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正妃
北冥即墨剛走出幽蘭居,樂來兮便睜開了眼睛。
這算什麼呢?又罵又打又是發糖豆,當我是三歲的孩童?還在那裏夫人長夫人短的,我都被打成這樣了,還不肯放過我?
樂來兮將頭扭了過來,身上的痛又把她的思緒扯了回來。她無奈至極,從未有過的無奈,哪怕從前樂狂兮突然消失那次,她也沒有像這般無奈。
飛霞端了碗東西走了過來,“夫人,喝點粥吧!”
樂來兮眨了眨眼睛,“好!”
似錦拿了一隻小高枕,將樂來兮的頭墊高几分。飛霞喂的小心翼翼,樂來兮吃的無比認真,不僅是她餓了,更多的是,她要好好的吃,好好的喝,好好的養傷,要讓自己蹦蹦跳跳的,這樣才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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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幽蘭居出來,北冥即墨一路向西,經過重華殿,又走了一刻鐘的時間,來到椒蘭殿門口。
這椒蘭殿與幽蘭居並列,分別位於重華殿的西、東兩側,因幽蘭居是安聖皇后舊居,故而江正妃嫁入府上時住進了西殿,也就是椒蘭殿。雖說是左右兩殿,但椒蘭殿距離重華殿要遠的多。
北冥即墨剛踏進院裏,守門的小廝忙行禮、通報,一屋子大小婢子忙出來迎,黑壓壓的跪了一片。
“起來吧!你們主子好些了嗎?”北冥即墨擺手,示意她們免禮。
江正妃的大婢女玲瓏忙上前回話:“回殿下的話,正妃娘娘前些日子原是好些了,這幾天因為自責,身上又不太好了!”
“玲瓏,胡說什麼?”江蒂娥由婢女鈺瓏攙着,步履蹣跚,小心翼翼的從裏間走了出來,對着北冥即墨盈盈一拜,“妾給殿下請安,殿下萬福!”
“你身子不好,還下來作甚?快回去躺着!”北冥即墨將她攙起,仔細一瞧,不由得大駭,臉色,怎會如此蒼白?
“你們是怎麼伺候主子的?”北冥即墨當即大喝,玲瓏、鈺瓏等婢女頓時全部跪了下來,大喊死罪。
江蒂娥蒼白一笑,溫和的勸道:“殿下剛來妾這裏就動怒,讓妾何安?妾的身子一向孱弱,與她們無關!你們都起來吧,鈺瓏,去把那盒子上好的雨天茶拿來,給殿下沏上一杯!”
江蒂娥說上一陣,便微微喘息,北冥即墨無奈的搖了搖頭,攙着她走進了裏間。
“獨孤怎麼說呢?”將她攙扶到榻上,北冥即墨在榻邊坐下,關切的道。
江蒂娥輕輕的搖了搖頭,慘白一笑,“殿下,都是老樣子,妾先天不足,生的孱弱,是妾沒福,您就別問了!”
說到“沒福”倆字時,江蒂娥深深的望了北冥即墨一眼,心裏涌動一股潮緒,實沒忍住,滾下兩行淚。因動了氣,忽而又咳起來,忙慌的別過頭,用帕子捂住了嘴。
“你這又何苦呢?本王這就派人尋找太史卿,獨孤那廝醫術根本不行!”北冥即墨輕輕的與她拍着肩膀,一邊輕聲安慰。
“咳……殿下……獨孤穹是太史卿最得意的弟子,幾乎傳承了他的全部醫術,找他又有何用呢?”
“咳咳……”
“妾知道殿下厚愛,殿下不怪妾沒有盡到正妃本分,妾已經萬分心安了!殿下……您不知,妾心裏有多難受,這些年,要不是蕭夫人一直幫襯着打理合府上上下下,妾即使睡覺也睡不安穩……咳咳……蕭夫人回家省親,剛走半月,府中就鬧出這樣的事,妾心裏,真的很難受啊……”
江蒂娥別過臉龐,一邊流淚一邊咳嗽,索性將白帕子捂在臉上,嚶嚶哭了起來。
北冥即墨紅了眼,雙手握住那隻瘦弱柴骨的手,動情道:“蒂娥,本王不許你這樣想!本王要你好好養病!”
“殿下……”
江蒂娥倒在靠枕上,急喘着氣,北冥即墨見那情形,搖頭道:“早知惹你這般,本王就不過來了!”
江蒂娥一聽,忙抓起他的手,捂在胸口,“殿下怎能這樣說?殿下在外七月,妾無時無刻不在牽挂着殿下,殿下若不來,妾一刻也不得安寧!”
玲瓏送上一杯茶水,江蒂娥抿了幾口,須臾,情緒稍稍安定。北冥即墨接過玲瓏遞來的茶水,品了一口,“嗯!不錯!好茶!”
“嘻……”江蒂娥臉上露出欣喜柔弱的笑,“妾就知道殿下喜歡,等下妾就派人給殿下送去!”
北冥即墨笑着點頭,這雨天茶清香潤口,咽下說不出的後勁兒口感,北冥即墨認真的品了品,又細細的喝上兩口。
江蒂娥見他喜歡,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殿下!”喝完茶,江蒂娥又拉起了他的手,“妾不怕惹惱殿下,今日有幾句話,不得不說!”
“你說吧,本王不惱。”
“殿下今後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萬不能再像……那般魯莽,不僅丟了尊嚴、臉面,還讓小人鑽空子……”江蒂娥說的懇切,一雙溫和柔善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北冥即墨的眸。
“本王記下了。”北冥即墨輕輕的拍着她的手,知道她指的是樂來兮受刑這件事,“你好好休息,本王得閑再來看你!”
江蒂娥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手,抿了抿嘴唇兒,直起身子,對外間喊道:“玲瓏,送殿下,將那雨天茶挑上兩盒子,與殿下送去!”
北冥即墨淡淡的點頭,走下木榻,直至消失在門口,江蒂娥仍坐直了身子,戀戀不捨的望着那消失了的背影,良久,才又躺下,獨自落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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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椒蘭殿,良久,北冥即墨仍沒恢復神緒。沿着曲曲折折的花園小道,他慢慢的走着。玲瓏低頭垂眸,在他身後小心的跟着。
正走着,北冥即墨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玲瓏,你跟正妃多久了?”
這話說的突然,玲瓏先是吃驚抬眸,而後低頭恭敬道:“回殿下,玲瓏是家生子,自幼跟隨正妃,至今已經10年了。”
家生子?北冥即墨仔細看了她一眼,但見這玲瓏不同於一般婢女,她身材生的高挑,瘦弱,跟在他身後慢慢的走着,有一種楊條兒在晃蕩的感覺。
“看你不像燕人!”
“是!”玲瓏頓首,“殿下好眼力,玲瓏的祖上都是西茲國人,西茲國產玉,所以正妃給婢子賜名玲瓏。”
北冥即墨停下腳步,回頭。
“你們主子倒是有一顆玲瓏心,可惜……身子生的太弱……”北冥即墨抬頭看看天,微微嘆氣,抬起腳步,繼續走着。
玲瓏定了定神兒,眉頭皺了一下,突然像豁出去似的,追上北冥即墨,“殿下!”
她福身,“婢子……婢子有話要說!”
北冥即墨見她說的鄭重,便轉過身來,“你說。”
“殿下,正妃自小身子是生的弱,但也不似這般……殿下還記得七年前正妃剛來府上的樣子嗎?”
經玲瓏這麼一說,北冥即墨似是陷入回憶之中,立在原地。
七年前,他的父皇親自主婚,命他娶了江宰輔的嫡長女,江蒂娥。
大婚當天,他掀開她的紅蓋頭時,眼前忽而一亮,眼前這女子,正眉柔目,眼光自然流露一股子先天的和善、溫情。她的小臉兒瘦弱,下巴稍尖,嘴唇緋薄,一顰一笑無不透露着大家風範。
那時,他便發現,她行動中帶有一股子先天不足,但整體看上去只是嬌弱,並不似這般病怏怏。
這才幾年?他的正妃已經變成這般模樣!
“殿下!”玲瓏喚醒了他,“獨孤先生不止一次說,大概是汝安的時令節氣不太適合正妃養病,汝安夏長氣悶,一燥便是五個月,冬寒氣浮,一冷也是五個月,這樣忽極冷,忽極熱,年年歲歲不停交替,一個不是常年在這裏生活的健壯的人也會不習慣,更何況正妃呢?”
“那你的意思?”北冥即墨忽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玲瓏慌的下跪,“婢子不敢有何主張,只是懇求殿下想個法子,能不能讓正妃回南郡老宅住上一陣子,若是有效,果然是婢子們的造化了,若是無效,也當是出去散散心。只是,雖說正妃從小在南郡長大,可如今南郡老宅只剩下些個看宅子的下人,主子們全都在京,還望殿下費心,想個法子才是!”
北冥即墨思量了片刻,低眸瞧了玲瓏兩眼,面上平和了許多。
“玲瓏,你果然對的上這個名字,起來吧!本王會上心,想個法子,送正妃去南郡住上一陣子。”
“真的?”玲瓏大喜,忙給北冥即墨磕頭。
“把茶葉給本王,你回去吧,好好照看你們主子!”
“是!”玲瓏雙手捧上茶葉,又福了福身,這才轉身離去,她走的很急,似乎想把這個好消息趕緊告訴正妃。
北冥即墨微微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心氣兒很不順,他堂堂一個王爺的正妃,何時活的這樣的憋屈?
玲瓏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這些年江蒂娥雖說是名義上的正妃,其實真正說話的是蕭汝荷,雖說她只是協理王府事宜,可協理那麼多年,具體協理到哪個份兒上,誰也不知道!
而這十多年,他每年大概有九至十個月都在塞外,偶爾回來一兩個月,有時還要被他的父皇叫到京城,根本沒有時間過問府里的事兒,以至於那些猖狂的小賤人明裡暗裏無法無天,看得見的已經如此糟心,沒看見的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樂來兮,本王的小福星,你該為本王做些什麼了!”北冥即墨喃喃自語,一抹匪夷的笑從星眸中劃過,之後,北冥即墨竟足下生風一般,走的輕快,甚至有些愉悅。
玲瓏回到椒蘭殿,立即把她與北冥即墨說的話學給了江蒂娥,本以為她的主子會很開心,怎料江蒂娥一個喘氣差點兒沒上來……
良久,江蒂娥捶着胸口,指着跪在塌下淌眼抹淚的玲瓏道:“你,你跟了本宮那麼些年,竟這般不懂本宮的心思,我,我……平日裏真是白疼你了!”
鈺瓏在一旁小心與江蒂娥拍打後背,一面對玲瓏責備道:“姐姐,你怎麼能擅自替娘娘做主呢?”
玲瓏淚雨漣漣,忽然抬頭,“娘娘,婢子跟了您這麼多年,怎會不知您的心思?殿下出去大半年,才回來,您定是捨不得殿下,可是,娘娘,如果您沒有一個康健的體魄,如何與殿下走的長遠?婢子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您忍心把殿下拋在半道兒,將來獨自一個人離去么?”
坐在榻上的江蒂娥聽后,忽而緊緊的閉上雙目,淚流滿面……良久,她難受的咳了幾聲,柔聲道:“算啦,隨殿下安排吧,你起來,給本宮倒點兒茶水去吧!”
“哎!!”玲瓏清脆的答應。她知自己的主子同意了,心裏大為快慰,不知是憋了這麼些年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突然覺得,這日子,終於有了盼頭,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