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裏面的談話還在繼續,外面的許承淮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她們卻渾然不知,依舊被如何料理後事困擾在原地踏步不前，想來想去,反正怎麼想都不靠譜。

“這個就慢慢想吧,但願到時我不是忽然憑空消失在人前,那可真得載入史冊了。”凌薇撫額自嘲般的調笑道。

習雲頗為捧場的乾笑兩聲，然後忽的掛下了臉,“一點都不好笑。”

如此孩子氣…凌薇望着她欲言又止,可終是什麼都沒說,心想經過今天,接下來的日子,估計有的周懷遠受的了。

她料的沒錯,接下來的漫漫深夜，習雲三天兩頭的被噩夢驚醒,一次兩次還能拿工作壓力大當做借口,次數多了,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如何騙得向來就敏感的周懷遠？她到後來乾脆什麼都不解釋。

這一晚，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習雲大口喘着氣，感覺冷熱兩種氣體在她身子裏激烈的衝撞着，汗濕了整個背。她猶自為夢境心驚着，卻不知身後人已經醒了，身子突然被周懷遠翻過來，抱進懷裏，他輕輕的拍她撫慰她，習雲瞪大着雙眼獃滯的盯着他的胸口看，看着看着，眼眶就濕了。

她現在怕的東西是越來越多了，怕他出意外，也怕自己會離開他……如果說以前還曾想過回去，回到親人朋友身邊的話，現在的她，已經捨不得了，她根本無法想像以後沒有他的日子，自己該怎麼辦。

“睡不着嗎？”深夜裏，周懷遠的聲音有些暗啞。

“嗯。”出聲后，才發現自己現了哭音，習雲忙止住了聲，心怦怦跳着，生怕他追問什麼。

頭頂一陣沉默，習雲的心越來越慌，剛想抬頭看他時，不期然的吻落在她的發心，那溫熱的觸感讓她不由的顫了顫，圈着她的手愈加緊了緊，習雲在這刻竟然荒唐的覺得他知道她都在憂慮些什麼。

可轉念她就把這個荒謬的念頭甩開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會讀心術。

“嫁給我，好不好？”

一片靜謐中，周懷遠毫無預兆的問話震得習雲七魄頓時飛了一大半，被駭得登時僵直了身子，心臟狂跳。

她願意！！習雲在心裏大喊。可嘴上卻像是被糊住了一般，訥訥的什麼都說不了。

終是周懷遠打破了難耐的沉默，“你慢慢考慮，婚姻是大事，確是草率不來的。”

他這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他自己，習雲聽着又紅了眼圈，她想，再等幾個月，只要等到凌薇安全，她馬上就能應他，到時就算他不願意，她也要逼着他娶她的。

這一夜對他們倆來說自是不同的，各懷心思的兩人俱是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對方眼中密佈的紅血絲，都心照不宣的挪開了眼。

周懷遠今天要趕赴東省，籌備接下來的演唱會，而習雲這段時間倒是閑了下來，只不過今日也要出門，代替凌薇陪她媽媽去產檢。

除了產檢，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凌家想知道肚子裏的寶寶是男是女。這件事凌薇自然也想知道，而她抽不出空，便讓習雲代她去。

她們約在醫院碰面，遠遠的看到凌媽媽走來時，習雲臉上就忍不住帶了笑，實在是陳涵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初為人母的柔和氣息，感染的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也舒緩了下來。

“等久了吧？”陳涵握住她的手笑問，她現在對着習雲很有為人長姐的感覺，她疼愛凌薇，愛屋及烏，因此看着習雲也喜歡。

“沒有，我才來了一會兒。”習雲上前攙住她，笑道，“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時候？”

聊起寶寶陳涵就止不住的笑，“她乖得很，我猜呀，很有可能就是個女孩。”

習雲勉強扯了個笑，“那您喜歡女孩還是男孩呀？”

“第一個孩子，我倒比較希望是個女孩。”

習雲默了一瞬，輕輕開口道：“會如您所願的。”

陳涵聽了很高興，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笑道：“是嗎？那承jane你的吉言啦！你向來是個有福氣的人，想來說的話也是帶准數的。”

b超的胎兒性別鑒定結果出來，是個女孩。

陳涵笑得合不攏嘴，拉着習雲左一個謝又一個謝的，可習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着笑回應她的，只覺渾身乏力，她的反常終是被陳涵看出來的，有些擔心的問：“你沒事吧？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沒什麼大事，就是昨晚沒睡好。”

陳涵再三上下看了看她，又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溫度無異樣，臉色也只是有些蒼白，這才鬆了口氣有些責備的說道：“既然沒睡好，今天還那麼早起的趕來做什麼？打個電話給我不就行了？我身邊又不是沒人能陪我來。”

習雲有些感動，到了這邊后，除了周懷遠，還沒有誰能給她溫暖的感覺，當下她立馬笑道：“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只是今天是凌薇特地拜託我陪你來的，別說就一個晚上沒睡好而已，就算一周沒睡，我也得來。”

她說的是實話，今天的結果對她和凌薇來說都至關重要，無論如何她們倆都得來一個，只是這話落入陳涵耳里又別有一番意味，她原本對自己的小姑子就有種說不出緣由的憐愛，聽了這話更是感動。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兩個都為了我好，現在檢查也結束了，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

這下習雲沒反駁，從善如流的上了凌家的車。

強撐着的最後一絲的笑，也在和陳涵告別後轉身的瞬間，完全消散，回到家她就傳bp消息給凌薇，四個字：是個女孩。

凌薇沒回，可習雲知道，她一定看到了。

習雲有點擔心她，傳呼了凌薇好幾次，她都不回，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打了個電話給習雲，聲音里掩不住的疲憊：“出來喝酒嗎？”

“好，哪裏？”習雲什麼多餘的都沒問，徑直答應了。

凌薇好死不死的挑了春風滿樓，還信心滿滿的打包票，說是周懷遠遠在內地，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一時半刻也趕不回來，不是么？習雲細思，發現她說的很有道理，儘管如此，她還是好一番喬裝打扮，才偷偷摸摸的出門。

她到的時候凌薇已經等在那了，獨自酌酒，雖然形單影隻，但好歹倒也沒有習雲想像中的頹然，身上的疲態好像全是因為工作太忙碌導致的一般。

習雲坐下后什麼都沒說，率自點了一杯alexander：松子酒、白蘭地，調可可奶酪和鮮奶油。她不大會喝酒，這小小一杯雞尾，估計就夠她抿一晚上的了。

酒上來后，她倆就各自喝各自的，誰都沒開口說話。習雲知道凌薇現在需要的根本不是勸慰，更何況在強大而殘忍的現實面前，再美麗動人的勸慰，都是蒼白空洞的，現在的她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安靜陪在凌薇身邊就可以了。

最後倒是凌薇先開口，提起的話頭完全出乎習雲的意料：“你現在的固定資產不多吧？”

習雲有點暈乎，在反應過來前嘴上先吐了實話：“是不多，怎麼了？”

凌薇笑了，看着她淡淡道：“全投在周懷遠身上，你也不怕到時全虧了。”

聞言，習雲大驚失色。

“你怎麼知道？”過了好久，她才語氣有些滯澀的問。

“你我同時出道，我賺多少我清楚，而你，絕對少不過我，甚至遠超過我，可卻沒見你置什麼產，錢難不成全捐進慈善機構了么？”凌薇調笑，“再加上你總能第一時間知道周懷遠身邊的消息，那些人難不成是被你的人格魅力傾倒了，免費為你服務的么？”

被看穿了的習雲乾脆也不做掩飾了，背倚靠到沙發上，坦言道：“沒錯，我總得為他留一手。”

這話聽得凌薇挑眉，驚訝的問道：“你知道當年發生什麼事了？”

習雲一皺眉，“八^九不離十。”

凌薇不再深問，只道：“如果錢不夠用，問我來要。”

不用想也知道，要驅使道里的人，花費絕不小，習雲雖然很能賺錢，但時間長久，也未必架得住那龐大的耗費，偏偏這事是不能向周懷遠開口求助的，那放眼望去，也只有她能伸一把手了。

“反正，那麼多錢堆着也沒用處。”

這話乍聽財大氣粗，細思之下難免存着消極之意，習雲自然聽的出來其中的頹喪，只有對未來不抱希望，也沒有規劃，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別這麼說，不到最後一刻，都是沒有定數的事。”習雲有些肅然的說道。

凌薇笑笑，不再說什麼，話題到了此，算是告一段落。

後來心思深沉，又沒什麼話的兩個人就悶頭喝酒，不知不覺的也有些醉了，凌薇起身道是去下洗手間，習雲沒放心上，可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她回來，心下不由擔心她喝多了不舒服，便也去洗手間尋她。

可洗手間，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習雲擰了擰眉，逮住一個服務生問道：“這一層的洗手間，除了這一個，還有其他的嗎？”

“只有這一間，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嗎？”服務生彬彬有禮的問道。

習雲剛想開口，轉念想到凌薇公眾人物的身份，終是搖頭，還是自己找吧。她先是回了包間看，沒人，這下她的腦子開始清醒了，轉身往其他樓層找，過了二十分鐘，她幾乎跑遍了春風滿樓，依舊沒有凌薇的人影，她直接找到了周懷遠辦公的地方。

途中自然有人攔她，可她示明了身份，登時有值班經理笑容滿面的出來相迎，“不知道jane小姐來了，真是我的失職。”

習雲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徑直道：“岳明在嗎？”

那值班經理心神一凜，竟然一開口就尋春風滿樓的二把手，他當下不敢耽誤，忙着人去找岳明。

習雲一刻都等不了，她心理預感很不好，等不及岳明到來，她便問值班經理：“你們有監控嗎？”

“有！”值班經理點頭，語氣里不乏驕傲，畢竟這時候監控攝像機還未普及，是個稀罕物。

習雲眼睛一亮，忙疊聲問道：“分佈在哪？能查看今晚，也就是過去半小時內的監控記錄嗎？現在，現在就要查。”

值班經理面露難色，“那得把帶子拿到有錄像帶播放器的地方。”

習雲臉一跨，她差點忘了，現在不是電腦橫行的時候，就算是監控，也無法實時查看。

幸好不多久，岳明就到了，他見到習雲也不驚訝，顯然早就知道是她喚他前來的，值班經理見此暗暗心驚，他剛雖然派人去找岳明了，但能不能把他找來卻是不確定的，不想jane竟然有這等威信。

待揮退了所有的閑雜人等，習雲面色嚴肅的和岳明道：“vicky失蹤了。”

“什麼？！”岳明大吃一驚，“是在這裏不見的嗎？”

“沒錯，從她離開到現在，已經超過半小時了。”習雲控制着自己焦灼的情緒，冷靜說道。

“你告訴我她今天穿的什麼樣，我立馬着人去問。你先別擔心，只要門口的服務生沒見她出門，就說明她還在這裏，說不定只是喝多了。”

習雲皺眉搖頭，“她還沒醉到那種程度，你趕緊去查，我預感不大好。”

岳明恭敬應了，問清楚凌薇今晚的穿着打扮后馬上去問今晚在門口當值的服務生，得來的消息很不好——

十幾分鐘前，有兩個男人架着看似喝醉的凌薇出門走了。

習雲立馬打電話給葉名臣，再三確定今晚大圓幫的人並沒有跟着她們后，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趕緊！趕緊調錄像出來！現在這裏有多少兄弟？錄像調出來后，除了基本的人留守在這，全部派去找她！”習雲顫着聲發出指令。

岳明很猶豫，“可是那些人是三少派來守着您的。”

“都什麼時候了？！”習雲忽然厲聲道，語落覺得自己太過遷怒別人，放緩了語氣安撫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就呆在這裏，哪裏都不去，不會有什麼事。”

岳明拗不過她，想想這裏是春風滿樓，是他們自己的地盤，應該不會出事，於是咬牙應下。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