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盯着方傑的臉,手上剛準備接過他遞來的奶茶。
李帥開口道:“是你的奶茶!”
我一緊張縮回了手。
“先給誰不都一樣么?”
“是你自己說你不吃糖的。”
方傑兩眼一直,彷彿犯錯后的一陣幡然悔悟。
“這你都記得?”
李帥笑了笑,又遞過來一杯直接給我。我趕緊用雙手捧住,一股暖流瞬間衝進我的全身,散發開來。
四個人沿着街道一起往裏走,路邊停了一個可以移動的小吃餐車,車上放着幾疊戳進半天空的竹籠小包子,一旁的女人胸前冒着騰騰熱氣,她臃腫的面龐在白霧裏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餐車的旁邊放了幾個小桌子,桌子那邊沒有燈,比較黑。圍在桌子邊上的幾個人都縮成了烏龜狀。
“三籠包子兩碗餛飩。”
說完男人就將東西放在桌子上。餐車的一角挑着一支節能燈泡,在這冰冷漆黑的夜裏,燈泡正努力地表現着自己的稱職。
“吃不?”李帥問。
“不吃了!”
我也搖了搖頭。
餐車就停在網吧的門前,這是在我走進去之後才發現的。
剛一進門就是吧枱,旁邊擁了好幾個人。我環顧了一下,幾乎沒有空出來的位置。方傑扯着我朝進走,我側身時才發現李帥和張b已不見了蹤影。我加快速度跟了上去,過了一個拐角開始上樓。
到了二樓眼前才豁然開朗,上面被分成了很多區域,最後我們進了一個房子大小的地方。他們都坐下了,我也跟着坐下,當我剛一靠上沙發的靠背時,才察覺到身上出了很多汗水。這裏熱得有點太殷勤,並且有一種夾雜着濃烈煙味的獨特異味,我有點不喜歡。
“你有七元錢嗎?
我有點不解的看了一下方傑。
“給李帥去辦卡。”
“沒有七元。”
“那有多少?”
我掏出口袋裏攥得流汗的十元錢,然後遞給方傑。
“會給你找的,網費五元,兩元的壓卡費,明早就退給你了。”
方傑將錢遞給李帥,他就下樓去了。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我問方傑。
“以前來過。本來想叫你一起的,可那天沒顧得上。”
方傑以為這是我第一次來網吧,所以時刻都很照顧我。李帥很快就上來了,把手上的卡分別遞給我們。方傑坐在我的旁邊,他接過卡一彎腰將卡插進了電腦主機的某個部位,一按開關,鮮艷的紅燈“噗哧”一下發出強烈的光芒。我也拿着卡彎下腰去研究這個機器該如何啟動,找了一圈也沒找見主機上有能將這個同銀行卡般大小的卡片插入的地方,我偷偷將視線轉移到方傑的機器上,才找到插卡的位置,我興奮地享受着這種莫大的長進,不由自主地將開關按了十幾下,紅燈閃耀的同時,屏幕也放出了亮光,而最終我卻看到“此卡無效”四個醒目的大字。
我拽了一下方傑的胳膊,他從一種少有的認真中出來,看見我的屏幕問道:“怎麼回事?”
我說:“你看看!”
他伏身趴到我的主機旁。
“呀!你把卡插反了。”
他將卡拿到我的面前道:“看見這個金屬片了嗎?這樣朝里。”
我忽然感覺自己好笨,全身上下都不自然。彷彿周圍站滿了嘲笑我愚蠢的看客,我不敢轉身,低頭將卡很快地塞了進去,屏幕上面一下子有了一種新的生命。我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真是一個不稱職的上網者,這真的好像才是我的第一次。
“你有qq號嗎?”
這讓我想起了老舍曾經也這樣問過,我一邊搖頭,一邊嘴上說著沒有。
“我有?那我教你申請。”
“qq有什麼用?”
方傑思索片刻道:“好像可以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不要這樣看着我,等你有了就知道了!”他補充道。
我按着他說的方法申請,然後問他:“你就是這樣申請的嗎?”
“是。。。不是!我的是李帥給的。”
“給的?那是個什麼東西嗎?可以隨便給別人嗎?”
“我。。。我也說不清楚!就是一串數字,還有密碼。”
“喔,那你自己怎麼不申請呢?”
方傑一愣,沒想到從我這聽到了觸及了他心靈的想法。
“那我也自己申請一個。”
我果然得到了一個九位胡亂排列着的數字,我讓方傑看,他嫌不好,又讓我重新申請。
他申請完也讓我看,我以自己毫無經驗的眼光評價道:“你這個才不好!”
“他娘的!開頭和結尾的三個數字都是478!”
“數字4在音樂里念fa。”
“就是不吉利!”
兩個人一直申請,申請完都讓對方點評。大約申請了上百個,終於都得到了讓兩個人都滿意的qq號。
方傑掏出了紙和筆,趴在桌子上認真地寫着什麼,寫完對我說:“記一下你剛才填寫的問題和資料,很容易丟的。”
我們相互加了對方的好友,他說這都是李帥教給他的。我按着他的指示,在一個對話框內輸入了兩個字,同時在他的屏幕上顯示出了我發出的內容——方傑,我看到發信息的那個人顯示的是我的名字。
他又教我怎麼加別人,不知道號的情況下加的就是陌生人。很快,我被這個東西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承認它是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神奇的東西。我和寧傑兩個人瘋狂地搜尋着陌生人。
方傑手上行動的同時,嘴裏也不忘指導:“你把這裏選成‘女’,加上男的沒意思,年齡選擇15-30歲。”
我沒有疑問,只是不斷地搜尋,但后全部都點一下“加為好友”,就這樣一直加了好幾個小時,最終我的好友列表裏真的顯示出了很多人——一個龐大的女性同胞群。
張b和李帥兩個人不知什麼讓他們玩的不亦樂乎。困意騷擾着我,讓我精神不振,方傑也坐在旁邊打盹。我抵擋不住瞌睡的誘惑,最終繳械投降了,醒來的時候才感覺有點冷,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李帥站在旁邊不斷的拍打着我和方傑。
外面太冷了,出了網吧門我才後悔自己穿的單薄。四個人又打車往學校走,我們在離學校還有幾百米的地方提前下車,這樣也許能保權我們這些作為“省重點高中”學生的完美形象,同時也能掩蓋我們上網的事實。
臨近學校門口,有幾個人縮頭掩面的從對面趕來,進門時我們匯聚成一堆,等我剛從這些似曾相識的神態上面有所發現,我首先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心裏一虛,停下腳步一轉身,看見了魏波鑽在帽子裏的半邊臉,旁邊潘俊和苟冬也停了下來。
我問道:“你們三人幹什麼去了?”
“你幹什麼去了?”
我不說話的看着苟冬,他才開口道:“上網去了,我們本來四個人一起去,剛才路過王一家他回去睡覺去了。”
“我。。。我也上網去了。”
“啥?你也捨得去上網!”
“上網怎麼了?”
潘俊接住道:“沒!聽說金輝讓我們從下周開始每個周天早上都要上自習呢。”
“學校規定的?”我有點震驚。
“是他自己的想法!”
“神經病?”
“鬼知道!”
“他也有點太負責任了吧!”苟冬道。
魏波說:“所以我們才抓緊時間去上網,以後怕沒機會了!”
“昨天是想叫你一起去的,那時已經尋不見你了。”
到了“遠航”樓下,他們三人回到了寬敞的“大教室宿舍”,我腳下追着寧傑進了宿舍樓,生怕自己一個人會迷路。
我們無法享受到今天的陽光,呼吸不到日出前那絲絲甘甜的新鮮空氣。我們整日都會在睡夢中度過,或許沒有夢,只是不知不覺的睡眠。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球乾澀發漲,充滿的水一樣。眼瞼上的毛細血管幹的發黃,已經失去了血絲,我看不見流動的血液,血管里滿滿的白細胞和免疫體,我不敢輕易地閉緊眼睛,我怕變瞎。淚腺似乎也休息了,其實它沒有休息,它一直都在生產一種晶瑩透亮的液體,即使在夢中也會悄悄流出。眼睛閉上了,不過它還能看見東西,它看到的是包裹與撫摸着它的兩張皮肉。漸漸地失去了知覺,不知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黑乎乎地所以迷失了方向一樣。好像大海中航行的輪船找不見方向;宛若熱烈的陽光被濃密的烏雲所遮擋;彷彿一個誠心的教徒染上了黑色魔法的力量;正如一群天真的孩子遇上了兇殘的豺狼;還是陪伴學生成長的老師忽然間失去了信仰。
天氣已經很冷了,愈黑愈冷,這冷與黑越演越烈。我從一陣鈴聲中驚醒,爬起來連忙向教室奔去,跑到教學樓腳下才想起晚上不上自習的事實。我有教室門鑰匙,那是金輝親手交給我的。我挽回了想走的雙腿,打開了教室的門,一開燈桌面全亮了,教室里陰冷無比。我看見我在語文老師的鼓勵下用毛筆在宣紙上寫的古詩詞,與那些名人留下來的充其量只能在學校里算得上真理的名言名句,穿插着掛在牆上。教室外面寂靜一片,教室裏面成了諾大的教學樓體上一處明亮的強光。
“誰在那呢!”
遠處的保安高聲地呼喊着。我迅速從教室往外走,鎖門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金銘靠在門框上結實的身軀與純真的笑臉。我迷醉在這裏,直到喊聲逼近,我才鎖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