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出府路遇賊人

第6章 偷出府路遇賊人

接連幾日,溫嬌扮成小書童由許嬤嬤領着出入南書房,與唐君意一起讀書認字,漸漸從這種溫文流淌的時光裏頭中體會了樂趣。

唐君意還是很喜歡捉弄她,比如,溫嬌在一旁專心致志研墨時,他會趁她走神的工夫,兌上幾滴水,墨汁清淡了,她便要重新慢慢研來;比如,她只是把“士”字寫成“土”字,他便偷了先生的藤條,做着教書先生的架勢打她手心;再比方說,溫嬌每每犯困趴在桌案上打瞌睡,他便玩心大起,用毛筆蘸了滴硃砂,輕點在她唇上……唐君意側臉歪頭,貼在桌案上細細地瞅,還別說,這紅嘴、白臉蛋的樣子,真像個女孩兒。

溫嬌的心思在書房裏的時候自是集中在念書和九少爺的,但回了外院,她便時刻想着許嬤嬤何時能兌現承諾送她出府。

許嬤嬤在東廂為溫嬌特殊安置了一間屋子,一方面怕身份敗露,一方面是因唐老夫人在品菊宴那晚打了賞銀下來,本是有溫嬌一份,她卻存在自己身上,且未對溫嬌提過一個字,想着,她顧得溫嬌生活周全就算是補償些了罷。

許嬤嬤這些天的心境微變,這女娃才進了內院一日便給她帶來不少好處,說不定是條財路,如果就這樣送走未免可惜,何況,細算下來,再過個幾年,她便要撒手歸鄉,到時候,不存夠銀兩怎行?

能挨一日是一日,能騙一時是一時,許嬤嬤以為溫嬌年歲小,說不定日後在內院過舒坦了,便不想回那窮困潦倒的溫庄。

可不知,溫嬌是一心記掛家中娘親的,更將許嬤嬤做的允諾記個扎紮實實。

不日,溫嬌從南書房回來的路上,遇見許嬤嬤,小身子一橫,截了她,仰頭問道:“嬤嬤,您何時送我回溫庄?”

許嬤嬤見周圍有三兩人群來往,便拉她至外院,斥道:“青天白日,你在內院說這是不是故意要找嬤嬤我的麻煩?”

溫嬌不卑不亢道:“嬤嬤之前答應我的話若是兌現,便不會有方才的事了!”

許嬤嬤道:“你這女娃,敢用這種口氣脅迫嬤嬤我?”

溫嬌抱起手臂:“是您方才自己說我是‘女娃’的,喬兒並未說過。”

許嬤嬤氣極,恨不得拎起她的后脖領子順着外院的牆扔出府去,卻是沉了沉氣,道:“給嬤嬤我聽真亮了,溫喬兒,你個小娃子,巴掌大的人兒,嬤嬤我有都是方法讓你今後在唐府待不了,溫庄也回不去,你娘親更甭想相見!但,倘若你乖順聽話,嬤嬤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你娘親不是身染重症嗎?難道不需要銀兩治病?你在南書房好好服侍九少爺,到時他隨意賞你個物件,都夠你回溫庄后和你娘親活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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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腦袋裏裝不進那些道理了,她只知道,她數日都未見到娘親,十分思念,心裏也分外惦念娘親的病,這天氣越冷,萬一狗子哥沒有照顧到娘親,無人生柴火,無人喂她吃熱騰騰的米湯,她可怎麼辦,萬一……

溫嬌回到房間裏,沒心思去吃晚飯,越想越害怕,索性把腦袋藏進被子嚎啕大哭起來。

那邊外院的偏堂里,胖墩唐壽一邊吃着粗面饅頭,一邊東張西望。

唐復知道他這是在找溫嬌,便道:“一會兒咱們給溫喬送些吃的罷。我方才瞧見他回來了,卻躲進房裏一直沒出來。”

唐壽忽然偷摸道:“我瞧着,嬤嬤對溫喬有點不尋常!”

“壽兒,你又胡想亂想!”

唐壽煞有介事:“我可不是胡想!”

唐復疑惑地望了望他。

唐壽俯首過來,小聲道:“我昨兒晌午在馥雅苑裏撿樹枝時,聽見九少爺身邊的宣哥兒跟別個人講溫喬壞話,說他才那麼點兒歲數,就在品菊宴那晚拿了老夫人快一兩的賞銀呢。”

唐復老成地搖頭:“你信這些做甚麼,不過是些閑言閑語。”

唐壽急急道:“你再聽些!後來秋寧和春月讓宣哥兒消消氣,說她們親眼瞧見那銀子都到了許老嬤的手裏,溫喬哪得了一絲一毫?”唐壽道完便起了身,“你說,溫喬會不會因為這個才不吃飯,不成!那我得告訴她去!”

“壽兒!”唐復攔他道,“許是——”

“別許是了!我倆個當年被賣進唐府,都沒有這個數呢!”

唐復道:“壽兒!就算溫喬知道又能如何?”

唐壽撓撓頭,思索半響,苦臉道:“似乎不能如何。”

“這不就結了。若是老夫人給的賞銀當真在嬤嬤手裏,你難道打算替溫喬向嬤嬤要?”

“嬤嬤定會拿鞭子抽我的罷。”唐壽懨懨坐下,“那咱們該怎樣做?”

唐復垂頭想了陣,和唐壽一番交頭接耳。

唐壽聽后陡然瞪大眼,繼而捂嘴偷笑,雙眼眯成一條縫,豎起大拇指道:“復兒,你當真聰明!”

倆人一擊掌,敲定了後來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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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溫嬌到了南書房之時,仍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寫錯好幾個字,唐君意瞧她悶悶不樂,心情也隨之不好起來,便從四方倚里跳下,去外面撿了根干樹枝,回來欲掌她手心。

“溫喬兒!你寫錯了仨字,本少爺要罰你!”

教書先生搖搖頭,想這九少爺是要鬧開了,他訓也訓不得,藤條只是個擺設,便尋了個地方,背手立着。

溫嬌本就委屈得緊,也顧不得許嬤嬤之前的話,丟了毛筆,“哇”地就張嘴大哭起來。

唐君意怔愣道:“你……你怎……又哭?你以為你哭,本少爺就輕罰你?”

溫嬌垂着眸子,不瞅他,癟了癟嘴,從書案后的大石頭上跳下,倒弄着小腿一溜煙“嗚嗚”跑出書房。

唐君意望着她背影,心道:真不禁罵,罵兩句就哭,以前他耍弄院子裏別個小廝,可沒見他們這樣臉皮薄。

打南書房裏出來,唐君意見那人人影兒正映在大槐樹後面,丟下樹枝,悄悄走過去,從後面照着屁股踢一腳:“你,休要再哭!”

溫嬌回頭,臉上仍梨花帶雨,眼神卻恨恨,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塊石子向他砸去。

唐君意蹦躂着一閃,躲過“兇器”,落地后鬆口氣,回頭卻看溫嬌的模樣,登時來了勁兒:“溫喬兒,你大膽,竟朝本少爺扔石子!”

溫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挺直腰板道:“九少爺要打要罰便是,最好將我趕回溫庄去!”

唐君意哼道:“你想得倒美!本少爺還未耍夠你,偏不讓你走!再說,品菊宴那晚你不是說過許老嬤要送你出府嗎?干本少爺何事?”

溫嬌眼眶微紅,啞着嗓子咳嗽幾聲,淚珠兒泫然而下,蹲在地上,低聲啜泣:“許嬤嬤不讓我見娘親了,嗚嗚……我娘親若是此刻還未得到我的消息,定擔心極了,她本就多病,連炕都下不了,平日穿衣吃飯都由我照顧,如今……如今我不在……娘親,娘親,嗚嗚——”

唐君意在她身旁繞來繞去,聽着哭聲,有些心煩意亂,道:“不過是出府,有何難?本少爺帶着你想出去就出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誰人敢攔着?”

溫嬌眸里閃爍,抬頭獃獃望着他,滿臉的淚珠兒晶瑩剔透,與日頭的光暈交相呼應出彩虹一般,晃了唐君意的眼。

“九少爺,你說的可是真的?”

唐君意背手道:“本少爺騙你個小書童做甚麼?”

溫嬌似看到了回鄉的希望,道:“那咱們何時出發?”

唐君意挑挑眉:“你想何時?”

溫嬌擦乾眼淚,站起來:“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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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意後來也知,自己白日對溫喬的大話有些說過了,在唐府院子裏他當然是來去自如,不過,平素他若想光明正大出府,一定要稟告娘親的,單獨領着小廝出城,更是沒有過。

如今卻欲連夜出府出城,而不驚動娘親和祖奶奶,怕是有些難度。

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怎可說話不算話?

於是唐君意在唐老太太房裏吃完晚飯,見太陽落山了,便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地盤“築玉閣”,拿起木劍和甸州地圖,細緻籌劃起來。

月上柳梢頭,大地歸於寂靜,外院裏忙活的下人也早已回房歇息。

溫嬌背起纏好的包袱,推開房門,四處一望,輕步出來,到廚房裏偷了兩塊餑餑塞進懷裏,正順着外院牆面摸去,準備到南書房與唐君意會和,西廂房的房門忽然打開。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那人卻秉着燭火照到了她的方向。

“溫喬?”竟是唐復。

溫嬌莫名鬆口氣,道:“復哥哥。”

“這麼晚,你在這裏做甚?”

“我……我,我要出府。”

唐復一驚:“你一個……”他差點脫口而出,“一個女娃”,卻道,“你一個人怎能隨意出府?還是回房罷。”

“復哥哥莫擔心,有九少爺助我。”溫嬌望向樹梢銀月,抓住唐復的手求道,“復哥哥,我進府這些日子,你對我甚好的,再幫喬兒一次,為喬兒保密,好不好?”

唐復沉吟,道:“若是你和九少爺今晚順利出府,我自然不會多嘴,但是,若……”唐復也不知自己怎想,把懷中一隻銀耳鉗子掏出來,放在她手中,“你把這個帶着,傍身用吧。”

溫嬌感激不盡:“這……多謝復哥哥,喬兒今後無論在哪,定會惦念復哥哥的。”

唐復心中一暖,卻未講話。

溫嬌告別唐復,朝南書房悄悄走去,夜裏所有內院裏的所有大門都緊緊閉着,她不知九少爺一路怎樣過來,但當她摸到了大槐樹下時,他已經背着兩手在等。

唐君意不滿道:“磨磨蹭蹭,像個女人。”

溫嬌悶悶地繳着包袱疙瘩,不吱聲。

唐君意沒再理她,帶着她順牆角彎彎曲曲地走着,間或有幾個身量高大的護院家丁路過,唐君意便牽她躲到假山後。

唐府本是甸州城夜裏最通亮的宅院,可溫嬌不曉得九少爺這是要往哪裏去,竟越走燈火越暗,到最後竟快看不到彼此的影子了,溫嬌越發怕,向前夠了夠他,小聲道:“九少爺?”

“嗯。”他淡淡應,“本少爺沒記錯的話,就到了。”

“要不咱們點亮燭燈罷。”

“不行,燭燈得留在出府再點。”

溫嬌怕道:“好黑啊。”

“真是沒用!”唐君意恨道,一把抓住她柔軟的小手,放在自己腰帶間,“抓着!”

溫嬌戰戰兢兢跟在後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聽唐君意低聲道:“卿素院是三姐的院兒,她這院子在西北角,人頭少,只她和一個小丫頭,府里的護院有時顧得上這邊就忘了那邊,咱倆從她這後門走,肯定沒有人想到。”

果真,卿素院裏一點明火和響動都沒有,像無人在這裏住似的。

唐君意左右看看,從腰間拿柄木劍出來,他這劍是用上尚好的紅木削制而成,質地堅硬,紋理細膩,不易折斷。他將劍身卡在門閂縫裏,用力向上翹,哪知,“啪嗒”一聲,那門閂輕而易舉就被翹開了。

溫嬌雀躍,拍了拍手:“九少爺,咱們能出去了!”

唐君意卻回身撿起那門閂瞧了瞧,道:“好像根本未插緊。這是為何?”

溫嬌已忙不迭跑出府外,叫道:“九少爺!”

唐君意也顧不了那樣多,將門閂重又掛在門上,出了後門,再輕輕一關,便拉着溫嬌沿唐府後的長樂衚衕一路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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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還記得許嬤嬤打發她出城時,為她所做的安排,便給唐君意講了。

唐君意皺眉道:“蹲一宿牆角?本少爺不幹!再說,以本少爺的身份,到那悅來客棧住一晚,明兒一早借輛馬車便可。”

溫嬌問道:“悅來客棧在何處?”

唐君意用木劍指道:“順這街道,往南走,不久就到了。”

溫嬌道:“可娘親說過,溫庄在甸州北面。”

“甚麼?”唐君意大窘,把地圖從袖口抽出,點了燭燈,讓溫嬌掌着,他自己瞧了地圖一陣,愁眉不展,心道:倘若去了南面的客棧,那明兒一早便要從南面穿過整個甸州城到北面城門,如此一來,恐很快就被府里的護院家丁帶回去,倘若……可他乃堂堂唐九少爺啊,怎能蹲牆角?

唐君意極其不樂意,但被迫無奈也不得不如溫嬌所言,找了個安生的牆角,倆人一直蹲到一早城門大開。

倆小孩在城門口等着,正好有一趕路的馬車。

唐君意上前攔道:“這位兄台,可是要行去北方?”

趕馬車的是個三四十歲的車夫,瞧見他倆的樣兒,覺得甚是有趣,回道:“小兄弟,正是。”

唐君意很是大方,從錢袋裏拿出一小塊碎銀,遞上:“可否捎上本少爺和書童一路?本少爺給你這些車馬費。”

馬車原是趕去接人的空車,車夫一見這八、九歲的男孩講究的衣着和如此闊綽的出手,便知他是來自大戶人家的少爺,遂允許他倆上了車,道:“小少爺,咱可先講好,我這車並不到溫庄,只到榆樹嶺,下了我的車,你倆人還要走上一段路,估摸着晌午後,便能看見溫庄了。”

唐君意和溫嬌對視一眼,點頭答應。

倆人昨夜蹲在城根腳下都未怎麼睡好,坐在馬車上逛悠了會兒,就大睡起來。

一處拐彎,唐君意不小心一頭栽倒溫嬌的肩膀上。溫嬌被他一砸便醒了,況她個頭那樣小,也禁不住他,用力推了,唐君意才迷迷糊糊地動了動:“休要碰本少爺——”

“九少爺,你醒醒罷,咱們快到了。”

唐君意聽那甜甜的小聲兒,恍若如夢,方一睜開惺忪的睡眼,便見溫嬌一臉紅彤彤,下頜略收,睫毛低垂,現出女兒家的嬌羞之態,細瞅瞅,真箇水靈,比唐府院裏的所有丫頭都好看似的。

他伸展手臂,直起身,打個長長的哈欠,歪頭道:“溫喬兒,有人說過你長得像個女孩兒嗎?”

溫嬌撥浪鼓似的搖頭,大聲道:“沒有!”

唐君意“哼”一聲,繼而道:“倘若你是個女孩兒,等你長大,我就收了你。”

“收?”

“就是把你收到我房裏,讓你當我的妾室,氣氣我日後的娘子。”

溫嬌雖在鄉野長大,也聽聞娘親和爹爹提過納妾是怎麼回事,總之沒好詞來形容,“狐狸精”“生蛋雞”諸如此類,便撇頭沒再吱聲。

唐君意接着道:“三哥說,他和三嫂在娘胎里就指定了婚約的,但他不喜歡三嫂,還要每日對着她,真真苦惱。三哥還偷對我說,娘親也已為我覓到將來的娘子,便是當朝兵部侍郎穆大人的小女兒。哼,誰曉得那人甚麼樣兒?若是她個女子還未有你好看,我可怎辦?”

溫嬌並不搭茬,心道:誰管你怎辦?反正我是要在家照顧娘親的,才不做你小妾!

馬車又行了不久,漸漸緩下來,車夫將幔子掀起,道:“榆樹齡到了,小少爺請下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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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站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頭,手遮陽光,向遠方眺望。

唐君意展開地圖,道:“可望見溫庄了?”

溫嬌跳下,垂頭答:“沒有。來的時候沒覺得路是這樣遠。”

唐君意指了指地圖上“溫庄”那個小點,道:“並未多遠,跟本少爺走就是了,難不成還能帶丟你?”

溫嬌訕訕地,跟在他身後,將盡一個時辰后,倆人都餓得肚子咕咕叫,便先坐在路邊石頭上歇息一會兒。

唐君意才發覺,他帶了引路的地圖,帶了傍身的銀兩和木劍,唯獨沒帶食物,他正窘迫時,溫嬌從懷裏掏出兩塊餑餑,遞給他一塊:“你吃罷。”

唐君意嫌棄地瞅瞅,扭身過去:“本少爺不吃這種東西。”

溫嬌撅撅嘴,故意道:“九少爺不吃,那我都吃了!”

唐君意心說:別撐死你!

背對背彆扭着,草叢裏忽然傳來異動,三五個二十左右歲的壯年漢子不知從哪裏沖了出來,手裏拿着白花花的尖刀,一臉猙獰道:“小娃娃,交出銀兩,給你倆留個全屍!”

作者有話要說:【修細節】【改錯字】

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啰嗦了。。其實這章有埋了幾條線來的。。。。

小時候還有個兩三章就結束鳥。。。長大了才能發展啊。。嚶嚶。。。

看有童鞋問是不是1vs1,作者說下下。。。這文是溫馨文來的,雙處,1vs1.。。。。舒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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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朵美人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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