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潘樊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腹部疼的厲害,而周圍漆黑一片,自己這莫不是死了?他想。試着翻了翻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想開口問問,喉嚨里發出的卻只有輕微的“呃……呃……”的聲音。

然而就在他出聲后不久,便響起了腳步聲,隨即有人點亮了燭火,黑暗散去,他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好久才緩過神來。

卻見當日那率兵攻城的銀鎧小將和城牆上年輕的少年站在他跟前。

“潘將軍可是感覺好些了?”銀鎧小將笑吟吟的問。

潘樊冷笑,想開口說什麼,卻發不了聲音。

銀鎧小將見狀,對身邊的少年說:“景祐,去給潘將軍倒杯水來。”

被喚做景祐的少年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須臾,便端了一杯水過來,見潘樊無法自己喝,又給他灌了下去。

潘樊得了水潤喉,感覺喉嚨不似先前那樣火燒似的疼了,歇了會兒,便說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老夫不會投降的。”

銀鎧小將微微一笑:“潘將軍果然厲害,知道本將的目的何在,只是潘將軍不必急着下結論,何不先聽聽本將的籌碼呢?”

潘樊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盯着銀鎧小將。

“本將是靖王第三子鄒羲,若潘將軍願意歸附本將旗下,本將定能不留餘地的支持你練出一隻天下無敵的潘家軍。”銀鎧小將看着潘樊緩緩道,“若你堅決不降,那本將也沒有辦法,只是可惜了潘將軍幾十年的心血。”

潘樊一聽這話身體一震:“你把我潘家軍怎麼了?”

“現在還沒怎麼,將來嘛,不好說。”

“哼,我潘家軍里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兒,就算死也是死的光榮。”潘樊壓下心中的憤怒與不甘,說。

“死?誰說你潘家軍會死了?”鄒羲故作驚訝,隨即依舊笑眯眯的說:“對付所謂意志堅定不怕死的人,還有很多種辦法。”

潘樊看着鄒羲臉上的笑容,無端覺得不寒而慄。

“將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便告訴我們。景祐,你留着這裏,好好勸勸將軍。”白臉唱完,鄒羲笑呵呵的準備離場。

“三公子放心。”景祐低聲說。

鄒羲走後,景祐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手撐在桌上拖着頭,既不說話也不看潘樊,似乎是在思考對策,又似乎對潘樊的態度並不在意。潘樊一開始還冷笑着等待景祐的攻勢,現下看到這種情況,漸漸的心裏開始發毛。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潘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氣勢。

“將軍說笑了,我們能怎麼樣?是將軍想讓自己怎麼樣。”景祐這次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潘樊,只是那一雙烏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潘樊,似是要看穿他的心思。

這種眼神,潘樊覺得無比熟悉。曾經有一個人也用這種眼神看過他,那時他還不是威名赫赫的將軍,卻已初具冷血無情的態勢。可是被那個人這麼一看,他卻徒然從心底升起一種惶恐,就像野獸會不自覺的向強者臣服。

“我潘樊活了這麼些年,還未敗在什麼威脅下。你們不用勸了,我是誓死也不會降的,給我個痛快罷!”撇過頭,潘樊有些心虛的說。

“將軍,人之所以稱為人,是因為人有人性。再冷血的人也有所在乎,你說,是嗎?”

明明是溫和的不能再溫和的聲音,潘樊竟聽出了深深的寒意。

這句話,這句話……那個人也說過!

他猛的扭過頭,目光灼灼的盯着華景祐。

“小子,你叫什麼?華諾是你什麼人。”

景祐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便收了多餘的表情。

“關你何事?”

“你告訴我,我便給你一個答案。”潘樊冷笑了一聲。“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姓華,華諾是你老子吧!別跟我瞎掰,你腰間別的佩劍,可是當年華諾從不離身的‘天語’。”

沉默。

景祐不知如何接話,潘樊猜出了他的身份,一旦他降了,他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如今他還頂着罪臣之子的名頭,若是繼續留在鄒羲身邊只怕不妙。但若潘樊不降,鄒羲交給他的任務又完成不了。到底該如何是好!

這頭景祐還在思考着對策,那頭潘樊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景祐不搭話,他只當他默認了。

“你父親,當年曾救過我。當年我還是一名小小的參將,你父親是鎮國將軍,有一日我犯了錯被主帥抓住,本來依照軍法是杖責五十,可是當時的主帥看我不順眼,便想直接將我杖斃。我不服,與他爭辯了半日,後來讓你父親知道了,他對主帥說親自審我。當時我讓你父親罵的一無是處,心服口服。那天我以為我必死,沒想到你父親覺得我敢於反抗,氣勢尚有,便偷偷救了我下來,只是遣出了軍營。後來別處徵兵,我重新入伍,漸漸立了軍功,才有了今日。這些年,我一直以你父親為目標,想要超越他,可是無奈你父親已死,與一個死人爭高低又怎麼爭的過?”本來是低沉的聲音,說到這裏卻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今日知道你是華諾的血脈,想你定也繼承了你父親的英勇,與你比也是一樣的。”

景祐直搖頭:“父親是何等英雄,我怎比得上半分……”

“不要多說了,我意已決。罷,我降了。”潘樊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末了又想起什麼吹鬍子瞪眼的加了一句:“你們到底對我潘家軍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本來挺嚴肅的話題,潘樊最後一打岔,景祐就覺得有些好笑,“說您緊張您還不承認,潘家軍被三公子好好的安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對外卻是說誅殺殆盡。”

聽到潘家軍沒事,潘樊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個鄒三倒也不傻。”

“還有一件事。”潘樊已降,事兒就成了一半,但是還有另一半呢。景祐想着趁熱打鐵全做了。

“還有?”潘樊眼一瞪就想發怒。

“將軍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將軍可能還不知奉陽王陣營的局勢,故我先行告之。王爺膝下有三子,大公子鄒斐,二公子鄒墨和三公子鄒羲。此次起義,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有不可磨滅的功績,二公子因體弱無法適應馬背上的生活故與家眷一起待在王爺封地。將軍此刻明面上是降了王爺,可總歸還是要在大公子和三公子的陣營中選擇一個的。”景祐不急不忙的笑着說,他覺得自己說的挺清楚,感覺也挺好,若是現在手裏有把扇子,只怕還要打開瀟洒的搖它一搖。

看上去是讓我選,實際上只怕我選了鄒斐你們就馬上要了結我吧。潘樊想。

“老夫雖不聰明,但這種人情事還是懂的。既然是三公子救了我又勸了降,日後自然是靠向三公子一些。華小子大可放心了。”

景祐滿意的起身:“聽到將軍這話景祐便放心了,還得委屈將軍在這養一兩日傷,三公子正在為將軍準備住宿的地方。”

潘樊不欲再說,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的不耐煩,景祐見狀知趣的留下一句“保重”轉身離開。

不知不覺也九年了。

潘樊想着,初見華諾是九年前,那時他還未被賜死,他也還是小嘍啰一枚。

“為臣,要知進退;為將,要懂人情。”

這是當初華諾告訴他的,他說他不是天生冷血,只是在乎的東西太少。他說他現在還年輕,太過氣盛不是好事,讓他學會收斂。他說他日後必成良將。

而今他功名未滿,他卻已成了一抔黃土。

那個少年,和他真像啊。潘樊閉上眼睛,彷彿還能看見景祐黑黝黝的眼瞳。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鄒羲,意氣風發的少年,眼中隱約可見睨視天下的霸氣。新生的力量已遠非當今朝堂那把龍椅之上的人可比,他自朝廷而來,親眼見過這其中的腐朽衰敗。八年前諸惠妃設計殺了一片忠義之士,換上了自己母族的人,現今這些人腳步漸穩,開始干涉朝政意圖隻手遮天,謝氏王朝的確命不久矣。

只是不知那大公子鄒斐卻是什麼人?鄒羲生成這個樣子,想那大公子也不會差到那裏去。奉陽王還有個二公子鄒墨。說實話,鄒斐鄒羲他沒怎麼聽說過,這個鄒墨卻是知道的,是奉陽王的嫡子。如今竟是因體弱被困在封地不能出來,也不知是誰的主意。

又是一場兄弟之間的爭奪。潘樊悠悠嘆口氣。

也不知奉陽王能否逆反成功?罷了,若是不成功,自己左右也是死,沒什麼差別。

胡思亂想了許久,加之傷勢仍然嚴重,潘樊漸漸睡了過去。

正是夏日最熱時候,過了這段時間下一次戰役又將打響。被苦難拉住的人們艱難的前行,下過紅雨的土地上滿是泥濘。在這段戰亂的歲月中,誰被誰眷顧,誰又成就了誰的一世英名。說到底,不過是墨染一桿新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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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凌波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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