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挖坑填坑
當王老夫子這個堡壘攻破后,其他幾個釘子戶簡直不值一提,那幾個人一看事不可為,立即改口,表示願意前往新化。如此,一百多號男女老少歸正客悉數登上了前往新化的路途。
對於茅庚來說,事有一喜一憂,喜的是路途中可以多看幾眼養眼的王家姐妹,憂的是這一次文元挖坑挖得有點大,王家之所以最終選擇新化,無非是衝著所謂隱居的師伯去的,可是自己又從哪裏去找這個子虛烏有的師伯呢!
你得承認,這廝總能找到一些歪歪道道將事兒糊弄過去,但是卻是典型的“管殺不管埋”做法,只是蒙得了一時,卻蒙不了一世,過得了眼前,過後就要穿包。但後果有多嚴峻,文元並不關心。
茅庚好幾次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告知王先生,但一來會聲譽掃地,弄不好還真會被坐實姦細的身份,二來也實在不願意王家一大家子跑到臨安生計無着,於是只好將錯就錯,默認了文元的謊言。
明知道到了新化之後,事情就會穿包,所以茅庚恨不能行程越久越好,直到哪一天自己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屆時才有迴旋的餘地。
但是王老夫子一家頗為迫切,恨不能插上翅膀,一陣風就能吹到新化。
兩個奉命護送的差人本來的計劃是一路走陸路去往目的地,但是拗不過王老夫子堅持要走水路,還說若是路費超支屆時可由他去找新化縣令銷帳。
兩個差人被纏得煩了,便拉着張小哥兩個到偏僻處嘀咕了半天,最後就按王老夫子的提議,經長江走水路坐船直達長沙,然後再走陸路前往新化。茅庚猜張小哥也許是新化那邊的代表,凡事能作半個主。
要是走陸路,男女老少的,也許得走兩三個月,但是走水路乘船就不同了,只怕一個月就能抵達。
沿途歇下來的時候,茅庚也教教王小哥兒,教的主要是幾何。茅庚的條件已經大為改觀,紙張筆墨圓規角尺都備齊了,其中好多都是自製。為了畫幾何圖,茅庚還製作了鴨毛筆,鴨毛筆可能比鵝毛筆差點,但是也好過沒有,這當然都得到瞭望子成龍的王先生鼎力支持。
文元則不時找機會和自己鐘意的小妮子說話,只是面對王老夫子時刻提防的眼神,文元從不敢稍有放肆之舉。
這一天終於上了船,百把號人分三撥坐上了水師的運輸船。
大宋可謂是全民經商,軍方亦不例外。水師依靠船運半明半暗地經商是道上的潛規則,官場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差人聯繫了三艘水師船隻,說好這三艘船運一半貨物,搭一半人,船資算下來竟然比陸路路費還低。水師的人堂而皇之打着運送歸正人的旗號,一路稅關就不會查得那麼嚴格,沿途收稅是大頭,相比而言,船資的收入那便不算什麼了,故而兩方一拍即合。
茅庚前世對於坐海船都不怯,坐內河船就更不在話下了。茅庚這身體更棒,從上船的那一刻起,茅庚就開始制訂教學計劃,務必要將王小哥兒調教過來,最好跟着自己的教學計劃一直學下去,學完這個學那個,根本不要有機會去想找那子虛烏有的師伯才好。
王老夫子雖然對未能前去臨安不滿,一開始還有些遷怒於茅庚,但是日子一長,見茅庚用心教王小哥兒,所教的那些算學,許多竟然是自己聞所未聞,慢慢地,王老夫子對茅庚的態度也有了好轉。
不過王老夫子對於茅庚的師門還是將信將疑。
這一日,王老夫子已經習慣坐船,不再感覺不適,一時興起,便口佔了一首詩,待茅庚授課完畢,騰開桌子,王老夫子便奮然提筆,將一首七絕寫了下來。王先生、茅庚和王小哥兒站在一邊,看王老夫子一揮而就,茅庚覺得其詩不過如此,無非山河破碎,感慨國恨家仇等等,意境算不得上乘,只是一筆字寫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功力顯是不凡,在後世便是當之無愧的書法家。不過在大宋,可能是因為像王老夫子這樣書法有功底的人太多的緣故,王老夫子這手書法未必能夠排得上號。
茅庚走出船艙,只見此時江面轉為寬闊,浩浩長江水不盡東去,清水流,濁水流,清濁都在流,時光也在流,上一刻的思緒也在流逝。世間多少污濁和清濯,多少悲歡與離合,就此隨風飄逝。極目江天,一時感慨良多。茅庚一不會寫詩,二不會填詞,自己能夠想起的詩詞也就是那些個有名的唐詩宋詞,至於唐宋以後的詩詞,自己能夠記得的可謂鳳毛麟角,毛大人的詩詞記得些,能夠記全的也不過幾首而已,再說此時也斷無抄詩據為己有的心情。
茅庚此時見景生情,想起南唐後主的詞與後世的曲子,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茅庚唱着唱着,便不知不覺代入靖康二帝,想宋徽宗多才多藝,竟然落到那步田地,一時唏噓不已,忍不住將歌又唱了一遍。
唱完之後,只聽身後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
“茅哥兒,這曲子是你寫的嗎?你寫的這曲子與流傳的《虞美人》詞牌的曲子大不相同,卻說不出的感人。茅哥兒可否教我?”
茅庚一看,見說話的是王小哥兒的大姐王沁言,隨她一起的便是王家的二姑娘王沁吟。
茅庚聞言心中盪起一絲喜悅,但隨即又生起一絲黯然,自己倒是會哼許多歌,不過跑調的時候居多,而且歌詞很多都記不齊全,更不要說什麼彈琴譜曲,所謂“沒有音樂細胞”大約就是專指自己。
茅庚苦笑一聲,說道:
“這曲子卻不是小可---那個寫的,這是小可的師尊---那個譜的曲,師尊教小可---那個唱過,可惜小可學得有些---那個走調,不能唱出那個---那個意境,只怕教得不對,教錯了你們,就不好了。”
茅庚無奈中又搬齣子虛烏有的師尊當擋箭牌,反正這個虛擬的師尊盡可由自己塑造。只須把師尊塑造成既能文能武,又能歌善舞,反正無所不能就是。只是師傅雖然強悍到無以復加,弟子卻資質差得一塌糊塗,茅庚唱一支歌最少要走三次調,這樣的水平,如何能教面前的兩位少女!
姐姐沁言剛剛開了口,茅庚婉拒,小妹沁吟不肯放過這機會,在一旁說道:
“茅哥兒勿要自謙,一定要教小女子兩個唱這首歌,這曲子這歌兒旋律好生動人,唱起來千轉百回,端的是好歌好曲子,只---只求茅哥兒不要推辭才好。”
這沁吟年紀才十六歲,周歲不過十五,在後世的話,或者是初三或者是高一的學生。一看可愛的小女生軟語相求,茅庚登時覺得無法拒絕,於是只好硬着頭皮開始教唱。心道這一首歌自己唱得雖有跑調,但不嚴重,教教她倆也無妨。
不能不說,音樂是一門講求天賦的藝術,作為前世的工科生,茅庚屬於最沒有音樂細胞的一類人。唱起來走調那還罷了,教人唱歌更是慘不忍睹。
茅庚這是第一次教人唱歌,可謂不遺餘力。茅庚唱一句,兩位少女跟着唱一句,然後茅庚指出:
“走調了,再來。”
再唱,還是這樣。再唱,再走調,再來!茅庚這個老師唱走調了自己沒感覺,但是學生照着他唱的在後面跟唱,當然是一樣的走調,自己走調不覺得,但人家走調茅庚卻聽得明白,於是馬上指出。關鍵是茅庚再唱還是走調,兩位學生再學當然也是走調。
在走調聲中教了兩遍之後,茅庚簡直快要崩潰了。茅庚準備放棄的時候,一眼看到沁吟充滿期待的眼神,只好繼續教下去。
教到第三遍中途,文元和那小妮子王沁琴圍了過來。
當茅庚再次指出自己的兩個學生唱走調的時候,那小妮子嘻嘻笑道:
“茅家小哥,兩位姐姐跟你唱的絲毫不差,要走調那也是你走調在先好不好!有你這樣教人唱歌的嗎!”
汗!茅庚聞言,心中那個汗啊,真是別提了。
沁吟卻道:
“茅哥兒,不如你再唱一遍好了,你不要停頓,一直唱完,等你唱完一曲,小女子用心聽完這一遍,也許就會唱了。”
茅庚只好豁出去再唱了一遍,然後茅庚就聽到了沁吟改編版的《虞美人》,聽完就覺得只能用一個好字來形容。沁吟唱的曲調,與記憶中後世的正版唱法有所出入,卻又不是茅庚的走調版,可以稱之為沁吟版,聽來別是一種韻致。
茅庚這一下才覺得沁吟很有音樂天分,能夠根據走調的曲子改編出好聽的曲子,不是天分是什麼!
好吧!茅庚自嘲地對自己說,自己走調也沒什麼,拋磚引玉嘛,我就是那塊磚!
沁言隨即說道:
“多謝茅哥兒了!沁吟小妹學會了這首歌,唱得算是可以入耳了,卻不知茅哥兒有沒有曲譜,若是有一架瑤琴伴奏,那就再也完美不過。”,沁言此言,很顯然不認為跟着茅庚學曲能得曲中真傳。
茅庚聞言連忙搖頭:
“曲譜卻是---那個沒有的,師尊根本就沒有教過小可---那個曲譜,小可實在不懂曲譜。”,這種時候,茅庚當然只好將一切推到師尊那裏。
小妮子王沁琴卻在一旁多事:
“幾時茅小哥見到師尊的時候,切記莫忘了討一本曲譜啊!”
茅庚連忙擺手:
“小可那師尊---那個雲遊天下,小可也不知道---那個---哪一天才能找到師尊。”,茅庚這是一推一五六,反正自己這師尊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露面了。
可小妮子繼續窮追:
“我聽爹爹說你有一個師伯在那新化附近隱居,找不到你師尊,能找到你師伯也是一樣,小女子到時親自去找你那師伯討一本曲譜來,呵呵,你師伯不會那麼小氣吧!”
茅庚恨這沁琴多事,卻只能怪文元挖坑在前。好在茅庚終於想到了一個拖延的辦法,於是嘆一口氣,說道:
“唉!可惜師尊---那個---給小可出了三個題目,小可---那個必須做出這三個題目,才能去見師伯。在此之前,是見不到師伯的。”
沁吟此時不肯定地問道:
“小女子見茅哥兒每日裏寫寫畫畫,是不是就是做那三個題目,很難么?”
茅庚展顏一笑,說道:
“三道題說難也不是---那個十分難,不過頗費時日。我這些日---那個寫寫畫畫的,不過是其中一道題。師尊的這道題便是要---那個小可做出一個計時的---那個機關來。本朝的蘇頌曾經做過一個水運儀,就是計時的,不過那水運儀過於巨大,師尊要求小可將這計時機關做成---那個書匣大小,十二個時辰都要記得---那個絲毫不差。要將這個機關造出來,只怕非得---那個一年半載不可。”
茅庚為了填子虛烏有的師伯這個坑,想出的便是一個拖字訣。三個題目,反正都是自己說了算。既然必須做完三個題目才能見師伯,如果一輩子做不出來,那就一輩子見不到師伯。
當然,不能讓人一開始就感到絕望,所以第一個題目茅庚選的是重鎚單擺式時鐘,這個也許半年時間就能搞定,半年時間不長,不會讓人失去等候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