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番)
沐青零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真的想念他么?
“青零叔叔,遙兒這次來,是想替娘完成心愿的。”也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其他,她一直不肯抬起臉來,只是摟着他的脖子不斷地撒嬌,只是那撒嬌的語氣里似乎還帶了些委屈,“爹爹總是霸着娘,娘半步也走不開,我想,娘其實是想親自前來的,可是她走不開,所以,遙兒與哥哥就替娘來了。青零叔叔,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你跟我們一起走好不好?這麼多年了,你難道就不想見見娘么?”
你難道就不想見見?
這句話,如一把刀,狠狠地戳進他的心裏,戳穿他一直認為早已縫合的傷口,但其實,說是縫合,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麼多年以來,他何曾不想念她,何曾不想見她?
只是明知無望,明知只是奢想,一切都掩埋在心底的最深處,一直不敢去碰觸罷了。可如今,遙兒的一句話,便輕易地瓦解了他多年以來的努力,是啊,他想念她,他想見她,他想她,已經想得快要瘋了。
於是他像是下定決心地點了點頭,雙手擁緊了遙兒,“好,青零叔叔到時跟你們回去。”
接下來的幾日,姬青闌和姬青遙在沐青零的帶領下,可謂玩遍了雲翹,也吃遍了雲翹,五天之後,他們一行三人終於啟程回了明月國京城。
下了馬車,沐青零望着眼前氣派的王府大門,忽然停住了腳步。
原本急匆匆地往前走的姬青遙察覺他的動作,又轉過頭來,晃着他的手臂,“青零叔叔,怎麼了,娘就在裏面啊,你不想見她了么?”
就是因為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在裏面,他才生出這許多的情怯。
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舉步,也罷,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姬青闌走在最前面,姬青遙拉着他的手跟在後面,一路上,不斷有人對他們點頭哈腰,說著“小王爺可回來了”以及“小郡主好”等等問候的話語。見了沐青零,也只是投來好奇的幾眼,不敢多問。
三人穿花繞廊,來到一處氣派堂皇而又清幽雅緻的院落,沐青零抬頭望了望院門上的匾額,上書龍飛鳳舞的“瓊行雅頌”四個大字,腳步不由一頓,“遙兒,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小人兒仰頭,一臉的天真,又帶着些許的央求,“不是要見娘么?娘就在裏面啊。”
“可這裏是……”他偏頭望向一旁的青闌,眼露疑問。
“這是爹的寢殿,而娘,”他微微抿了一下唇,“的確也在這裏。”
沐青零隻覺得有人在他心裏刺了一下,微微生疼,在失神的那一刻,姬青遙也許是幾日不見娘親,思娘心切,竟忍不住先跑了進去,一邊跑還一邊喊,“娘,娘,遙兒回來了……”
“這傻丫頭,吃了那麼多次的虧,還不懂得吸取教訓么?”依稀從旁邊,傳來姬青闌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
沐青零微微一愣,向他望去,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就在此時,屋裏突然傳出啊的一聲尖叫,他驚得轉過頭,便見一團粉紅色的物體被人從屋裏扔了出來,再一細看,那團粉紅色的物體竟然就是姬青遙?
當下心裏一驚,顧不得許多疑問,身形一動,就要去伸手接住,誰知道有人比他更快,彷彿早已準備好了似的,在姬青遙被拋出來的那一瞬間,一道綠色的身影已飛身掠了上去,將她穩穩地接住。
待兩人落地,沐青零才看清,那綠色的身影,竟然是一直跟隨在陶樂詞身邊的碧玉。
便聽得她溫言勸道,“郡主,不如我們待會再來看王妃好不好,你幾日不在王妃身邊,王妃想必也是很想你的,說不定她待會兒就會親自來找你了呢。”
姬青遙低着頭,咬着小紅唇,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是與同齡小孩遠遠不同的倔強與委屈,“不要,遙兒不要走,遙兒就要娘,遙兒想娘了,遙兒討厭爹爹,他為什麼總是要和遙兒搶娘?”
碧玉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事兒幾乎每日都上演一出,她已經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哄小郡主了。
不經意地抬頭,對上沐青零狐疑的目光,臉色不由一凝。
沐青零卻已走了過來,無視於她的敵意,也不看她一眼,便蹲下身子,雙手扶着姬青遙的雙肩,柔聲問,“遙兒,可以告訴青零叔叔,這是怎麼一回事么?”
這事許是經歷多了,姬青遙雖然委屈,在碧玉面前還是忍着沒有哭出來,如今聽沐青零這麼一問,聽着他溫柔的聲音,心裏又是十分明白他是自己歷盡千辛萬苦請來的最後的救星,於是再也忍不住,小小的紅唇一扁,便委屈地撲進了沐青零的懷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凄厲,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沐青零一邊用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一邊溫言地哄着,“乖,遙兒乖,誰欺負了你,告訴青零叔叔,青零叔叔替你去教訓他好不好?”
姬青遙抽抽噎噎地抬起頭,大大的眸子裏盈滿了淚水,那模樣要說多可憐便有多可憐,只是那雙委屈的眸子裏,似乎還帶了一絲崇拜希冀的光芒,彷彿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無所不能的神。
“青零叔叔,你幫遙兒去教訓爹爹好不好,爹爹總是霸佔着娘,遙兒一直都不能和娘好好地撒嬌,聊天,也不能在一起睡覺。”說到傷心處,又忍不住流淚,嗚嗚地哭訴道,“別人家的孩子,像慧敏郡主,清望小王爺,都有娘好好地寵着愛着,可是只有遙兒的娘不同,每次遙兒想要與娘親近,都會被爹爹扔出來,嗚嗚,爹爹說,娘只是他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搶走,就連遙兒和哥哥也是一樣。哥哥雖然也很厲害,可是也打不過爹爹,遙兒聽娘說過,青零叔叔很厲害,所以遙兒才瞞着爹爹和娘去找你的。青零叔叔,你幫幫遙兒,幫遙兒搶回娘,好不好?”
到底是個孩子,終究瞞不住心事,一時情急,便將所有的真相全盤托出。
沐青零不禁苦笑,現在他終於明白他們為何千里迢迢去找他了,也終於明白青闌一路上為何總是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歉意,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只是,竟然對孩子做到如此地步,那個人,對她的獨佔欲到底是有多強啊。
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掩不住的苦澀。
“青零叔叔,遙兒小孩子心性,胡鬧慣了,你,也不必總是順着她。”姬青闌的語氣似有些不忍。
沐青零抬眸對他一笑,站起身,拂拂衣擺,“無妨,原本我也想着要見你娘一面,你們就在這等着吧,青零叔叔這就去將你們的娘搶回來。”
姬青遙立馬抹乾眼淚,歡呼一聲。
姬青闌皺了皺眉,輕彈了妹妹額頭一下,輕斥道,“你只顧着自己的好處,可有想過青零叔叔的心情?”
姬青遙聞言低下頭,怯怯地絞着衣角,小小聲,委委屈屈地說道,“對不起,可是遙兒不像哥哥,哥哥沒有娘在身邊也可以,可是遙兒才三歲,遙兒會想要跟娘在一起。”
黑如墨玉的眸子微微一黯,他收回手,改而撫摸着妹妹的頭,娘么?曾幾何時,他也如此渴望過?只是爹他……
門,是關着的。
沐青零輕輕敲了敲,沒有反應,加重力度再敲了幾下,裏面終於傳來了回應,“誰?”優雅,慵懶的聲音從里傳出,似乎還帶了些不悅。
沐青零沉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是我。”無需多說什麼,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屋裏的人馬上就知道他是誰。
果然,原本屋裏是有些聲音的,但是他這兩個字一出,他感覺到屋裏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他屏息以待。
幾乎他話音剛落,他便聽到了一聲女子的驚呼聲,接着便是急急靠近門邊的腳步聲,只是一瞬間后,那腳步聲卻忽然戛然而止,彷彿被人突然中斷般。
他瞭然地笑笑,只是那笑容說不出的苦澀。
趕來開門的應該是她,而突然阻止她的,便是那個人吧。
此後,屋裏還傳來幾聲響動,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終於被人從裏面打開,而打開門的那個人,正是陶樂詞。
只是她的身旁,還站着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而那個男子,正一手緊緊地摟着她的腰,佔有性地將她圈在懷裏,然後戒備地、充滿挑釁地望向他。
“青零?真的是你?”陶樂詞的表情充滿了驚喜,激動得想要上前幾步,無奈身旁那人的手彷彿是鐵鉗似的將她緊緊禁錮,她掙扎了幾下,竟絲毫未動,只得苦笑道,“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那狹長的鳳眸閃過一抹黯然,沐青零望向她,眉眼彎了彎,掩去眸中的暗殤,唇角溢出微微的笑意,他開口,輕輕道,“樂詞,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