓子喊道:“娘,有個姑娘來找大小姐。”
一個婦人走了出來,看上去三十多歲,審視了一番,道:“是釧兒姑娘吧,大小姐說了,要是你來只管進就是。”
釧兒跟着婦人身後,穿過前院,到了後院就看到兩處院子,各有單獨的院牆,怕是一處就比她家還大,馬家就這幾個人,哪裏住得完這麼多的房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