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7第 7 章

許唯星身體無法自控地僵着,彷彿真的被他的目光牢牢釘在了原地似的。直到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繼而來到她擱在岩石上的那匹干毛巾上。

干毛巾上擱着許唯星的手機和貴重物品,而她所謂的貴重物品,其實不過是一條一看就不怎麼值錢的項鏈——

許唯星眼睜睜地看着他因為認出那條項鏈而忽的緊鎖眉頭,驚得立刻就回過神來,她“嘩啦”一聲從水裏站了起來,順手就把就把手機和項鏈攥進手心。

他眼睛亮了亮,對此事有積分欣喜的:“怎麼還戴着?”

許唯星裝傻:“什麼?”

“你說呢?”

許唯星狼狽地上了岸,一手緊攥着裹在身上的浴巾,一手藏到了身後,難免有些心虛。

而卓然眼中那一星半點的欣喜,夜很快消融在了他接下來的這句話里:“而且我明明記得,你是當著我面扯斷它、隨手扔了的。”

他笑了一下,笑得還挺諷刺。

是啊,誰說不是呢?許唯星也覺得諷刺,當時的自己只是覺得,一條破項鏈而已,一段註定要結束的感情而已,它能戰勝什麼?能戰勝自己父母的強烈反對么?能戰勝她當時剛起步的事業么?能戰勝那時候已經心心念念地想讓許家幫忙買房、買車、安排工作、再把卓然那不學無術的哥嫂一家都安排到城裏來的、卓然的母親么?不能……

而當時卓然自己在幹些什麼?明明已經申請到了南加州的學校和獎學金,卻拖到最後一刻才告訴她,輕描淡寫地一句話:“願意跟我走嗎?”

去那兒幹嘛?喝西北風么?他其實壓根沒替她着想過——終於,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索性能扔的都扔了吧,項鏈如是,感情亦如是……

許唯星不說話,他便只是靜靜地、審慎地打量她的臉,前一秒還彷彿要透過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象讀出她的內心,下一秒卻突然毫無徵兆地伸手,一副要奪下她藏在身後的東西看個究竟的架勢,許唯星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池邊的岩石本就陡峭,許唯星一個沒站穩,直接往後栽了下去。

卓然急忙伸出援手,卻仍舊來不及撈她,眼睜睜看着她跌進了池裏,“嘩啦”一聲,壓起的巨大水花把岸上的他從頭到腳澆了一身。

***

許唯星真真正正成了傷殘人士。唯一還能聊以自`慰的是,另一位濕身人士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渾身濕透的卓然背着崴了腳的許唯星,狼狽不堪的二人緩慢地前行。來時不過十五分鐘的山路,如今走了近半小時還沒走完,許唯星趴在他背上有些自怨自艾地想,待會自己和卓然以這副樣子回到住處,被人看見了該怎麼解釋?還沒想出答案,已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然後他就笑了。

他還笑!他還有臉笑??手機泡水廢了,項鏈也沒找回來,腳還崴了,這一切罪魁禍首都是他,許唯星內心身陷極端的不平衡時,他突然帶着笑意道:“你怎麼打噴嚏還跟項少龍似的?”

當年的項少龍還沒有如今這麼體肥傲嬌,而他們撿到項少龍的那晚,項少龍那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的輪胎底下躲雨,凍得瑟瑟發抖,貓兒眼的清洌中透着懼怕,他們帶項少龍去看寵物醫生,項少龍就窩在手術台上一個勁兒地打噴嚏,卓然就笑:“這貓怎麼打噴嚏的聲音和你這麼像?”

都說物似主人型,確實有那麼一段時間,許唯星覺得這貓越養越像她,比如都喜歡枕着某個人的腿看電視,比如都喜歡某個人摩挲脖子後面的那一小塊皮膚,又比如……只不過在他走後,項少龍的成長軌跡就完全偏離了,最終成為了脾氣差身材更差的貓霸,張苒就特別不喜歡項少龍,用張苒的話說,就是她總覺得項少龍看她的時候是在鄙視她……

又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了,許唯星自我檢討着,再度默不作聲。

卓然彷彿參透了她的心聲似的,突然開口:“許唯星。”

好似接下來的話有多麼難以啟齒,他叫了她的名字之後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語,許唯星難免神經緊繃:“恩?”

他像是下定決心,幾番猶豫,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很高興再見到你,真的。”

卓然的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這算和解么?

在徹底撕破臉的五年之後,用這麼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把積怨都了了,這似乎才是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態度。畢竟就算沒了感情,但起碼沒有因為曾經愛過彼此而成為仇人,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圓滿,許唯星承認自己心裏是隱隱的鬆了口氣的——

當然,但這是在卓然頓了頓繼而忽地話鋒一轉之前——

“但是,”卓然回頭看她,她的腦袋就趴在他肩上,一時不查間已是四目相對,卓然就這樣看着她的眼睛,特別真摯地說,“你似乎真的重了不少,我原來背你沒那麼吃力。”

片刻前還因為他狀似深情的凝望而不由自主地愣怔,下一秒許唯星只覺得舊的積怨沒了,新的積怨又生——

他!竟!嫌!她!胖!

***

素質拓展的第一天就這樣在許唯星的命途多舛中結束了,許唯星可不想第二天腳踝腫得更難看,晚上的篝火晚會便提前告假。

其他人都是累了一天,徹底放鬆一晚,許唯星呢,就只能面對一台電腦,繼續把工作給做完。

手機廢了,SIM卡還能用,許唯星唯恐錯過了公事電話,向素質拓展中心的人借了部舊手機暫時這麼用着,只是,至今,手機一次都沒想過,真的好似她已被全世界遺忘。

最後合上電腦,便是徹底的長夜漫漫了,她住二樓,如今一站起來,就透過窗戶望見了遠處燒得正旺的篝火,就算聽不見聲音也完全能想像那一隅有多少歡聲笑語。

許唯星看了一會兒,默默地把窗帘拉上,無所事事之下想到下午某人的嘴臉,便不由自主的、就算一瘸一拐也要挪到穿衣鏡前,山下前後地打量自己。

許唯星又是掐腰又是側身的,最終得到了滿意的結論:竟然說她胖了?呵呵,眼瞎。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穿衣鏡就安裝在門邊,許唯星順手就把門開了。

不成想門外竟站着一伙人。

都是這一期素質拓展的學員,看樣子夜都已經喝到了微醺,一個個面色紅潤泛着酒氣,也不畢恭畢敬地叫她“許經理”了,直接:“副領隊,我們和領隊接你來了。”

所謂領隊是誰?不就是站在她對面,愜意地插着兜的卓然么?

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她剛才還在心裏滿意地罵著某人眼瞎,某人就雙目清洌地出現在她面前。

看來唯一沒喝酒的就是周協理了,語氣里沒帶醉意:“許經理,你晚上都沒吃東西吧?正好一起去吃點東西。那兒特別熱鬧,都玩瘋了。”

嗯,許唯星心裏默默點頭,確實都玩瘋了,她對面,除了卓然以外的其他人,都被糊了一臉的碳灰。

許唯星卻還有忌憚:“可是我的腳……”

卓然虛咳了一聲打斷她:“我們今天的素質拓展項目考驗的是大家什麼能力?”他問眾人。

眾醉漢頓時異口同聲高呼:“團隊合作能力!”

卓然一挑眉,慢條斯理地:“那還等什麼,上吧。”

等許唯星讀懂他這話的深意時,已經晚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突然就衝上來兩個男生,一人抬她的手,一人抬她的腳,硬是把她架了起來,雙腳頓時離地,許唯星剛嚇得一聲低叫,那兩個男生就已經把她架去給了最後的接手人——

卓然不費吹灰之力地從那兩個男生手中接手了她,就這麼將她打橫抱出了房間。

卓然土匪似的振臂一呼:“撤。”眾人浩浩蕩蕩跟上,許唯星就這麼被他們擄走了。

***

許唯星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喝得微醺,她靠着身後的柱子緩一緩,有誰拍了拍她的肩,許唯星沒力氣索性頭都不抬。

“我去給你倒杯水?”應該是拍她的那人說的,許唯星滿嘴酒氣,不想說話就只是點了點頭。

直到那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許唯星才迷迷糊糊地想:這似乎是……卓然的聲音。

可當她“嚯”地抬起頭來,身邊已經沒了蹤影。

再放眼一望,面前的空地上,年輕人們還玩得很嗨,追逐打鬧,拼酒玩樂,再反觀一下自己,許唯星只嘆:哎,老了。

有陌生的手機鈴聲傳來,許唯星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期期艾艾地摸了一把衣兜,才想起自己用的是臨時手機,自然也就是陌生鈴聲了——果然,30歲一到,記性也不好了。

許唯星歪頭靠在柱子上接聽。

“你手機怎麼一直關機啊?”是晟峻的聲音。

許唯星捏了捏眉心:“掉水裏了。”

“……”晟峻的聲音難免緊繃了一些,“人沒事吧?”

許唯星“嗯”了一聲。

他這才放心:“那我可以問了。”

“什麼?”

“你還愛我嗎?”

許唯星還以為自己聽錯,勉強地支起身體:“你抽風呢?”

“溫泉公館裏玩遊戲呢。”

許唯星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挪到僻靜處,吹了會兒冷風,許唯星覺得酒氣散了一些,才繼續道:“你是三十歲,不是十三歲,還玩真心話大冒險?”

“三十歲怎麼了?就不允許我保持童心了?你就說吧,愛不愛我?掂量着回答,三大杯傑克丹尼等着我呢,純的。”

許唯星權衡了五秒。最終還是嫌他麻煩,應付了兩句:“愛哦愛哦。”

立即換來電話那頭晟峻的一聲“嘖”:“別這麼敷衍行么?”

許唯星習慣性地撇撇嘴,這才調整語氣,盡量讓聲音顯得真摯些:“我還愛你,真的……”

終於,晟峻滿意地掛了電話,掛機前的最後一刻,許唯星還能聽見電話那頭、晟峻的朋友們嚷嚷着:“你這是違反遊戲規則啊,她知道你在玩大冒險,當然向著你啦!”

許唯星收起手機,調頭準備往回走,卻是猛地渾身一僵。

她身後的石階上,靜靜地放着一杯水。

誰趁她講電話的時候,把水放在這兒的?放在這兒了,怎麼又不吭一聲走掉?許唯星完全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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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只得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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