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天最近的學習認真了許多，我從金輝的眼中看得出他是這樣認為的。

金輝的講課方式比較特別，他最讓我佩服的除了認真還是認真。每節化學課鈴聲尚未敲響，金輝都會撅着屁股認真地把本堂課要講的內容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出來，由於他要把自己本身就不美觀的粉筆字寫的自我滿意，這自然也就花去了很大一部分時間。當他手上的粉筆與黑板發出碰撞聲時，我們都靜靜地坐在下面，基本沒有人說話。他從不會突然回頭，因為深信同學們正在認真地看着課本。金輝講課的速率與寫字的速度旗鼓相當，在這僅存的被浪費掉所剩無幾的時間裏，不能完成本節的授課內容已成慣例，以致直接延長到到下一節課上課的鈴聲響起，金輝終於領悟到要加快語速，可惜下節課的老師已經在教室門口等待許久，金輝一臉的遺憾，臉上雖然尷尬但不得不裝出一副不好意思，金輝一轉身同學們立刻明白——後面的內容大家自己下去看。接下來上課的老師，怨而不能直言，只好一笑作罷。所謂的學霸們迅速地換上與這節課內容有關的課本與資料，心中對金輝講課敬業的讚歎餘味未盡，接着又投入到下一堂課中去了。

我心中有點失望，難道這就是我一直仰慕的金輝老師？我很快又立刻將自己這種懷疑趕走，金輝老師能被掛在報欄最顯眼的位置上，他卓越的教學成績自然不是吹出來的。我想他如此的授課方式必然有其獨特之處、精妙之處——興許他的方式正是訓練我們的獨立思考與舉一反三能力的體現。

在班上，我總有一種感覺，有些女生會以異樣的眼光看着我們，這種現象的本質在於我們和她們有着農村與城市的區別。有一個女孩，她的目光輕蔑地如同一根鋼絲，斜着勒在我的身上，嘴裏門牙咬着下面的牙齒，那種感覺彷彿一個高貴的婦人對一種骯髒的嫌棄。她看我時我並不膽怯，我用自信的目光將她眼裏的惡毒撞了回去，她立刻惱羞成怒起來。

“看什麼看！”

我沒有生氣。

在我看來欣賞別人生氣的樣子是最過癮的一種享受。她試圖用惡狠狠的目光嚇退我，我卻毫不示弱地與她對峙。她終於轉身離開了，背後撒了一地的不屑。我突然很想笑，她讓我感到一種無法掩飾的可愛，那些表現對我來說只是作秀罷了，我知道在她內心的最深處擱置着一股強大而不可抵擋的善良。後來我知道她的名字叫蘇蓉蓉。

我似乎真的忘記了自己的世界裏曾經出現過一個名叫田美的女孩，縱使她明目張胆地從我面前經過，我也沒有任何感覺。晚自習的鈴聲剛剛停歇，那種清脆的調子在整棟大樓中央回蕩着。我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準備開始自己好久都不曾認真過的一次自習。

“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

這聲音打擾了我寧靜的內心，但是我卻沒有融入進那股騷動。我低着頭聽金輝說道：“這是金銘，以後就是大家的同班同學。”

“大家好！我叫金銘。”

我感到周圍飄起了一股氣流，那是同學們抬頭迎接這位新同學時所產生的。我依然沒有抬頭，我認為我有我不關心她的自由，而並非是對誰的不敬。金輝的話如同一條細長的引線，剛從我左邊的耳朵進去就從另外一隻耳朵溜走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大家不要以為金銘和我有什麼關係，恰巧都姓金而已。”金輝笑着補充道。

如此隆重的介紹后，我依然不知道哪位同學是金銘，更不知道她坐在何處。

王一對林芳怡近來的攻勢有點明顯，總會假借借東西之名偷偷去獻殷勤。林芳怡覺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難免會被誤會，她立刻又將王一給的東西返還給他，嘴裏喃喃道：“我不需要！”

這個過程被班上的同學看在眼裏，王一感覺自己的臉彷彿被某種東西猛搧了幾下，只覺得腦子燙得開始冒熱氣。他硬着頭皮又將東西塞進林芳怡懷裏，林芳怡再退還給他。王一的面子又下了好幾層地獄，他不敢抬頭，目光掃着潘俊空閑着的座位，手裏緊攥着潘俊寫給她的紙條，牙齒一用力，桌子邊沿就被他咬掉一塊，王一咀嚼着這乾澀的木渣，不知不覺竟咽到肚子裏去。

他的心思似乎都放在了對付潘俊身上，兩人之前的友情瞬間因為林芳怡的出現而泯滅殆盡。他隔上幾秒就會用目光將潘俊憎恨一陣，彷彿時間再久一點就能將他殺死。

時間緩慢的流逝着，王一將怨氣在潘俊身上積累，可憐潘俊這個受體沒有絲毫的覺察，只能等待這山洪猛烈地進行爆發。

放學的鈴聲敲響了，之於王一這是戰鬥的號角。他潛伏在桌子上，因為潘俊不見任何行動。林芳怡剛一起身，潘俊如同接到軍令一樣也開始動身，緊跟在林芳怡的後面，王一見了此景腳下凌亂地猛追上去，這個過程算得上一個激烈的連鎖反應了。

王一追出去時看見潘俊和林芳怡已經並排走在一起，不過還站在原地。王一同他們之間有着一段距離，他清楚地看見林芳怡滿臉的羞澀，對着潘俊說了些什麼。潘俊下面的左腳與右腳不自然地互動着，低着頭用手指撥了一下臉上的鏡框，氣氛顯得有點尷尬。接着林芳怡轉身離開了，走了幾步回了一次頭。潘俊站在原地，失落賦予了他的臉一種非常難看的色調，他望着林芳怡左右搖擺着漸漸遠去的背影，自己漫無目的地朝學校門口走去。

這個場景被王一看在眼中，頓時喜上眉梢。跑着追上去喊：“潘俊！”

他看見潘俊轉過的臉上沾滿了惆悵，心裏又是一陣說不出的舒服。

“怎麼了？”

王一剛才還雷電交加的心情頓時艷陽高照。

“兄弟我看你為情所困，心裏實在是替你難受啊！”

潘俊瞥着王一得意的臉，不想說話。

“哎！實話給你說吧，林芳怡不是你的菜！”

潘俊忽然眉頭一皺，目光嚴肅着，恨不得去咬王一一口。

王一掏出潘俊寫給林芳怡的紙條，正要開口念，潘俊發瘋一樣衝上去奪。王一動作靈敏，身子一閃將紙條藏在了懷裏，潘俊強大的氣勢讓他有點心虛。

“給我！”

“不給！”

潘俊又撲上去搶，王一往後一退正好撞在後面的台階上，他為了掌握身體的平衡，雙手一舉，紙條飄在了空中，然後又落在地面上。潘俊不顧王一的死活，心裏詛咒道：“摔死才好！”他撿起那張自己寫過的紙條，展平后注視了幾秒，又很快丸成紙球塞進了衣兜中。

王一站穩了身子，甩手道：“給你就給你！誰稀罕呀？”

“這本來就是林芳怡讓我拿來交給你的。”

“她對你沒感覺，以後也不用老跟着她了。”

“林芳怡是林妹妹，而我才是她的寶玉哥！”說這話時王一不由得去偷看潘俊，潘俊用一雙炯炯的目光審視着他，讓他自己都感覺這話語中水分大的嚇人。

無論潘俊相不相信，話已經從他口中說出，基本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此刻潘俊的傷心與王一的開心成正比，王一正站在那裏欣賞着屬於自己精心謀划后應得的勝利。

潘俊一走，王一心中恍然間泛起一陣不舍。

一個人的世界永遠會顯得有些孤獨。我不介意你對我罵聲四起，卻心涼於不知不覺中的置之不理。

潘俊向遠處走了幾步，突然止住了腳步。王一順着潘俊的目光尋去，“博雅”樓前的假山旁邊，一個高大英俊的少年扶着單車，手裏拉着一個乖巧伶俐的小女孩。

潘俊愣着注視着遠方，靈魂立刻與軀殼開始分離。

王一也站在了原地，兩人都不說話，成了兩樽沒有生命的雕像。

此後的每天，那個男孩都會在教室外面等候林芳怡。王一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和潘俊重新恢復了當初的那份友誼，兩個人一起隔着玻璃往外看。王一仰頭輕蔑道：“這小子誰啊？”

潘俊一動不動地，忽然轉過身去。

“隔壁的。”

“十八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