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難關
老夫人倚在床上,看着一般高矮,卻一壯一瘦的孫兒,道:“這麼晚了,怎就過了來?”
陳相富一揖身,道:“祖母,你幫幫大姐吧。債主這幾日都聚在綢緞莊,大姐今兒跑了一天,卻只借到二萬兩銀子,祖母,你幫幫大姐。”
陳相貴提袍跪下,目光切切。
就如陳湘如說的:“父親、母親不在了,但我們更得團結一心,不能害了他們的人,我們要讓父母在天上瞧着,我們姐妹會相互扶持,一同克服難關。”
家裏發生的事,從來都瞞不住老夫人。
是的,老夫人知道陳相富、陳相貴把自己攢下的銀子給陳湘如的事。
不過是幾十兩銀子,陳湘如卻收下了,還因此感動得哭。
這孩子莫不真隨了趙氏,也是個愛哭的。
趙氏的性兒太柔弱,便是大姨娘都能給她氣受,好在老夫人處處偏護趙氏幾分。
婆媳相處和睦,可世上原沒有遂意之事,趙氏卻是個薄命的,生下兩個兒子就沒了。
大孫女性子弱,兩個孫兒求來,倒好似她這個做祖母見死不救。陳相富、陳相貴跪在地下,連聲道:“求祖母幫幫大姐,我知道祖母有法子。”
“你們求我?”老夫人心下歡喜,看着他們姐弟能團結一心,這許是世間最大的幸事,轉而問道:“是你大姐讓你們來的?”
陳相富道:“不是,大姐沒說,大姐說祖母身子不好,不許我們來打擾,可是祖母,大姐遇上這麼大的難事,你得幫幫她。三十萬兩銀子,大姐今兒一家家地求上門去,就只在杜家借了二萬兩銀票。”
“才一天呢,今兒能借二萬兩,幸許明天又能再借到幾萬兩呢。”
兄弟倆還想再求。
老夫人神色轉嚴,近乎命令似地道:“好了,都回屋裏歇下,明兒還得上族學讀書,你們知你大姐不易就用心讀書,給你大姐掙個功名回來。”
不容分說,令趙婆子帶走兄弟倆。
兄弟二人不甘心,在門外又磕了個頭:“求祖母幫幫大姐。”
看他們走遠,趙婆子方低聲道:“老夫人何不答應了他們?”
“這點小挫折她都邁不過,這往後的路還長着呢。再則遇到難事,他們姐弟能團結一心,家和這個家就有希望。”老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相和這孩子是與他們兩條心啊。”
誰讓大姨娘干出買兇行刺的事,已經寒了陳湘如姐弟的心,連帶着認為相和也是壞人。
趙婆子道:“老夫人還得想個長遠之策。”
老夫人面露深色,“待過些日子吧,到時候讓相和寄養在二姨娘名下。這大姨娘做錯了事,又得了湘如姐弟的厭惡,他們是萬不許她再回來了。”
陳相和是她的長孫,可老夫人更疼的還是趙氏生的幾個孩子,陳湘娟近來像變了個人,行事咄咄逼人,倒有幾分男子的手段,就算是這樣,陳湘娟對陳湘如倒是敬重有加。
翌日清晨,陳湘如正要出門,卻在二門處遇上了馬慶。
他穿着一襲簇新的月白色祥雲圖案袍子,抱拳一揖,暖聲問道:“聽說陳記綢緞莊那邊出事了?”
陳湘如勾唇笑道:“馬大哥已在織造府任職,可喜可賀,原該辦次喜宴的,你想瞧見了我們陳家的處境。”
父親陳將達新逝,綢緞莊那邊又有債主上門逼債。
可這些,都落在一個柔弱女子的肩上。
十三歲,馬慶也有兩個十三歲的妹妹,她們可是什麼也不會,只會在長輩跟前撒嬌賣乖,可同樣的十三歲,陳湘如已經掌管了家業,支撐起身上的擔子。
馬慶想着自己原與陳湘如有婚約,此刻他還不知道,因着他的好性子,再加上興國公府周五夫人的幾句無意間問出的話,竟讓老夫人生出將陳湘娟許給馬慶的念頭。
陳湘娟……
馬慶着實對她沒有好感。
他看到了陳湘娟是如何對待大姨娘的。
強剝人的衣裙,還把人的頭髮都剃光了,許多被豪門大家所棄的婦人,進入庵堂不是做尼姑而是清修的,偏陳湘娟就能幹出這樣的事來。
馬慶垂眸,對面前這個女子他很滿意,行事得體,人雖算不上如何美麗,但人家是嫡長女,也是官宦人家,當得他的嫡妻。“因不知明年江南一帶的生絲收成,後日便要起身前往湘郡預訂明年的生絲。”
陳將達出事後,織造府派了幾批人去各地收購生絲,也滿足宮裏的供給,左、右員外郎生怕供給宮裏的綢緞不足,已催了馬慶好幾回,還說這些事早前原就是織造郎中親自着辦的。
“馬大哥一路順風,怕是你離開的時候我不能送行了。”
江寧織造府早前缺了織綢緞的生絲,便從蘇州、揚州織造府調了一部分過來,因三家互有姻親,再加上馬慶做了江寧織造府郎中,蘇州那邊就先供了貨。
馬慶含着笑:“湘如妹妹,我已經寫信回蘇州求助我父親,許這幾日就會派人過來了。”
就算他是庶子,但他也關繫着馬家的榮辱,馬慶相信這個時候馬大人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陳湘如欠身行禮,提着裙子上了馬車。
今天,她要繼續去各家借錢。
無論如何也要多借一些,總不能任由債主逼上門。
這一天,陳湘如又拜訪了幾家,磨破了嘴皮,說盡了好話,又不敢輕易上門求助,因她在熱孝期間,許多人家忌諱孝戶人家登門,只能約在外頭的茶肆、酒樓,好歹是又借到了五萬兩銀子。
明兒就是第三天了,要是再湊不到三十萬兩銀子,她可就真沒法子。
實在不成,就從錢莊借利銀。
“李世叔,我父親生前沒少誇讚你,說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周八拾階而上,剛上酒樓長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女音,不由得放緩腳步,卻見一個素衣女子坐在雅間裏,正央求着一個長得肥胖的商賈。
“你這孩子,上回不是與你說了,我沒錢,今年蠶絲產量不好,我都沒生絲生意,還吃着去年的老本呢。”
陳湘如咬咬唇,輕聲道:“我是想李世叔幫忙作保,我想從錢莊借一筆銀子,父親去南邊收購的那批生絲,多是尋常百姓的,我們陳家總不能欠了百姓們的錢,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得把這錢給人家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