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23第 23 章

卓然坐在露天的藤椅中,夕陽的餘暉剛剛落在天地的交際線上,頭頂的遮陽傘已經收了起來,卓然的臉卻要比這天氣先一步陷入晦暗之中。

他就這麼沉着臉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其實幾個小時前他也是這樣坐在露天座位旁,低頭翻查着手機,當時的他一身咖啡漬,而潑他咖啡的那個女人早已離開得無影無蹤。服務生見他如此狼狽,急忙跑來送上毛巾,卓然卻只是草草地擦了擦,因為他隱隱的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正忙着查看各種電話、短訊、微信,可他手機里既沒有陌生號碼的來電,也沒有任何不妥的信息。

後來他一路回到酒店,始終眉頭緊鎖,不怎麼情願地從微信的聯繫人列表裏找到尤佳,問她是不是給自己發了什麼消息。

尤佳一貫的插科打諢,沒正面回答,只說:“大忙人終於有空接見我了?”

這就是卓然不喜歡聯繫她的原因——他嫌她廢話太多總說不到點子上,她嫌他沒有一點幽默細胞不懂欣賞她的語言藝術,總之不在一個頻道上,交流費勁。

卓然:“別自作多情,說正事。”

尤佳卻非得跟他繞彎子;“我在海德堡,到斯圖加特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咱們見面說,天知道我多想念你那張不苟言笑的小俊臉。”

可所謂一小時,足足讓卓然等到傍晚,餘暉逐漸從天地交際間彌散開時,尤佳終於姍姍來遲。

尤佳開着輛道奇的皮卡就來了,卓然瞄見那輛皮卡停在了路邊停車格里,而周遭人的目光也都被這騷包至極的車引得頻頻側目,卓然便忍不住嘆氣:依舊不改愛招搖的本性……

只是沒想到尤佳不是一個人來的,副駕駛座上先下來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南歐長相的女人,尤佳隨後從駕駛座上下來,摘了墨鏡掃了眼路邊,看見卓然便是一笑,徑直朝卓然走去。

尤佳從他身旁走過,稍稍低頭一嗅就嗅到了他沐浴乳的清香,不免驚奇:“你為了見我還特意洗了澡?我真是受寵若驚。”

這女的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她自作多情的德行?卓然撇撇嘴,決定跳過這個話題,用下巴點一點那金髮碧眼的女郎:“又換了?”

尤佳無謂地聳聳肩。

卓然無語地搖搖頭:“我們男人都沒你瀟洒。”

雖然尤佳帶來的尤物聽不懂中文,但當著人家的面聊這些確實有點不合適,索性聊些別的,比如尤佳的潮牌最近的運營情況,可尤佳一聊起這個便沒完沒了了,從最新的布料成本到哪個女模最帶感,說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尤佳口乾向服務生又要了一杯莫吉托的工夫,卓然終於找到機會打斷她:“你的事說完了?那說說我的事。”

“還沒說完呢,”尤佳接過服務生送上的莫吉托,急急忙忙喝了一大口,身怕卓然搶了她的話題似的,立即又說,“我家的口碑算是打響了,現在國內很多ITgirl和名人都穿我家牌子,我覺得是時候在國內開第一家分店了,你覺得呢?”知道他是干運營的,自然想知道他的專業意見。

卓然只能想別的辦法阻止尤佳再沒完沒了地說下去,無意間瞄到尤佳身旁那位金髮碧眼的女郎正悄悄地低頭看錶,卓然即刻示意尤佳:“你旁邊這位已經看了17次手錶,你確定你還要跟我繼續無止盡地閑扯下去?”

果然他和尤佳的思維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上——他此話只換來尤佳抓住那女郎的手,示威性地當著卓然的面吻了吻手背:“你觀察她觀察這麼仔細幹嘛?死了這條心吧小然然,她看不上你的。”

卓然成功被她氣吐血。

但幸好卓然沒料錯,在尤佳的世界裏,事業和美人相比永遠美人更加重要,為了不再讓美人久等,尤佳正了正臉色,終於肯入正題,“我就問你來德國為什麼不找我,順便約你出來吃飯。不過……”尤佳皺眉,有絲不解,“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發了什麼內容給你,你竟然不知道反倒要來問我?”

卓然看完了尤佳手機里的微信內容,一言不發地把手機還給尤佳。和他猜得差不多,他又一次被尤佳的“語言藝術”害慘了。

他和尤佳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同病相憐,同樣是被人甩了之後出國留學,家庭背景的不同也造就了他們留學軌跡的不同,尤佳留學主要是為了療情傷順便學點東西,心被掏空了,大可用物質的手段彌補,整夜整夜地開趴,宿醉,曠課,即便最後退學、大動干戈地改修了服裝設計,家裏無奈但也全力支持;卓然則沒那麼幸運,就算整夜的失眠,第二天醒來依舊得上課、做課題、實習,他沒有資格消沉,因為一旦拿不到全額獎學金,他就得捲鋪蓋走人——

但是這個社會既是這麼的不公,又是那麼的公平,他的努力最終換來了回報,讓他以全新的面貌,回到那個當初令他落荒而逃的城市,回到那個當年他樣樣比肩不了的女人面前。

卓然那時一度以為尤佳就是這樣玩世不恭的人,尤佳卻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在卓然面前哭成了傻X。直到那時卓然才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只不過被人傷了之後,他成了不近女`色的木頭,她卻走上了一年換一打對象的不歸路。

卓然還記得那次尤佳抱着酒杯和他絮絮叨叨:“其實我很羨慕你,怎麼說呢?除了沒錢,要什麼有什麼。”

當時的卓然還沒怎麼適應她的毒舌,已被她一句醉話氣吐血,尤佳卻全然不覺,還在叨叨:“尤其是……自由,你愛誰,只要她也愛你,你們就能大大方方地走到一起,不像我,我想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全世界都會反對,而就算她再愛我,最終也會離我而去。”

“外界的反對?”卓然當時就冷笑出聲,“這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你們愛得不夠。你父母讓你離開她,你大可以堅定的拒絕,可是你沒有,你猶豫了,因為你離不開你父母的經濟支援;因為你壓根不知道萬一你的信用卡、你的車、你的房統統被收回,你要怎麼活下去;因為你捨不得為了她放棄優渥的生活,陪她吃苦。而她呢,她愛你,可是她更愛她的前途,所以她收了你父母給的名校資格和支票,而拋棄了你。”

尤佳從沒被人這麼戳着脊梁骨教育過,即便內心其實已經默默認同了這個說法,表面上卻還是對此呲之以鼻:“你說得這麼頭頭是道,可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如果他真的過得這麼清醒,尤佳也不會在他抽屜里發現醫生開的安眠藥了——而在那之前,尤佳對他的了解其實不算多,因為他一直是個太沉默太沉默的人,什麼秘密都埋心底,等着時間讓它們慢慢腐爛。唯一知道的版本還是從某個極其八卦的留學生那兒聽來的。窮小子,白富美,被劈腿,遠走他國……卓然的故事裏充斥着的都不是什麼好字眼,但大多數跟卓然有過接觸的人,都本能地把這些歸類為了謠傳。卓然在學校里雖鮮少用名牌,但穿着簡單、讓人看着舒心,英語說得地道、流利,對誰都淡淡的,不巴結也不仇富。在國外一般亞裔男人都不怎麼收歡迎,單憑卓然時不時的就得拒絕胸器長腿的金絲貓們的示好,此等魅力,就很難讓人把他和窮鄉僻壤里出來的人劃上等號。

當時聽到尤佳的那句反嗆,卓然無奈地笑而不語;如今再回想起來,同樣也只能笑而不語。是啊,誰說不是呢?他哪有資格去教育她?又或者真是應了那句“醫人者不自醫”,看別人的故事看得特別分明,自己的故事,卻被他處理得一塌糊塗——

否則他也淪落不到剛才那樣被人潑咖啡的地步。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尤佳比他看得開多了,她都已經從當年那個棄她而去的人的世界裏走出十萬八千里了,他卻還想要拚命回到那個傷害過他的世界,只因為還貪戀曾經的那絲溫暖……

“你幾號回國?我先回一趟慕尼黑,下一站再去阿姆斯特丹,跟不跟我一起?對男人來說,阿姆斯特丹可是天堂般的享受,你懂的……”

尤佳說完,不忘投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給卓然。無奈下一秒被卓然冷言拒絕:“被人看見我們在一起不好。”

尤佳轉念一想,兀自點點頭:“也對,我們現在是分居期,被發現還有還有一腿的話,婚也離不了,我錢也拿不到。那算了吧,下次。”

尤家主營的是汽車周邊,外飾、內飾、車載音響等,都說中國人精明,尤家確實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尤佳已經是第二代移民,思想歐化不受束縛,不想走長輩鋪好的老路,想要成立潮牌,尤家的長輩倒也狠:“要投資可以,先把婚結了。”

當時的尤佳缺錢,卓然缺機會,最後聯手算不算是臭味相投?但年輕人自以為聰明,實則姜還是老的辣,尤家長輩專門找律師制定的婚姻條款里陷阱太多,鬧得他們結婚容易離婚難。

既然去不了阿姆斯特丹,尤佳退而求其次:“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已經訂好飯店了。”

“我手頭有個問題比較棘手,我得想想該怎麼處理。”卓然已經準備結賬走人了,“改天吧。”

“公事?”

卓然模稜兩可地笑笑。

真是掃興……尤佳兩手一攤:“哎,算了算了,誰讓你是工作狂呢?如果我真準備在國內設立分店,回國再找你敘舊,我上一次回國還是十幾年前,你到時候可得當我的導遊。”

卓然點頭,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結賬。

展開錢包時,尤佳無意間瞄了一眼他的錢包,頓時就“咦”了一聲。

卓然一般出遠門都會帶兩個錢包,一個裝證件和大額備用金、平時不帶在身上,一個裝現金和銀行卡,之前在酒吧被偷了一個,如今只能把不常用的這個帶出來。

此刻卓然順着尤佳的目光看向錢包里的照片,終於明白她在眉飛色舞些什麼了。是他和某個女人的合照,那次他跟着中介去看房時,從儲物間裏偷來的。

尤佳仔細瞅了瞅照片中樣貌還有些青澀的卓然,再看看照片中的另一個——卓然打橫抱着的、一臉錯的女人。

看樣子應該是卓然趁對方不注意將她猛地一把抱起,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嘖嘖……真甜蜜,尤佳不禁沖卓然挑挑眉:“難怪你不跟我去阿姆斯特丹了……”

尤佳怎會知道,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卓然剛才所說的、他正面臨著的最棘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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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只得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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